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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迟在哼一个乡间小调。
心情好的时候他这样哼,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这样哼。
但毫无疑问,今天的季迟心情非常不错。
在一个小时之前,伊夫力·奎特失魂落魄地从纽约证交所回到家里。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奎特家族的财产蒸发了十之八/九,在得知这一下消息的时候,现任奎特家族家长心脏病发作,正被送医抢救;而他这个未来的接班人,实际上已经正式处理了诸多事务的伊夫力惶惶不安,不知道现在究竟是要防备那些正在外头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的敌人,还是要防备自己分散在外地的许多兄弟。
但他同时又想道:现在思考这个究竟有没有意义?
也许——
他的手摸向办公桌的抽屉,抽屉里头的夹层处放着一把精巧的手/枪。
当手指碰触到这一冰冷的东西的时候,伊夫力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感觉有战栗从脚底一直冲到脑海。
他下定决心体体面面地离去,但是碰触到手/枪的手指正在剧烈地颤抖,它们的抖动幅度是这样的大,大到连桌子都在发出“咯咯咯咯”的战栗声响。
这时候季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亲爱的哥哥,你再这样抖下去桌子都要散架了。”
伊夫力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抽出拿枪的手,枪口对准正没有形象倚靠在门口的季迟!
他在这一瞬间已经完成了从恐惧到阴鸷的转变。
恐惧变成仇恨,而后发生转移。
他说:“没错,我亲爱的弟弟,在这个危机的时刻,为免给高贵的奎特家族丢脸,你最好先走一步。”说完他就扣下了扳机!
“砰!”
发出声响的并不是伊夫力手中的枪/支,而是季迟的嘴巴,他顺便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枪击的动作。
“……”伊夫力。他又扣了两下扳机。
这时季迟已经从门口走入了室内。他说:“我亲爱的哥哥,是否对你的手/枪里没有子弹而感觉疑惑呢?那是因为我把它们送给了一些可爱的小老鼠,而现在,我的亲爱的哥哥——”
他从进来时候就一直背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快速抽出,电击棒打在了伊夫力身上。
瞬间通过的电流让伊夫力在这刹那间麻痹无力,手中的武器跟着掉落在地。
季迟将对方捆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随着奎特家族财产的蒸发,随着他制造的那么一点点小恐慌,现在,这个巨大庄园里头所有的员工都已经离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真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季迟将伊夫力拖向他熟悉的那个方向与地方。
他把人从小小的入口推了下去。
*与木板的碰撞声沉闷地响起,而后就是细微的呻/吟,伊夫力在底下哀求道:“等等……弟弟,不要……”
“放心,我不会锁了地窖的门的。这种毫无艺术的事情我都看厌了,那真的毫无创意。”季迟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所以我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手机正在拨号,这是纽约警局的电话。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个手机,手机也在拨号,这是奎特家族敌方势力的号码,而且这个敌方势力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季迟说:“我们可以来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如果哥哥你求救,那么会是谁先赶到?如果哥哥你不求救,那么会是谁先挂断电话?”
他将两个手机都放在了伊夫力嘴边。
然后他走了,将所有的一切都丢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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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浮又一次地,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街道之上。
前后好像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成功人士·陈浮,再一次变成了流浪汉·陈浮。
昨天股市收盘之后,他花了半天时间处理好自己所有剩余的交易关系:比如身旁雇佣的保镖,比如正在洽谈合同的房屋。然后他在自己租住的地方最后睡了一觉,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直接离开了那里。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也很可能是最后一场战斗的陈浮没有什么目的。
他随意在城市中闲逛,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周围的人文风景上,他打算过一段时间换一个靠近乡村的小城市,同时换一个普通的工作随意打发时间,然后生活也许会恢复他想要的那种宁静。
他或许会重新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来。
城市中行人来去匆匆,鳞比节次的高楼大厦的外墙上,悬挂着巨幅屏幕,新闻或者广告在其中交错播放。
“……距离昨日股市闪电崩盘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在闪电崩盘之后的新一轮开盘中,混乱的股市得到了初步的稳定,但……在这一场闪电风波之中,有逾十家企业宣告破产,其中宣布破产的企业有——”
昨天股市大盘的走势图再一次出现在陈浮的面前。
一个一个的名字浮现在大屏幕上,滑过陈浮眼前。其中有他的敌人的,当然也有他自己的。
二十个小时前,他参与一切,主导一切;二十个小时后,他站在这里,从参与者变成了观看者。
新闻里的播报震慑人心,其中“损失逾万亿美元”的句子在主播说来万分沉重。
作为在这一场战斗中得到与损失几乎相当的陈浮竟然没有多少感觉。
他就像他身旁的那些路人一样,他们来来去去,或许正有人在昨日的股市中损失不小,但是今天,他们已经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新闻,不在意昨日的最后究竟如何。
他单手插在自己口袋里,突然之间也没有了太多的感情。
就像多少激烈的感情都随着事件而消磨,随着时间而流逝。
当每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不在意昨天里旁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连旁人自己,都不太在意了。
“奎特家族。”
陈浮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大屏幕。人群之中,站在他身旁的人在大屏幕的女声之中接上了一句话。
陈浮转脸看见了季迟。
季迟正和自己并肩站着,一起抬头看向大屏幕。
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的感情,没有开心,没有愤怒,就像街道中任何的人一样,只因为偶然而在此驻足,下一刻就要离开。
他不想理会对方,转身就走。
可惜此时已经没有车子也没有保镖了,所以季迟轻而易举地跟上他,依旧在他身旁喋喋不休:“别这么不近人情,好歹我们最近接触不少。你难道就不好奇伊夫力——我那个亲爱的大哥的最终结局吗?毕竟他的钱和你的钱相撞,然后‘砰’地一下发生了一次可堪媲美原子弹爆炸的结果。”
“然后你们就两败俱伤,伊夫力或者要失去他的人生自由,或者要失去他的那条小命。”
“至于你,你也同样一无所有。”
“哦,这可真叫人遗憾呢——”
他最后的那句话没有说完,在他说到‘一无所有’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陈浮已经回头重重地一拳把人打倒在地!
战斗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从地上爬起来的季迟当然立刻还手,他们扭打在地上,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翻滚,用力地揍着彼此的面孔、身体,揍着自己所碰触到的对方的任何一个地方。
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说话,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思考。
愤怒与冲动已经烧毁了一切。
直到惊叫的人群打电话报警,警察赶来,将他们分开,然后把他们一同带入警局,在简单的审问之后就丢进同一间拘留室中关押起来。
此时距离斗殴的发生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陈浮已经从烧毁理智的怒火中清醒了过来,而坐在对面的人显然比他清醒得更早,并且正试图再和他继续之前的对话。
“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那不正意味着这世界上已经再没有能够伤害到你的东西了吗?”
陈浮靠在拘留室的墙壁上,懒得说话。
他闭上眼睛,不做任何回应,只当对方的声音是催眠曲,直到他听见了:“……说起来我们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呢。”
陈浮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将对方脸部的所有轮廓都描绘了一次,然后他寡淡回答:“我们的五官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
“可见基因遗传的奇妙性。”季迟机智回应。
陈浮冷冷道:“假的。”
“但没有过去记忆的你显然不能证明我所说的,没有哪怕百分之一的真的的可能性。”季迟说。
陈浮:“……”
然后季迟忽然转了个话题,说:“要不然我们现在越狱吧?越狱之后我们刚好可以去医院检验血缘问题。”
就坐在外面不远处的警察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
陈浮:“……”
他不再理任何操蛋的问题,闭上眼睛,睡了。
极度富有教育意义的一个晚上拘留已经结束。
当第二天一大早,呆在拘留室中陈浮和季迟就被换班过来的美女警察释放。
两人一起走到了警察局之外,严寒而夹杂着雪花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好好地裹了衣服也睡饱了一个晚上的陈浮没有什么感觉,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昨天也不知道究竟说到了什么时候、似乎完全没有睡醒的季迟因为骤然的冷暖而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这时候才稍微清醒一点,左右看了看然后对陈浮说:“你现在打算往哪里走?昨天还是亿万富翁今天就成了穷光蛋,怎么样,决定去睡桥洞了吗?”
这一句话透露的讯息也太多了!
本来神情普通的美女警察已经开始侧目,她不知道脑补出了一起什么样的曲折离奇的故事,此时正同情地扫了一眼陈浮,又同情地扫了一眼季迟。然后她从钱包里拿出了两杯咖啡的钱,塞在陈浮手中说:“喝点热的。”
陈浮:“……”
他看了满嘴跑火车的季迟一眼,又看了善良的美女警察一眼,也没有拒绝,点点头说:“谢谢。”
然后他和季迟一起走出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对面就有一家卖热饮的店,这个时候正是上午上班时间,到处都是匆匆来去的上班一族,卖早餐的车也停在路边开始做生意。季迟看到了一家卖甜甜圈的,他砸了一下嘴,开始想吃东西了。
陈浮说:“我过去排队买饮料。你在这里等一下。”
“哦。”季迟又砸了一下嘴,决定去排队买甜甜圈,“你去吧。”
两个人分头行动,两个队伍一左一右,轮到季迟了,他对车子里边的老板说:“来一个加蓝莓酱洒彩针的,再来一个加巧克力酱洒花生酥的。”
两只甜甜圈被纸包着送到了季迟手中。
季迟离开队伍,转回头向街对面的一看。
没有人。
不,到处都是行人。
到处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只少了一个人。
少了陈浮。
季迟将甜甜圈塞在嘴里咬了一口,满嘴甜腻的滋味。
“有点相似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感觉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来,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差不多遗忘了的一个画面。
陈浮早已经离开了那一条街道。
他依旧像昨天一样慢慢在街道上散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路过许多许多的地方,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
他最后来到机场之中。
他在机场里给苏泽锦打了一个电话,他向对方说:“帮我买张机票吧。”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陈浮低下头笑起来:“现在身上是真的没有一分钱了。”
“接下去的打算?接下去没有太多的打算,就打算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小镇呆着吧,修身养性、信奉天主一下。”
“要不要回来做我的投资顾问?”苏泽锦在电话里说,“昨天股市崩盘——”他顿了又顿,还是骂道,“你他妈也真敢做啊!”
“做都做了。”陈浮随口说,“就算没有我在里头,股市早晚也要崩盘的,最近的市场本来就不规律得让人胆战心惊。”
电话那头的苏泽锦又说:“来我公司吧,刚好我最近有进军国外的计划——”
“泽锦。”陈浮打断对方的话,“谢谢。”他温和说,“但是已经结束了,所有都结束了。我不再回国,是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回去的必要了。”
“你不用担心我。”他靠在机场的栏杆与玻璃上,其他的人拖着行李,骨碌碌的滚轮带起的声音一路碾到陈浮的心脏,但那是一种很平静而平和的感觉,那是所有的往事,都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有很好很好的生活……”
“你知道的,股票能在某些时候成为泡沫——但它不会永远都是泡沫。”
飞机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