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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钦如若此时将咱们的营地团团围住,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么只消几天,我们就会玩完儿,他顶多贴上一个诺敏,却能成就千古霸业,怎么说都是划算的。
三保已经将众将领都召唤齐了等在朱棣的门口,可是朱棣却并没有喊他们进去商量什么。大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知道朱棣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不满的话。
这下我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矜持廉耻,换上了一身男装便往朱棣那里走去。进了帐篷,才发现他还是一副老样子坐在案前,案上焚着香,一壶茶,他自己手上乃是一本兵书。
我走到他身边,一把将兵书按下,他终于抬起头看我,只是两眼还带着笑。
我火急火燎的问道,
“王爷,兵临城下了啊!”
朱棣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对着我“哦”了一声,又从我手上将书拿了回去,“你又愿意喊我王爷了是吗?那本王现在能不能请你出去?”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答不出话来,赌气转身就走。没想到刚转过身朱棣就一把拉住了我,“陪本王坐一会。”
“您现在是在用王爷的身份吩咐我吗?那好。”我一屁股坐下,也不理他。
朱棣柔声道,“好了好了,陪我坐一会。”
听他换了自称,我终于转过身去正眼看他,“咱们现在山穷水尽了,岱钦带着五万大军就在离咱们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他一声令下,我们就要开打,我也明白行军在外一切听主帅的道理,只是现在咱们没有了粮草,将士们时时刻刻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要挨饿就没了士气。你要是没有办法了,就该向朝廷请求支援吗,你要是有什么妙计,也不该藏着掖着,乱了军心啊。”
朱棣静静的听我说完,噗嗤笑了,“看不出来,你对行军打仗倒也有了解?安抚军心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
我见他依旧是这样漫不经心,不由生气起来,站起身来推了他一把,“我不理你了!”
朱棣依旧是不厌其烦的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别闹。陪我坐一会儿。”我一下子跌落在他怀里,又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像个待宰的小绵羊一样老实起来。
朱棣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侍女细心地擦拭着主人的净瓶一般,低低说道,“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
我愣住,他的话说得非常柔和,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请求,他在求我相信他。外面站的那一排人,没有一个相信他的,就连跟了他十多年的三保,此刻也在怀疑军营的前途。而我,竟然也跑来对他各种质问。我一直只想着外面那些人的焦虑,却忽略了其实最最心焦的人应该是朱棣才对,也许他胸无点墨,也许他胸有成竹,不管怎么样,现在他都是肩上挑着最大担子的人。别人不相信他就罢了,连我也不相信他,我想他现在一定也不好受。他表面的镇定,完全的掩饰了他的内心活动。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良久,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不管遇到什么,我都陪你就是了。”
朱棣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夜幕一点点的降临,我们俩连晚餐都没有用,朱棣只在案前俯首,有时候他会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案上轻轻的敲击----他也是焦躁的。
到了半夜,帐篷外的将士们都散去了,只有三保还守在外面。三更十分,朱棣忽而将三保唤了进来。三保熬了半夜,精神也是疲惫不堪,进来之后愁眉苦脸。朱棣道,“三保,你现在骑上一匹最好的马,带上我的令牌,天亮时分应该就能到关口。”
“何事?现在去求助是不是已经晚了?”三保沮丧的说道。
朱棣叹了一口气,“本王还能等着你去求助吗?十一弟已经派人送来足够的粮草,在关外等了半月有余了,如今是时候去接应他了。”
三保瞪圆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的问道,“咱们早就有了粮草,还在关外等了十几天?”朱棣咳咳两声,“粮草被烧当夜,本王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到岱钦军营,一封飞鸽传书送到巴蜀,巴蜀乃是鱼米之乡,十一弟乃是富贵王爷,为兄与他求些帮助,他倒十分愿意行方便的。”
我和三保面面相觑,完全不朱棣的话震住了,良久,三保才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他也终于放松下来,“王爷,您瞒得我好苦!您瞒得整个军营好苦啊!大伙急成什么样儿了您知道吗?”
朱棣冷哼一声,“等你回来,你倒是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把急的最凶的几个副将名单告诉我,此役结束,一律罢免!”
三保脸色微变,“副将们都是王爷您千挑万选出来的,这样就罢免了,是不是有些……”
“本王千挑万选他们出来是带兵打仗的,而不是要看着他们天天心急火燎的煽动军中不良气氛的。你快些上路吧,晚了耽误时间。”朱棣坚决的说道。
三保沉默,往外走去。待他离开,我才掩饰不住兴奋的问道,“你竟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叫大家安心?”
朱棣闲闲喝了一口茶,“我做什么安排,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再说了,咱们的内鬼虽然上次清了,但是万事小心为妙,不让岱钦以为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他哪里敢把五万大军带到三十里之外?以他的魄力,最多只敢在两百里之外徘徊罢了。”朱棣脸上露出不屑。
我心中忽然有些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朱棣,精于算计,运筹帷幄,将对手甚至部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草原上那个会和老人家小孩子吹牛打屁,会对着我像小孩子一样笑的朱棣,不是他。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样了。
朱棣见我晃神,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王爷。”我抬眼答道,不知不觉中语气又带着小心翼翼。
朱棣脸色微变,似乎察觉了什么,顿了顿才说道,“你是在怪我连你也瞒着?”
“没有王爷。”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夜深了,赫连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朱棣看着我,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对我挥挥手放我出来了。站在帐篷外,一阵寒风吹过,我打了个冷噤,心里却更加寒冷。
我以为朱棣外表的冷漠之下其实掩藏了一颗火热的心,我以为他并不热衷那些权谋算计,我以为他其实向往平淡的生活,原来一切都是我以为。
我有些是失魂落魄的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宝儿已经熟睡,我轻手轻脚的不敢吵醒她,但是她依旧翻转了一个身,嘴里呢呢喃喃的说起了梦话,我侧耳倾听,才听清楚她咿咿呀呀的喊着“保哥哥”。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感叹吗,又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不可能不知道三保乃是阉身,依旧这样情重,一方面可能是对三保青梅竹马的照料的感恩,另一方面那就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浓浓的爱意播撒在三保身上,如今已经开花结果,覆水难收。
这些天来,看她与三保的情形,我也着实有些头疼,他们之间,其实与我和朱棣之间一样,隔着万丈沟壑,需得舍身,才能取义。
我躺下身子,只觉得头重脚轻。其实在草原上的时候,我甚至已经决定了,从此便跟着朱棣东征西讨吧,他的妻妾,他的权位,他将来要做的事,跟我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关系,没有我,那些也一样存在,我就看开一些,只求郎情妾意便罢。可实现在看来,我求的这些,他也给不了我,一个人身处权利游戏的漩涡,所有的人和事都要排在后面,关键时刻都是能够拿出来牺牲掉的,哪里还会有纯洁无染的感情?
他不是也让我继续扮作男人去套诺敏的话吗?这不就是一种利用吗?也许在他看来,这对我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他不知道,我早就厌倦了种种欺骗和手腕。我不想再陷进去了,可是他身处其中,只要我想和他在一起,就不得不再次舍身进去。
我一晚上直想着这些,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第二天天亮也丝毫没有睡意,只是觉得疲惫的很。宝儿很早便起来梳洗了。她还不知道三保已经去关口迎接蜀王带来的粮草的事,我也没有告诉她,朱棣连我都瞒到昨天深夜,只怕他这会子还不想太多人知道。
我还躺在床上,忽听得隆隆的声音传了进来,立刻警觉的坐了起来,宝儿已经闪身到门口,侧着耳朵听了一会,道,“不好了,敌军的鼓声雷动。听着声音,离我们不到十里。”
她说完,焦急的披上了衣服就准备出去,我一把拉住了她,“有王爷呢。”
她有些迷惘的看着我,我心中苦笑,此时只怕朱棣还嫌岱钦离我们远了,最好就在两里三里之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