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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椿来到长阳宫,通禀之后宫女竟然回话说惠妃已经歇下了,不想见客。朱椿苦笑了笑,这会还没到晚膳时间,母妃就“歇下了”,看来果然气的不轻。
既然如此,他也没跟宫女多废话,径自绕到后院,轻松跃上屋顶,翻进了长阳宫内,反正这事他小时候也没少干。
刚进入惠妃房中,惠妃已经端坐在桌旁等着他了。
“看来这大门是挡得住君子,挡不住小人啊。”
“……”看看,把自己儿子说成小人,这得气多大啊。
然而,这事毕竟是朱椿错在先,面对自己亲娘,一贯倨傲的蜀王也不得不换上了一副小孩子的乖巧模样。
朱椿低着头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哼,知道错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怎容你犯错?!”
惠妃杏眼圆睁,朱椿觉得他母妃发起火来,那威仪其实不输父皇。
太子薨了、储君未立,这样的时刻,不管有无夺取东宫之心的皇子,都不容犯错。但是朱椿其实有些冤枉,他溜回来的时候,不是还不知道大哥过世了吗?
“母妃,孩儿回来之时,尚未得到大哥过世的消息。”
“好吧,我且不和你说这,”惠妃面上怒意仍是一丝未减,“皇上没有旨意,你何以私自返京?”
“这……”朱椿有些心虚地答到,“母妃许久未来书信,孩儿担心您……”
“胡扯!”惠妃出言打断朱椿。这话他拿去哄别人还成,在自己亲娘面前却不管用。太子眼看大限将到,她为了避嫌没给两个儿子去书信,但椿儿素来冷静多谋,也断然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急着回来。
“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知子莫若母,他就知道,母妃这一关比父皇那里还要难过。
是以,朱椿只有老实答到:“儿臣有一心腹回京探亲,说好归期,逾了七八日还未归来,加上母妃没有音信,儿臣又做了个极不详的梦,是以……”
他不敢说四五日,而是夸大到了七八日,现在想想,夏子凌不过是迟了四五日,他就急匆匆地来寻,真是有些着了魔障的感觉。
“哼,”朱椿说了三条原因,惠妃却敏锐地抓住了这第一条才是关键,“心腹?什么心腹值得你如此费心?椿儿,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有这些妇人之仁?”
“儿臣知错了。”夏子凌于他的重要性,他尚且没有想清楚,跟母妃解释多了,更无益处。索性还是低头认错的好。
“幸好这事最后还是应付过去了,但是我们损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吗?”那东西,是蓝玉很不容易才从太子病榻前讨要到的,她本来计划使用在更为关键的时刻。
譬如皇上真的决定另立新储的时候拿出来,相当于证明过世的太子是支持椿儿的,以皇上对太子的深情,这个砝码不可谓不重。可是……这么一件珍贵之物,却因为椿儿的一时荒唐举动,不得不使用在这等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这怎能让她不气愤?!
“母妃……”说起来,以蓝玉和太子的关系,蓝玉能从太子那里讨到这东西,他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蓝玉这么不顾一切地帮他们母子,他就觉得有些意外了。
朱椿看了看四周无恙,才用极低地声音问到:“永昌侯与您是什么关系?”
“故交。”惠妃倒是答得挺快。
“果然只是故交?”
“不然你觉得呢?”惠妃直视儿子的眼中没有一丝心虚。
“母妃的话,儿臣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惠妃点了点头,“好好回中都去,最近别太惹眼。如无意外的话,很快便会有表现的机会了。”
惠妃说罢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再说,也没有留蜀王用膳的意思。
“是。”朱椿应了一声,也没追问,转身离开了长阳宫。
应天这个多事的地方,最近不宜久留。众人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便出发返回中都了。
回到中都,长阳宫中惠妃训子的一幕便角色逆转,变成蜀王训弟了——
“说,我离开中都这件事情,你是不是告诉了别人?”
离开中都之前,为了避人耳目,朱椿对外的托辞是自己元宵节到皇觉寺上香小住了。湘王、汉王都不知情,知道他其实是回了京城的人,也就只有朱桂一人,怎么偏偏他才进南京城不到一个时辰,锦衣卫就来抓人了,这分明是有人快马加鞭,提前把消息送到了圣前。
朱桂一副小媳妇样,呐呐道:“应该……没对别人说吧。”
朱椿目露寒光,“应该?”
在哥哥的逼视下,朱桂不得不老实答道:“或许元宵那日在岚月阁喝多了,胡言乱语了两句。但是……皓月应该不至于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吧?”
“哼,这就结了。”不用说了,消息就是这么泄露出去的。朱椿早就觉得那岚月阁不简单,背后的人指不定是哪位藩王呢。不过,朱椿也没兴趣去探究,现在的局势,蠢蠢欲动的藩王多了,知道是哪位在背后黑自己也没意义,唯一的途径只是今后尽量小心,别被人逮了把柄。
“果然……是皓月搞的鬼?”听哥哥这么说,朱桂也不蠢,瞬间就想到了症结所在。这厮也算个多情种,想到自己夜夜枕边疼爱之人竟然会背叛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明显有些被打击到了。
“多半是,不过他只是个棋子罢了,总之你以后不要再上他那里去。”
“皓月是谁?”听朱椿训弟这大半天,坐在一旁的夏子凌还没搞清楚他们在谈论的是何方神圣。
朱桂道:“是岚月阁的主人,哦,主人之一。”
“岚月阁又是什么地方?”朱桂这回答,貌似一点都没有解开他的谜团。
“就是……”
“是赌场,朱桂,你下次再去那种不学好的地方,我就要上书禀告父皇了。”朱桂刚开口,朱椿就抢着打断他说到。
“……”朱桂一时无语。岚月阁明明是正经的象姑馆,他哥为什么不让说,居然说成是赌博之地?
要说朱元璋痛恨嫖|妓不假,但是对于挥霍钱财,败坏社会风气甚至让不少人家破人亡的赌博,他就更恨之入骨了。明朝规定赌博者一律剁手,官员还要罪加一等,自家哥哥怎么无端给自己安了一条赌博的罪名啊?
不过朱桂这人,除了父皇朱元璋之外,最怕的人其实就是他这从小被母妃要求甚严,成熟稳重的亲哥哥。往往犯了错,母妃溺爱舍不得打他,朱椿揍起弟弟来却是不带含糊。
是以,现下哥哥说那岚月阁是赌场,那便是了,他也不敢揭穿。
“如此啊……这赌场,名字倒是取得雅致。”赌场不是应该叫什么“金元宝”、“聚宝盆”之类的名字吗?这间的名字,让人完全联想不到赌场上去好吧。
朱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总之,朱桂,你以后再不许去找那皓月了。”
“哦。”朱桂虽然有些郁闷,却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连忙应了。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什么,带点犹豫地道:“哥,那……东宫之位,父皇有没有什么考量?”
夏子凌神色一变,这两兄弟,当着自己讨论如此敏感的问题,果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你觉得他就算有什么考量,会跟我说吗?”
“……总之,哥,要我说父皇那么多皇子中,你无疑是最优秀的,东宫之位、舍你其谁?我绝对力挺你。”朱桂这话说得豪情万丈,要说他二是二了点,但对老哥忠心耿耿,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话你出去休要提起半个字。”
“那是自然,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你还真就是。”
“哥,你绝对不是我亲哥!”朱桂不满地嚷嚷到。
看着兄弟二人一如既往的拌嘴,夏子凌觉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真是美好极了。朱标早死了几年,此时朱允炆才十岁,洪武帝看样子也不像正史那样直接就铁了心要传位给孙子。这样的话,皇子之间的争夺战,马上就要打响,未来的腥风血雨,绝对不是能够轻松应对的。
惠妃说的机会,果然很快就来了——
洪武二十年,云南平定已有两年,北元天元帝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近年来蠢蠢欲动,完全不遵守朱元璋当年放他回漠北时的约定,时不时率兵骚扰一下大明北方边境。当时北方诸王大多尚未就藩,脱古思帖木儿晋王那打一枪、燕王那再抢一把,两王以及边军都被蒙古鞑子惹毛了,纷纷上书请求洪武帝派军荡平北元。
朱元璋两年来失妻丧子,连番遭遇打击,心中正憋了一肚子郁闷,这送上门来的仇人正好让他泄泄火。
洪武帝本欲亲征,无奈被言官们拼死劝阻,再者他罢了丞相以后,所有政务都摊在自己身上,甚至连帮忙代理国事的太子都没了,他若亲征,大明朝这艘刚刚起锚的战舰就得搁浅,无奈之下亲征只得作罢。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点了冯胜为将军,傅友徳、蓝玉为副帅,开始了第五次北伐。
二十万大军果然不负所托,只用了半年时间,荡平辽东,劝降残元所剩最强的将领纳哈出,并俘获纳哈出手下军民二十四万余人,牲畜辎重无数。这么一场大胜,班师回朝之际,朱元璋却因有人挑唆冯胜瞒报马匹,又损失了濮英等不甚重要的小事,不仅没有封赏,反而没收了冯胜的帅印。
可叹冯胜戎马一生,立下战功无数,最终呈上一场胜战,却换来了主上的猜忌。然而,冯胜不知道,剥夺帅印是小,等待着他的最后结局是死亡,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不会是朱元璋斩杀的第一个武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残元这根木棒上的倒刺拔出之日,才是大明朝武将们的集体丧期。在朱元璋眼里,这些恃战功而骄的老东西们,已经越来越失去从前的作用了,只会给他的子孙们增添无尽的麻烦。
由于冯胜被罢用,傅友徳也老了,于是到了九月,当朱元璋决定第六次北伐的时候,摆在他面前堪担主帅重任的人选已经不多了,思虑再三,朱元璋决定将帅印托付给——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