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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佩徐徐开口道来，何思雨竟一时有些恍惚，以致失了神。
“我很小的时候便和表姐相当熟悉了，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表姐读高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高一下学期时表姐从读的好好地市一中转到了五中，我私下问她原因，她只说是她在一中过得不是很愉快。”
是的，何思雨当年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和宋佩算是不谋而合了，市一中是排名数一数二的学校，林瑶为什么会来到五中读书呢？
“那年清明节，家里挑了个周末去扫墓，表姐和我都去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去陵园，表姐和我同坐，和我聊了些学习的事情后就没有再将话题深入下去，反而话锋一转说到了感情，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八岁的我又能有什么喜欢的人呢？”说到这里，宋佩苦笑了一下，“我自然跟表姐如实说了，表姐却陷入了沉默。”
何思雨心中咯噔一下，宋佩此时所说的话，不正是和林瑶的表白吻合了吗？
莫名的，何思雨开始更加期待宋佩接下来的话了。
“下了车，大人们去拜祭，我们小孩就在一旁守着。表姐跟我说，他们班有一个很有趣的女生，我问表姐怎么有趣，表姐笑得很轻，她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女生非常有意思，让她有了和那女生接近的念头。
“我也就听听，没几天就抛到了脑后，谁知因为父母都出差，我被接到表姐家暂住半个月。那之后，我才更为深入的了解了表姐。表姐和我同住，她爱读书，种类繁杂且多，不过大多是名著和科普类读物，直到有一天，她拿回家一本言情小说。”
也不知宋佩是否有意卖关子，反正听到这里，何思雨是红了脸，言情小说，不正是林瑶借自己的那两本吗？
就是不知宋佩这里说的是第一本还是第二本。
听自己的学生讲自己的故事，还真是有些让人害羞，不过这个中滋味，也不足向外人道。
“我看着那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问她，‘你还喜欢这种类型的书啊？’表姐却只是微笑，并不回答。表姐没看那本书，只是把那本书反复的翻了翻。”
溥意冷不禁插话问：“你怎么知道林老师没有看？”
宋佩笑笑，沉吟片刻，像是在回忆：“表姐看书时一定会端坐在桌前，她看书速度极快，时速大约有十万字，那种二十万字的小说，她两个小时就能看完，但是表姐却足足翻了三四个小时。”
溥意冷又接：“那说不定是她觉得这小说好看，看得仔细呢。”
“不会，她只是摸着纸张，我看那纸质也很普通，就凑上去问她怎么了，表姐说，‘这书是她的。’”
“哦……”溥意冷点点头。
“我问是谁的，她说，‘那个有趣的女生。’”
“有趣的女生？难道是……”溥意冷说着说着侧头看向何思雨，“何老师，是你吗？”
何思雨笑笑，露出一小截牙齿：“还是听宋佩说吧。”
但她那欣喜的表情怎会让人猜不出答案呢？
宋佩喝了口水，接着说：“我就问表姐，这女生看的小说也不过如此，怎么就有趣了？表姐缄默，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总是会害羞，一个女生，看我却老是红着脸，你说这还不算有趣吗？’我就笑表姐，‘害羞就有趣了？那追你的男生那么多，也肯定算有趣了。’表姐摇头，摸摸我的脑袋，说：‘这不一样，我只把那些男生当做同学，这个女生……就是让我很想和她亲近。’”
“我问表姐，那女生长得好看吗？表姐说，眉目清秀，头发很黑。我就说，那是你好看还是她好看？表姐愣了一下，说谁好看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相处的感觉，又不是参加选美，管谁长得好看呢。”
何思雨的脸色越发红润起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只能算是一般般，林瑶说的眉目清秀勉强算是事实，但若论起两人的外貌，林瑶不知高了自己多少台阶，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还是因为林瑶自己已经生的非常美了，所以对人的外形也就看的淡了？
宋佩偷偷的看了眼何思雨：“没多久我就被接回去了，再之后见到表姐就是暑假了。表姐开始约那女生出来，也就是何老师。她很喜欢游泳，往年夏天总是成天泡在水里，但是独独那年，她只去了两次游泳馆。我问表姐怎么不去游泳，表姐跟我说，她不喜欢游泳。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她不爱去你就找别人去呗。表姐说，我不能出去的太勤了，你姨妈会说我的，如果我总是去游泳，还怎么找她玩？那天之后，我就觉得，表姐对这个女生，一定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最起码不是简单的朋友这么简单。”
宋佩顿了顿，说：“但是我那时候太小，不知道还有同性恋这种事情，所以也没多想，只当是表姐把何老师当成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快收假了，我也该从表姐家搬回家住了，有一天早晨，我们两个人吃着饭，表姐突然问我：你说我学文科怎么样？”
“我一惊，问她：你怎么突然想学文科？不是早都定好学理了吗？”
“但是……她要去学文啊。表姐这么说。”
饶是一直耐心听着的溥意冷也变了脸色：“什么？！林老师竟然要为了何老师去学文？”
何思雨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了，她从没有想过，那时的林瑶便已经情根深种了。
宋佩拉住溥意冷的手：“别急，我接着说。”
“我问表姐，那你是为了那个有趣的朋友去学文的吗？表姐点点头，说是的。我说，那你那位朋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表姐说：为什么会生气？我当时也是心直口快：你为了她耽误了本来的计划，难道不是惹人受累吗？平白无故让人替你背了黑锅，姨妈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怪到她身上去。”
溥意冷一怔，随即笑笑：“你倒是早熟的很。”
宋佩不好意思起来：“都是托了表姐的福，我才能早早的就开了窍。”
“表姐愣住，约莫过了一阵子，才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也是……那我只能找别的法子和她接着相处了。”
“我说：你和人交朋友，怎么还要顾虑这么多？表姐说：她总是爱多想，脑子里不知装了多少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偏偏还爱自寻烦恼，我如果因为分班的事情和她疏远了，恐怕她又会将我推出去了。”
讲到这里，何思雨才知道，原来当年的自己，就已经这么让林瑶担心，而林瑶，也是为自己操了太多的心。
她叹气，“哎，我欠林瑶太多了。”
宋佩拍拍她的肩膀：“感情的事，哪有欠不欠的，如果表姐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生气的。”
何思雨一愣，点点头：“也是，林瑶肯定是不乐意我这样说。”
宋佩接着说：“我一直很好奇何老师的长相和名字，直到……直到又是一个假期，表姐床头的矮柜上突然多出一个相框，里面放了两张撕开的照片，被拼到一起。那时候我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何老师……表姐没说那个人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个有趣的女生。”
“表姐没事总是看着那照片发呆，有一天，她问了我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你说，两个女生，能在一起吗？我吓得说不上话，过了很久，她又摇摇头，算了，你不懂。我问：表姐，你怎么了？她苦笑，我好像……喜欢上那个人了。是这个人吗？我指着床头相框里的何老师问，她点点头，就是她。”
“我心里嗡的一声，久久说不上话，颤颤巍巍的问：那……表姐你是同性恋吗？表姐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我看不透的表情，她说：大概是的吧。过了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表情是无奈，好像又带着丝痛苦。”
“再之后，表姐上了高三，我也上了小学五年级，学业都忙起来，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她高考过后，我才又去表姐家住。表姐给我辅导功课，陪我下棋，弹琴，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是……但是有一天晚上，一向不发脾气的姨妈突然扇了表姐巴掌，让表姐跪在地上，我吓得躲在表姐房间，无意听她们的谈话，却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谈话？是……什么谈话……？”何思雨的声线已然有些颤抖，她很害怕听到她不敢听到的那个答案，也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果是因为自己，林瑶……林瑶定然是过得十分辛苦吧？自己当年做了那样的事，林瑶又在家中……自己也真是太过分了。
“是……”宋佩苦笑，声音也压下去：“表姐被发现喜欢何老师的事。”
何思雨只觉得一阵耳鸣，随后再也不能自控，失声痛哭起来，林瑶竟是这样早的就暴露了这一切吗？那这么多年来，她又是怎么捱过来的。
自己还在怀疑她，猜忌她，算计她的时候，她却默默的承受了十八岁的女生远远不能承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