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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阿九能等你几年?”金欢颜问的认真,晶亮的双眸中透着几丝谨慎和关切。
“只怕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对那丫头的心思更复杂的了。若不是徐家人,你也不会小小年纪就经历生死,孤葬双亲,白家和徐家的关系就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的牵扯,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恨徐家,可却不愿再和徐家有什么牵扯。徐家欠你两条人命,但偏偏,阿九就是徐家人。你当年在云麓书院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脖子后面的胎记,当年阿九这事儿,还是我爹帮着北山子先生查的,流云说,查出来的时候,你就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可是小白,怎么办呢?如果你能放下,那就痛痛快快的娶了阿九,如果你这辈子都要活在过去的阴霾里,那也痛痛快快的放了那丫头,这样身份不明的左右吊着,岂不是一步一步把她往火坑里推?”
“其实,连家老太太怀疑过我的身份。”白卿难得愿意旧事重提,这让金欢颜多少松了一口气。
“连家人和你挑明了?”金欢颜问道。
白卿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于我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老太太若是挑明了,便就是承认了阿九也非连家人。她的身世被连家护得这么好,连家不会愿意功亏一篑的,毕竟……她是徐家唯一的后人。”
“既连家老太太知道你的身份,那她怎么会愿意让阿九这样一直跟着你宫里外头来回的跑?”金欢颜有些吃惊。
白卿轻轻失笑道,“谁让阿九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说起来我也是佩服连大人的。凭他的才华学识,若不是当年要保阿九,想来他早就应该入阁了。可现在却混了个不入流的官职,是以连家的根基就一直浅的可以。宫里头的事儿本就瞬息万变的,伴君如伴虎,皇后又是个野心昭昭的,阿九重情重义,回头被卖了还会坐那儿替人数银子,老太太想必也是没了法子,这才睁一眼闭一眼的,只等是时候把阿九给安安分分的嫁出去了吧。”
“让阿九跟着你才是狼入虎口呢。”金欢颜摇了摇头,咋舌一笑,可谁知却换来了白卿的一记长叹。
“那年我第一次看到她脖子后面的胎记,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徐家用几十条人命换了一个唯一的孙女,竟会出现在宣城。你能猜到我当时的冲动是恨不得上去……”
“掐死她?”金欢颜接口道,“得了吧,你不过是心中怨愤放不下,虽然你爹娘的死和徐老爷子脱不了干系,但事实上将令一出,兵不可违,只能说当时情况险峻,那样的结果,谁都不想的。”
白卿难得的沉默了,其实金欢颜的话他明白,当年师父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但当年出事的时候连凤玖还小,可他却已经记事了。先是父亲被伏惨烈牺牲,再是母亲被追杀带着他欲跳崖了断,年少的他经历这样阴阳两隔的变故,为求安慰和解脱,他只能找一个宣泄的出口,毕竟他不过是个平常人。
而徐家,徐家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年他抚慰自己的良药!
可这拙劣的借口在遇到阿九以后明显就行不通了。他承认,自己对阿九的感情很复杂,从最开始的怨愤到后来的心生怜惜,从暗中试探到光明正大的找各种理由介入她的人生,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左右只围着连凤玖一人打转。
可事实就是,若不是因为连凤玖,他根本不会下山入宫。若不是因为连凤玖,他也不会蹚皇后这趟浑水。若不是因为连凤玖,他也无需每天阿谀奉承那些高官大臣。
对于权贵,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天下之大,唯有权贵蚀人心,人心难测,唯有权贵定善恶。
可偏偏跟了他多年的原则,到了连凤玖的面前,全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伪善谎言。
白卿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一个连凤玖而已,值得吗?
可是当她身陷险境的时候,他会心急如焚,当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会焦虑不安,当她开怀大笑的时候,他会觉得即便做再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或许,早在西藏书阁的那一晚,他就已经注定要沦陷了。
想到这里,白卿的眼神不禁骤敛,直直的目光似一把尖锐的利剑射向了金欢颜,怔得金欢颜微微的退了一步后方才故作镇定道,“你瞧,你和那丫头的缘分本就是这样牵扯不断的,你现在只要好好的问问自己,是不是舍得她转身嫁给别人。”
白卿一愣,却见金欢颜已经提起了裙摆踱步下了廊檐,悦耳的银铃声中,金欢颜不曾回头,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小白,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的。”
白卿闻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早上端坐在龙凤喜轿中的宁桓。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周公主便是连出嫁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傲然尊贵。浓墨重彩的喜妆让她看上去美得风情万种、倾国倾城,可在宁桓的视线中,白卿却不难看出她压抑着的愤懑。
两人是对视了许久的,可最后宁桓只说了一句话,“我等着大人娶连凤玖的那一天!”
白卿知道,宁桓睚眦必报,他的一招声东击西让她的计划全盘粉碎。而白卿也料定,正如当时年少的自己一样,宁桓也肯定是要找一个宣泄口的。而很明显,阿九就成了她的宣泄口。
即便她远嫁羌戎,白卿觉得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宁桓优雅的放下轿帘时说的那一句话,像是恶意的“叮咛”,又像是循环的“诅咒”。
人定胜天,其实有的时候也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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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担惊受怕了两日,如今既恢复了嗓子又身处安全的白府,连凤玖这午觉睡的绝对是心情舒畅的。
待她睡饱了起身后,花言便端着一碗梅子茶进了屋,“先生说这个给姑娘尝个鲜,是今年新摘的梅子煮的茶。”花言说着便笑眯眯的拉着连凤玖坐到了桌边,然后道,“姑娘一来我就又有事儿可以做了,前些日子可把我给无聊坏了,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成天就我和观棋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连凤玖笑着点了点花言小巧的鼻尖道,“傻丫头,伺候人算什么事儿,笨。”
“姑娘性子好,我哪儿是伺候,分明就是来给姑娘做伴的。”
连凤玖心里高兴,刚想和花言计划一下接下来在宅子里折腾些什么好玩儿的打发时间,却听突然有人敲门。
来的是观棋,一脸严肃的说道,“先生请您去一下长流轩。”
连凤玖笑着应了一声,转头对花言道,“我和你观棋哥只怕八字不合,从未见他对我和颜悦色过。”
花言一愣,悄悄的附在连凤玖的耳边道,“观棋哥最是小气,到现在还记得姑娘在北山小宅里给他的几次下马威呢。”
连凤玖错愕的看了花言一眼,啧啧有声道,“男儿如此小气,不如以后我给你择一门更好的婚事如何?”她这话说的很是大声,似要故意让观棋听到一般,惹的花言一阵抿嘴轻笑,而一旁的观棋则彻底的黑了脸。
如此一闹观棋,连凤玖心情更是大好了几分,进长流轩的时候眉眼都是沾着笑意的。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白卿正伏案疾书,听到了动静自然就抬了头,眼帘中跃入的便是连凤玖那张明媚的笑颜,确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模样,让他不由的也跟着心情舒畅了起来。
“你真的要把花言配给观棋那个木头?”连凤玖撇了撇嘴随意的拉了椅子就坐在了白卿的对面,一边探头看着白卿案桌上的册子一边问道。
白卿从容的合上了手边的小册,笑问道,“你觉得不妥?”
“自然。”连凤玖嘟囔道,“他这么小气,连我上北山让他不痛快的事儿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说明他念旧情。”白卿很不搭的回了一句,突然倾了身子凑近了连凤玖道,“不过今儿我要和你说的事儿,估计你是高兴不起来了。”
“怎么了?”连凤玖一愣,“难道是宫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白卿摇了摇头,也无心再卖关子了,径直就道,“许杵的情况你知道的,大大小小徇私舞弊的勾当他做的不少,这次若非是闹出了人命,只怕也不会这么快暴露。”见连凤玖点点头,白卿继续道,“不过此人心思缜密,谋私之前早已想好了退路,虽不止一条,可里头却有你姐夫。”
“姐……夫?”连凤玖吃惊的站起了身,莫名的盯着白卿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哪个姐夫?不可能,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卿摇了摇头,这才缓缓的翻开了手边合着的册子递到了连凤玖的面前,叹气道,“许杵有个习惯,上线下线每个人收了多少银子要帮他办什么事儿,他都记录在案,估计是摊子铺的太大总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过这倒方便了让我们细查。”他说着便伸出了修长的手,直点着册子上的一个人名道,“徐城知州方子道,白纸黑字的,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