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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华寻思片刻,让初霜带两个篱园的婆子去见黄公公,她带白雨和鹂语及两个小丫头去吉祥堂。雁鸣的腿也好了,但沈荣华让周嬷嬷代她给沈恺做的两件长衫已做好,需要缀纽扣并绣上花边,这些活计还需要雁鸣来完成。
刚到吉祥堂大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听上去人不少,很热闹。沈家现在虽说出了百天热孝,毕竟还在孝期,许多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玩闹,就不合时宜了。不过,在沈老太太院子里发生什么事都不新鲜,因为她本身就不是守规矩的人。只要她高兴,规矩对于她来说比一纸空文还轻飘,就跟个屁差不多。沈阁老在世时,即使不在府里,也给她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沈慷等人也会规劝她。沈阁老一死,她不用看人脸色了,又开春了,不活起来折腾才怪。
守门婆子看到沈荣华主仆,明显哆嗦了一下,才硬着头皮过来行礼。沈荣华只冲她们抬手一笑,走过大门,就看向养鸟的角房。没听到鸟儿欢快的叫声,又见山茶的脸色很难看,没看到山竹,沈荣华很纳闷。山茶看到沈荣华,指了指院子里面,叹了口气。沈荣华猜到院子里面欢闹的原因,沉下脸跟丫头交待了几句。
“二姐姐来了?里面请。”
垂花门口聚着七名少年,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神态各异,却都是一副斯文模样。跟沈荣华打招呼的是三房的五公子,紧接着又有三房的八公子和另外三名少年向她行礼问安。这三名少年也是沈氏一族的人,是哪一家的公子沈荣华真记不清了。四公子沈谦景和四房的六公子都冷着脸对她视而不见,更别说问安了。
沈荣华笑了笑,说:“燕语,去取二老爷今天送我的上好的湖笔和徽墨,还有老太爷留下的端砚,送给这几位公子,我留着没用,倒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父亲送你湖笔和徽墨了?我怎么不知道?”沈谦景挡住沈荣华的去路。
“你?呵呵,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父亲送我东西要向你申报吗?”沈荣华冷哼一声,绕开沈谦景,披风一抖,露出插在腰间的碧泉剑。
沈谦景看到碧泉剑,气不打一处来,连他那张年少的脸都扭曲了。那晚要不是沈荣华骗他说没带碧泉剑,他的母亲和姐妹怎么能受尽欺侮,连一直对他细心照顾的张妈妈也被杀了。他恨那把剑,更恨沈荣华,做为二房现在唯一的子嗣,他要出口气。于是,他追上去,一把扯住沈荣华,另一只手就要去抢碧泉剑。
“四哥,你干什么?”五公子沈谦晟见沈谦景对沈荣华动手了,很吃惊。
吉祥堂的院子很大,但院内一棵花木都没有,从正房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垂花门。沈老太太带着一群女眷,连上丫头婆子大概有三四十人正在门口晒太阳,并说笑嘻闹。看到沈谦景对沈荣华动手了,她们的说笑声嘎然而止,但都冷眼旁观,没人劝阻。这些人以沈老太太喜恶为风向标,自然希望沈荣华吃亏了。
五公子沈谦晟和族中几个少年想去拉架,被六公子沈谦易拦到了一边,并示意他们看热闹。两个二房的人打架,谁胜谁败跟三房四房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不使阴招让局面更混乱就够意思了,这就是沈谦易简单而又直接的想法。
沈荣华没想到沈谦景会对她动手,她认为沈谦景自幼读书,是受过良好教育并懂礼法规矩的贵公子,不可能象混迹市井的泥小子一般撒泼争抢。前世,她跟沈谦景接触不多,对他没有多深的坏印象,至少比万姨娘母女要厚道仁义一些。
至此,沈荣华因前生记忆导致此时判断失误。
沈谦景把沈荣华扯倒在地,又踹了她一脚,才一把抢走了碧泉剑。几个丫头把沈荣华扶起来,正帮她拍去身上的尘土,没想到沈谦景拨剑出鞘,向沈荣华砍来。在场的众人多数都惊呆了,也有少数人唯恐天下不乱,没人制止沈谦景。
一把长剑凌空而下,挡住碧泉剑,两剑相碰,溅出闪闪火光。沈谦景被较强的气力冲击,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手中的碧泉剑也飞了出去。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接住碧泉剑,又一个优美转身,这才翩然落地,冲众人抱了抱拳。
敢情没人鼓掌叫好呀!太让人失望了,真真浪费满腔感情。
“景哥儿、景哥儿,你、你怎么了?”万姨娘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沈谦景对沈荣华动手,甚至都想过若把沈荣华杀死该怎么帮沈谦景推脱罪责。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少年郎,轻轻松松救下沈荣华,还夺走了碧泉剑,并把沈谦景弹倒了。
万姨娘连喊带骂跑过来,身后跟着七姑娘沈荣瑜,还有一群丫头婆子。沈荣瑶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过去,看到沈谦景吃亏,就瓮声瓮气骂开了。沈老太太有点老眼昏花,刚刚看到沈荣华被沈谦景欺负,正高兴呢,没看清刚才的变故。听说沈谦景被算计了,她赶紧让下人过去查看,又没遮没拦地骂上了沈荣华。
白雨赶紧扶住沈荣华,急问:“姑娘,你没事吧?”
沈荣华眯起眼睛吸了口气,说:“刚刚确实吓了一跳,现在没事了。”
“沈二姑娘又说谎了,我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你明知他不敢杀人,根本没害怕。”白衫少年把碧泉剑递给沈荣华,“把剑收好,不用谢我。”
沈荣华冷眼打量白衫少年,纳闷道:“又说谎了?怎么是又?你是……”
“小贱人,你从哪里串通来的野汉子?瞎了狗眼,竟敢一起谋害四公子。你跟你那养汉娘一样心狠手辣,我跟你们拼了,让你养的野汉子连我也……”
“出什么事了?疯言疯语胡说什么?”沈恒走近垂花门,高声呵止万姨娘。
沈老太太看到沈恒走进来,听到他斥责万姨娘,心里不愤,站起来就要冲沈恒发威。紧接着,她又看到沈恺和一个中年男子并肩走进来,边走边聊,她知道来客人了,就把满肚子的气压下去了,又悄声问丫头来人是谁。
沈恺也听到万姨娘骂人了,只是当时和客人谈兴正欢,不好意思先进来斥责万姨娘。要让客人知道污言秽语骂人的是他的妾室,不笑话他才怪。他进到垂花门内,看到沈谦景面色阴沉、一身狼狈,也不向他请安,心里甚是不喜。又看到沈荣华给他和沈恒请了安,接着给客人行礼,他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万姨娘看到沈恺来了,忙推了沈谦景一下,又冲沈恺嘤嘤哭泣,“老爷,你可要给四公子做主呀!二姑娘也太狠毒了,她竟然跟外男……”
“万姨娘是怎么了?怎么哭开了?”杜氏挽着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妇走进来,看到万姨娘哭泣,厌恶皱眉。若不是怕万姨娘出丑让客人见笑,她才不多问呢。
“表舅母。”白衫少年冲贵妇抱了抱拳,头就转向了一边。
“世子爷的脸色很难看呢。”杜氏悄声对贵妇说。
贵妇赶紧看向白衫少年,见他脸色紫涨,神情气愤,很不解,沉声问:“彤儿,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没事,是我多事,平白惹了一肚子气。”
白衫少年即是裕郡王世子萧彤,因跟裕王妃闹脾气,前几天跟裕王府的长史官来了津州。而与杜氏很亲热的贵妇则是杜氏的嫡亲妹妹,保国公世子夫人。走在前面与沈恺攀谈的男子则是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的嫡亲哥哥,现任宁远伯杜纺。沈慷有伤在身,不能陪舅兄,只好让沈恺和沈恒陪杜纺来给沈老太太问安。
保国公也是盛月皇朝开国分封的六公之一,威威赫赫的名门旺族。保国公世子原配发妻早逝,而当年宁远伯府正处于困境,杜家就把娇养的嫡女嫁给保国公世子做了继室。好在保国公世子当时没有嫡出子女,只有两个庶子,杜家也就看中了这一点。裕王妃和保国公世子是表兄妹,萧彤则称保国公世子夫人为表舅母。
听说萧彤平白惹了一肚子气,保国公世子夫人就不高兴了。萧彤是什么身份?沈家没了沈阁老又是什么境遇?怎么能平白给萧彤气受?再说,萧彤是跟他来沈家玩的,沈家人给萧彤气受,这不等于给她下马威吗?
杜氏看到保国公世子夫人变了脸,觉得很难为情,又大概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高声说:“世子爷最最尊贵,谁敢平白给你气受?快告诉我,我来处置。”
听说裕郡王世子平白受了气,保国公世子夫人和杜纺都赶紧劝慰,沈恺和沈恒也都脸色讪讪赔礼。沈老太太不聋,听说这少年是裕郡王世子,知道这人的身份有多重要,赶紧带下人往这边走,想替万姨娘描补几句,把罪责推给沈荣华。
沈谦景对正妻嫡出的身份很敏感,又慑于萧彤的威严,赶紧低下头。沈荣瑜一见萧彤就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转身离开,去告诉沈荣瑶。万姨娘得知救沈荣华的人是世子爷,又后悔又气愤,更多嫉妒。她的两个女儿马上是嫡女了,比沈荣华这个记到外室名下的庶女高贵得多,怎么这好事就让沈荣华碰上了?
“是她,那个姓万的姨娘。”萧彤含金钥匙出生,在众星捧月中长大,教养良好。在他看来,只要说话做事合情合理合规矩,不违礼法,就没必要转弯子多费口舌。所以,他直来直去,“那万姨娘骂我是沈二姑娘串通的野汉子,瞎了狗眼,要谋害他们家四公子。真不知道四公子是多么高贵的身份,值得我谋害。”
沈老太太走近,听到萧彤的话,忙说:“这是误会,都是那小贱人……”
萧彤冷哼一声,打断沈老太太的话,说:“那是你们误会了,本世子眼明心亮,看得清、听得真,决不会误会。刚刚我正跟印月练轻功,正好经过这里的垂花门,看到都是女眷,想尽快避开。就看到四公子对沈二姑娘无礼,把她打倒在地,抢了她的剑,还要举剑砍她,我才出手把碧泉剑弹开,用力太大,把四公子也带倒了。万姨娘过来就骂沈二姑娘象她那个什么娘一样心狠手辣,串通我这个野汉子来谋害四公子。这不是平白受气吗?我只是怕四公子用碧泉剑伤了人,违背先皇遗旨,惹大长公主震怒,到时候沈家也受了牵连,没想到……”
“什么沈家受牵连?世子爷年纪轻轻也太会说大话了。”沈老太太不愤,狠狠瞪了沈荣华一眼,又说:“景哥儿就是用那把骚剑杀了小贱人又怎么样?什么遗旨?有五皇子和贤妃娘娘在,谁敢拉景哥儿抵命,让五皇子下旨……”
“母亲,你别……”沈恒知道沈老太太言语无状,赶紧打断她的话,又怕惹得她冲自己发威,忙示意沈恺出面,又拉着宁远伯杜纺去一边说话了。
杜纺早就知道沈老太太的德性,不足为奇,但很为萧彤平白受气尴尬。见沈恒拉他,他拍了拍萧彤的肩膀,就悄悄跟沈恒退出了人群。
沈老太太见自己语出惊人,正要得意,突然被沈恒打断,很气愤,刚要发作,就看到沈恺脸色铁青,正握紧拳头怒视万姨娘母子,就有些害怕了。沈恺见沈恒拉着杜纺躲了,气得直喘粗气,儿子是他的儿子,妾室是他的妾室,亲娘也是他的亲娘,关人家沈恒什么事呀?同父异母的兄弟,谁会担待这样的烂事?
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只是不便发作。保因公世子夫人只是因萧彤平白受气挨骂生气,若不是在亲戚家,她肯定要下令教训万姨娘了。萧彤跟她到沈家受了气,裕王妃不给她甩脸色才怪,她还要想办法描补此事。
看到万姨娘撒泼,又听到沈老太太那番话,杜氏可是生了真气。沈老太太粗俗泼蛮的恶名朝野皆知,万姨娘母女大有将其发扬光大的势头,这与她无关,可会影响沈臻静的名声闺誉。她想让女儿嫁入高门或皇族,半夜梦回,也不是没宵想过裕郡王府。只是今日裕郡王世子刚登门,她那微薄的希望就化为泡影了。
萧彤看到众人沉默了,眼睛一转,轻哼一声,说:“听说万家女人喜欢带着孩子敲锣打鼓骂大街,污言秽语什么都能骂出口,今天我领教了。难怪我祖父说他最佩服林阁老的睿智与果断,更佩服沈阁老的容忍和涵养。表舅母,你也学着点儿,免得表舅整天告戒你夫唱妇随,回头我也告诉我母妃好好学习。”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别看萧彤只有十五六岁,纯净得如一汪清泉,这短儿揭得可叫一个绝。保国公世子夫人听到萧彤的话,不顾形象,赶紧拉着萧彤往后退,免得沈老太太发威,伤了萧彤。杜氏听到萧彤的话,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此时跟杜氏同心的人就是沈恺了,这脸面已经替沈家祖宗八代丢了。
“你、你胡说什么?”沈老太太这才反映过来,被人揭了老底,她也不用下人搀扶,抖着一身肥肉蹿过来,没骂出口,就被杜氏带下人劝住了。
万姨娘见沈恺气得脸都变形了,很害怕,忙可怜兮兮地说:“爷,你……”
沈恺的肺都气炸了,他不光生气,更万分羞愧。沈老太太当年带着孩子敲锣打鼓骂大街,他不就是那三个孩子之一吗?他又气愤又害臊,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在这时候,万姨娘可怜巴巴讨好来了。于是,他找到发泄的途径。他抡起胳膊,七八个耳光打下去,万姨娘就倒地不起,脸肿得象猪头,鼻孔嘴角都流出了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沈谦景见沈恺打万姨娘,知道是自己惹了事,很害怕,想要躲避,被沈恺揪住打了几个耳光,倒在万姨娘身边。
沈荣华活了两世,见过沈恺生气,也就是脸色不好,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有下狠手打人,可见今天是气坏了。有一个臭名远扬又极不养调的亲娘,他不敢失敬忤逆,只能忍耐。又见万姨娘大有步沈老太太后尘的趋势,他真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沈荣华支持沈恺发泄,但不能一朝一夕就把恶气出完。
沈恒和杜纺过来劝说沈恺,他们越是劝慰,沈恺就越觉得难堪,他没理会沈老太太,转身就走了。沈恒和杜纺都觉得难为情,本来杜纺登门,沈慷叫沈恺和沈恒陪杜纺来给沈老太太问安,现在却闹成了僵局。杜纺满脸陪笑给沈老太太请了安,又代其母问了好,没等沈老太太说话,就拉上萧彤走了。
杜氏让人把万姨娘母子送回荷香苑,又介绍了保国公世子夫人。沈老太太是直来直去的人,闹腾了这一场令她心情不佳,对保国公世子夫人也没好气了。
“老太太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沈荣华语气极为傲慢,微微挑起眼角,脸色很不好。她知道保国公世子夫人是来给杜珪提亲做媒,就更没什么好气了。她不在乎对长辈不敬的名声传出去,连人都敢杀,她早是恶女了,还要虚名干什么?
“你个小贱人,丧门星,都是你……”
沈荣华冷笑几声,说:“有你为老不尊,自会家宅不宁,走。”
沈老太太见沈荣华对她没半点惧怕,更加生气,想要发作,看到朱嬷嬷和银花给她使眼色,又有保国公世子夫人在场,才没再脏言恶语骂沈荣华。
“二姑娘留步。”银花别有意味一笑,对墙角抬了抬下巴,说:“老太太叫二姑娘来是想赏二姑娘一个丫头,没想二姑娘这么大的脾气,惹……”
“住嘴。”沈荣华冲银花挑眼一笑,说:“老太太赏我丫头是好事,碧泉剑想借借银花姐姐的舌头恐怕就不是好事了,不知老太太要赏我什么人。”
沈荣华看向墙角,就见山竹正面向墙角跪着,脸上有伤,身上沾着鸟屎和尘土,几个婆子挡着众人的视线,可见山竹刚刚挨了打。沈荣华猜到是因为山竹那天帮她们引大老太太入局才被银花欺负,很是愧疚。
“我正差个二等丫头呢,老太太能赏是好事,白雨,带人走。”沈荣华给沈老太太行了礼,这回可是真心诚意,她差个二等丫头,没想到让山茶补了缺。沈老太太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山茶的身份,这回她可拣大便宜了。
银花嘲弄一笑,说:“山茶刚来没多久,在吉祥堂连三等丫头都不是,连鸟儿都伺候不好,更不会伺候人了,还麻烦二姑娘多调教她。”
“多谢提醒。”沈荣华冲沈老太太等人行礼告退,带着丫头离开了吉祥堂。
走出吉祥堂,山茶弄掉身上的尘土鸟屎,才来谢过沈荣华。有沈荣华当主子也不错,只不过周旋于两个聪明的主子之间,她真怕不好应对。
听山茶一说,沈荣华才知道并不是山茶帮她引大老太太入瓮之事泄露了。而是银花看山茶不顺眼,见沈老太太正闲得无聊,就打骂侮辱山茶供沈老太太等人取乐。沈老太太确实想把只伺候过鸟儿、没伺候过人的山茶给沈荣华,但不是做二等丫头,而是代替初霜做一等丫头。沈老太太听四太太吴氏的建议,要把初霜许给宋嬷嬷断了腿的儿子做媳妇,被众人一打岔,要把初霜配人的事就没再提起。
初霜今年七月才及笄,离主子恩准配人的年龄至少还差三年。吴氏给沈老太太出这个馊主意,又是冲沈荣华来的,看来吴氏还是欠教训。别看初霜表面温顺,可不是好惹的,把吴氏的诡计告诉初霜,让初霜出手,也够吴氏应对了。
“印月,你说我今天算不算英雄救美?”一个嘻笑的声音从沈荣华头顶传来。
沈荣华抬起头,没看到半空中和树上有人,轻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萧彤是裕郡王的嫡长子,而裕郡王是萧冲和江阳县主同父异味母的哥哥,都出自谨亲王一脉。萧彤是俊美无俦、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可沈荣华却看他象萧冲。
萧彤今天确实救了她,也帮她解了围,还从万姨娘手里领了个屎盆子扣脑袋上了。不过,尊贵的裕郡王世子也不吃素的,他动了动嘴就给万姨娘母子回了一份“厚礼”。万姨娘接下这份厚礼,身心难受,也要消停几天了。
“印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我算不算英雄救美?”
“既然世子爷一再追问,属下只好实话实说,世子爷今日确实救了美人,但你是不是英雄,要取决于你的对手,跟无知泼妇……”
“打住,我不想再听。”
沈荣华又一次抬起头,观看的范围扩大,可还没看到人。山茶指了指隐于花树之间的曲廊,又指了指嘴巴,冲沈荣华使了眼色。曲廊距离她所处的位置大概有十来丈远,难怪她看不到人,可声音听起来就象在头顶一样。沈荣华看到鹂语和白雨等几个丫头一脸茫然,就更纳闷了,难道萧彤和印月的说话声只有她和山茶能听到?不知这是什么诡异招数,对萧彤其人还是躲远一点为好。
不过,今天初见萧彤,萧彤却说“她又说谎了”,好像对她很了解,这令沈荣华很纳闷。追忆前世,主要是在三皇子府做艺妓时,她也对萧彤没有什么印象。
回到怡然居,就听婆子们议论说初霜表妹来了,是一个很俊俏的丫头,沈荣华不禁皱眉。江嬷嬷肯定没在,要不她不会同意怡然居随便进来生人。
“真羡慕初霜姐姐,前些天有个英俊的表哥来看她,这又来了个表妹。”鹂语噘起嘴,言语泛酸,“白雨,你家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雨摇头说:“我家在中南省,闹灾荒逃到了这边,家里还有谁我也不知道。”
沈荣华拍了拍鹂语和初霜的肩膀,轻叹一声,走进屋里,看到初霜那俊俏的表妹正毫无仪态地连吃带喝,她刚要开口,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初霜看到沈荣华回来,指着她的表妹使了眼色,说:“姑娘,黄公公正在二门外的花厅等你,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不让奴婢代话。”
“他一个人?”沈荣华瞪了初霜那个表妹一眼。
“黄公公跟杨管事熟识,两人正喝茶叙话呢。”
几个丫头见初霜的表妹一点礼数规矩也不懂,都冷下了脸,赏了白眼。见到主子进来不行礼问安,还在大吃大喝,初霜挺机灵的人怎么也不说引荐呢?唯独山茶双手抱肩,以警惕且极不友好的目光打量初霜的表妹。
沈荣华见山茶一副挑衅的模样,忙说:“山茶,你先去洗澡,换衣梳妆。”
听说让山茶去洗澡,初霜的表妹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停止吃喝,娇滴滴地说:“山茶妹妹,我极会搓背,也很乐意为你效劳,你家二姑娘在篱园……”
别看山茶只有十五岁,那可是揽月庵下属的暗卫营训练出的人。为了掩饰身份,受沈老太太和几个丫头婆子气也就罢了,却不愿忍受某人的调戏。说时迟、那时快,山茶蹿到桌子前,拳头就打上去了,可还是落空了。初霜的表妹速度更快,一个转身就躲到了沈荣华身后,双手很亲昵地落到沈荣华肩膀上。
“你这人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一点规矩也不懂?真是欠调教,初霜姐姐也真是的。”鹂语本来就嫉妒初霜的表妹比她长得漂亮,这回连初霜也吃挂落了。
初霜摆出一副有本事你们打死他的态度,根本不理会,转身就往外走。沈荣华甩掉肩膀上的爪子,冲白雨和鹂语招了招手,也出去了。初霜的表妹冲山茶做了鬼脸,出去时还拨走了她的簪子,又引来山茶一阵横眉立目的攻击。
山茶一眼就能看出初霜的表妹是男扮女装,可又见他跟沈荣华毫不客气,显然很熟,她不便多管。抢回簪子,山茶做了一个示威的手势,就进屋梳洗了。
“你已拿到户籍路引,想什么时候走?”
“不急不急。”白泷玛跟在沈荣华身后,举手投足比初霜还象贴身大丫头。
沈荣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向初霜,把吴氏给沈老太太出的馊主意告诉了她。梦里仇、此时恨气得初霜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微微一笑,宽慰沈荣华。
“表妹放心,我帮你。”白泷玛很仗义地拍着胸,忘记自己的扮象是丫头了。
“多谢表哥。”初霜冷冷一笑,心里琢磨着让吴氏吃不了兜着走的计策。
鹂语见初霜还有初霜的表妹紧跟沈荣华,把她们几个丫头落到了身后,很不忿,就故意拦着白雨等人跟沈荣华拉开了距离,这倒方便了白泷玛跟她们说话。
白泷玛扯了扯沈荣华的袖子,低声说:“你送我五百两银子吧!”
“我疯了?”沈荣华挑着眼角问。
“这个我可不敢确定,你要问大夫,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你察觉自己有疯的症状吗?”白泷玛一脸关切地询问,逗得初霜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滚——”沈荣华知道白泷玛不会滚,就迈开大步往前走,把他甩到了身后。
到了二门,沈荣华进了会外客的花厅,又让初霜去请黄公公。白泷玛一直跟在沈荣华身后,还很蛮横地把鹂语和白雨等人挡在了门外,气得她们敢怒不敢言。
黄公公甩着拂尘、翘着兰花指、哼着戏文朝二门走来。杨管事不知得了黄公公什么好处,屁颠屁颠地跟在黄公公身后,见到沈荣华也恭敬热情了几分。
“咱家跟沈二姑娘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黄公公冲杨管事挥了挥手,又说:“咱家伺候了大长公主十几年,在京城还有几分体面,你外甥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你放心就事。事情办成,你再说重谢,谢礼就直接交给沈二姑娘吧!”
“是是是,多谢公公,等公公说完话,我请公公到醉仙楼坐坐。”杨管事还要多说一些表示感谢的话,见黄公公皱眉,就赶紧退出去了。
“你换妆可真快,这小模样可真俊,咱家看了都喜欢。”黄公公指着白泷玛放声大笑,“给沈二姑娘做丫头太屈才,不如扮个宫女伺候咱家吧!”
白泷玛伸出两指冲黄公公两腿间咔嚓了两下,轻哼一声,头转向一边。沈荣华这才知道白泷玛和黄公公已认识了,看样子还挺熟,真不知道白泷玛如何折服了老奸巨滑的黄公公。初霜见沈荣华和黄公公有话要说,示意白泷玛和她一起出去。白泷玛一动不动,干脆搬来椅子坐到沈荣华与黄公公中间。初霜无奈,又怕别人起疑,就守到门口,又让鹂语和白雨等人分散到四处望风。
“公公专程过府,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恭喜沈二姑娘、贺喜沈二姑娘。”黄公公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喜从何来?”沈荣华皱眉苦笑,她麻烦事不断,真不知道何事可喜。
黄公公从袖袋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沈荣华,“请沈二姑娘过目。”
沈荣华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一张面额两千两的银票,心里不由一颤。不用问,这是给她的,今世前生,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笔的银票,就连之前水姨娘的馈赠都不足两千两。可银票从何而来?为什么给她?这令她满腹疑问。
没等沈荣华问,黄公公就如竹筒倒豆子,把给她银票的来龙去脉和托盘出。原来,这银子是宁远伯杜纺给的,共五千两,为了赔杜昶在临时公堂里一气之下打碎的那只不值五两银子的花瓶。因那只花瓶是黄公公打算送给李大总管的,这五千两银子赔给了黄公公。黄公公还不算贪心,他拿到银子,就分给了沈荣华两千两,再拿出一千两打点李大总管,其余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当然,他还要从自己装进腰包的两千两银子里拿出几百两堵李嬷嬷等人的嘴。
沈荣华得知银子的来路,向黄公公道了声谢,坦然接受了。讹杜昶的戏是她策划的,后期由黄公公卖力表演,两人配合得不错,分银子也理所当然。这银子不能白拿,以后她和杜昶乃至杜家的恩怨也就上升到白热化了。
“刘知府倒是把杜公子顺顺当当放了。”沈荣华轻叹一声,心中冷笑。
“放了,红顺招供,杜公子无罪,又在牢里关了他两天,就等杜家来人拿银子赎他呢。”黄公公奸笑说:“沈二姑娘,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可没忘了咱家。”
沈荣华刚要开口,就听黄公公突然冲房顶喊了一声。白泷玛正悠闲喝茶,顺手拿起沈荣华的茶盏抛向房顶,茶盏穿透而出,一声惨叫在屋顶上响起。
有人偷听她和黄公公说话,这令沈荣华的心不由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