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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朱在朱雀街的酒馆中找到了傅渊。
他已喝得烂醉如泥,脚边扔着好几个酒坛子。看到他,她才总算放下心来,他是她的重要线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难办了。
察觉到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男子抱着酒壶抬了抬眼。一双桃花目,不知道倾倒过多少女子的心。
侧颜的轮廓优美而清冷,衣衫松垮垮地露出锁骨和胸线,沉朱眼睛正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就朝她抬起手,递了个酒盏给她:“你竟找来了,正好,陪我喝一杯,今日一醉方休。”
手指清瘦而修长,倒不大像是男人的手。
见她没有反应,男子冷哼一声:“无趣。”丢下这句评价,就自顾自地饮了起来,没饮两杯,酒壶里的酒就空了。
沉朱在他蹙起眉头前,唤来阿舍,道:“再给他开一坛。”
待酒上来,扫了一眼他方才递过来的酒盏,轻蔑道:“这杯子也太小家子气,拿碗来。”
阿舍立刻换了大碗给她,看到她一口饮干的豪气模样,忍不住赞道:“姑娘好酒量。”
沉朱抬起衣袖抹一抹嘴角,迎向对面男子的目光:“没见过女人喝酒吗?”
傅渊唇角勾了勾:“女人?”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哦,你说你啊。”这句话说的有些凶残,沉朱刚拉下脸,听他又道,“怎么,男人跑了,所以来这里买醉吗?”
沉朱额角一抽,此人这张嘴也太欠收拾。
不过,她的心情的确不大爽快。凤止不辞而别也就罢了,神识竟然在中途被斩断,那个故意斩断她神识的人,自然是不想让她与白泽和慕清让取得联系,此举若不是刻意在孤立她,就是白泽与慕清让出了什么问题。
想起凤止不让自己孤身行动,忍不住腹诽:自己不靠谱,还管得这么宽。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容易莽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他的话等他回来。
抬头望向对面男子,那一双眼睛虽然醉意朦胧,却似能看到她的心底,她为此一怔,就听他他换上调笑的语气:“昨日的那个书生就是你的相好吗?”
沉朱额角一跳,他什么时候见过凤止了?神色僵硬地评价他:“多管闲事。”
他笑:“看来我猜对了。”
沉朱不答,自顾自饮酒,听他又道:“你既有了相好,却是缠着我作甚,莫不是想脚踏两条船?不,是脚踏三条船。还得算上那个慕公子……”轻佻一笑,“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怕你忙不过来。”
早已习惯了此人的不正经,沉朱不为所动,道:“废话少说,不是要一醉方休吗。”
傅渊牵起唇角,十分不要脸地道:“你付酒钱,当然要痛饮一场。”
沉朱趁与他对饮的功夫,试探他:“我昨日去风月楼了。你猜我见到了谁?”
他醉醺醺道:“风月楼?你一个女人跑那种地方做什么。”
她继续:“我见到了柳青青。”
说完,观察他的反应,他果然有一瞬的失神,下一刻却嘲讽地开口:“还以为你酒量多好,这酒才几杯下肚,竟说起了醉话。见到了柳青青?你莫非是见了鬼了?”
沉朱漫声道:“我还真是见了鬼了……”
他丝毫不为所动:“大白天的,别讲这样的鬼话,那个女人就算是化作厉鬼,同我有甚关系?”捞起酒罐为她把碗斟满,道,“喝酒,别说话。”
沉朱盯着他:“柳青青被人下了蛊,关在风月楼的地下,傅渊,你仔细想想,你见到长生教主的那一日,是不是在风月楼中?”
她冷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人的反应,试图从他的神色里找到蛛丝马迹,谁料,他望了她半晌,竟然一头栽在桌子上,嘴角挂着一丝颓废的笑:“风月楼,柳青青……青青……为什么离开我……”
沉朱望着他重重叹息,此人果然只是个被女人抛弃的落魄公子吗,看他这样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摇摇头,端起他方才为自己斟的酒碗一饮而尽。
一个时辰之后。
男子望着醉倒在桌上的少女,唇角挂上嘲弄的笑意:“酒量果然不行,才几碗下肚,就醉成了这样。”
少女侧伏于酒桌上,清秀的脸因为醉意而带上了些娇憨,本在柜台内埋头算账的女子,不知何时来到桌畔,出言提醒:“主人,她全无防备,是个好机会。”
原本酩酊大醉的颓废公子,此时已无一丝醉态,他抬起手缓缓落到少女的长发上,嗓音低而冷:“知月,管好你的嘴。”看也不看她,道,“你也想同柳青青一样下场吗,滚下去。”
唤作知月的女子似早已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敛眉退下:“是。主人。”
离开之前,目光却忍不住在那双手上停了停。苍白好看的手,正专注地抚着少女的头发,动作极尽温柔。
女子的眸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冷光。
主人性情古怪,大部分时候都冷漠刻毒,尤其是对女人,她跟随他以来,从不曾见过他对谁如此。
因为这名少女对主人而言,是特别的吗……
酒舍桌前,男子的眸光变幻不定,脸上的表情时而温柔,时而又露出狠戾之色。堂堂龙神,在陌生男人面前这般没有防备,在何种优渥的环境中长大,才能养成如此了无心机的个性。
沉朱睡了很久才醒过来,睡梦中,似乎有一双手落在她的头顶,动作分明极轻柔,却无比冰冷,让她心生寒意。
手?
她猛然惊醒,目光落到对面,却发现趴着的那个比她还不省人事,唤作阿舍的酒娘已经在收拾桌椅,外面天色已暮,她默了默,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一整天吗。
明知自己处境危险,怎能如此大意?
阿舍注意到她醒来:“姑娘可算醒了,叫都叫不醒呢。”目光落到傅渊身上,“看看那位,睡得跟猪一样,小店可要打烊了,姑娘想想办法把他弄走。”
沉朱闻言,戳一戳闷头大睡的男人:“起来。”
他却一巴掌将她拍开,咕哝道:“别管我。你们都不要管我……青青……我要青青……”
沉朱起身将他架起,对阿舍道:“此人我带走了,告辞。”
阿舍笑眯眯道:“客官常来哟。”
望着二人远处的背影,眼光却渐渐沉寂。
主人,大计将成,你开不开心。
沉朱将傅渊丢到客栈床上,为妨他又像今日这般随便乱跑,临走前就在门窗上都落上了禁制。说来也巧,这一日她刚刚入睡,就被手腕上的灼痛惊醒,证明有人破了她的禁制,闯入了傅渊的房间。
她眉目一凛,是何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冲进去的时候,却只见到傅渊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躺在地上直哼哼,她越过他,冲到不知何时已经大开的窗边,可是目之所及只有深沉的夜色,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她眉头蹙紧,究竟是什么人,逃得还挺快。
“别追了……人早就跑远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才忙回过头去,朝男子蹲下身子:“你没事吧?”他的右臂被活生生砍出了一个三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她还没碰他,他就痛得直叫唤。
片刻后,她坐在床上为他包扎上药。
唤作傅渊的男子便是在此时都不忘对她毒舌:“嘶……好容易从杀手那里捡回来一条命,看来要葬送在你手上了。”
沉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闭嘴。”手上力气道却放轻一些。
他继续挑战她的耐心:“脾气不要那么大,可惜了这张脸。本来这张脸放在风月楼是可以夺魁的,只是这手艺,跟风月楼的花魁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他竟拿她与青楼女子相比,也太混账。
她拉起方才为了上药方便而脱下来的外袍,顺便问他:“仔细想想,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他立刻道:“得罪过你算不算?”撞到她的眼风,教育她,“姑娘家家的,不要那么凶。我还能得罪谁,无非是那些女人。”唏嘘道,“可方才那两个刺客的凶狠程度,若是女的也太可怕了。”
来的自然不会是讨风流债的女人,能够将她的禁制打破,一定不会是善类。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长生教的人来杀他灭口?
他犹自在她耳边念叨:“你说你是不是我的克星啊,怎么遇到你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沉朱白他一眼,此话该她说才对,来到这里第一日就碰到他,结果没有一件事顺利,不过,看到他因为疼痛而更加苍白的脸色,忍着没有与他顶嘴,为他盖上了被子,道:“你躺着吧。”又道,“如果真是长生教要杀你灭口,的确是我连累你。你放心,我会护你无恙。”
傅渊望着她,目色微微一深,继而换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行了,你走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怕被你的书生知道了,再因为此事多心?”
她却已找到铺盖,卷了被子躺在地板上:“他不会知道。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