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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应来了有一阵儿,堂上的气氛略显凝重。
此刻见裴云铮和伍泽昭也都来了,二伯公面色稍霁,受了一番礼后,倒与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老太爷招呼伍泽昭:“去瞧瞧老太太罢,前几日还念着你。”
伍泽昭应了一声,郑泽瑞像憋着口气,起身说:“我带二哥过去。”
二伯公啖了口茶,沉着脸看向老太爷和郑佑诚,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怒意道:“出了这等事,崔家要下休书也无可厚非!若是寻常缘故,郑家亦非无人之辈,定要与崔家说道一二,但明珠怎能做出那、那等事来!”二伯公拧着两道凌厉的直眉摇头,显示觉得很不堪提及。
“既被休弃,人也不必往回接了,更不能归宗,当是言明使其出族。一来可免叫旁人受牵累,二来也算去了佑诚这做父亲的不教之责。幸而已是腊月,朝廷即将放休,依我看,佑诚和四郎都得告假,以免流言不断,不堪其扰。”
二伯公这话说的很有几分冷硬,是当面指责郑明珠累及了族人名声。
四叔公在一旁也不满地哼了声,郑佑诚铁青着脸没说话,邓环娘忍不住道:“这可是得告多久的假,时日太长怕是……”
四叔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不告假难不成等人参一本?!郑氏一族的名声现都被她毁了,我这老脸都没地儿放,做父亲的和做兄弟的还有脸为官,莫叫人指着鼻子骂!”
邓环娘一噎,攥着帕子看向郑佑诚,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没了主意,郑佑诚默了默,声音微颤,说:“家门不幸。”
明玥听不得四叔公这样拿话堵人,随即起身施了个礼,转向老太爷朗声道:“昨儿未来得及向祖父回话,今日孙女已有打算,我便要状告崔煜溺情仆妾,薄待发妻。”说着取了方才改好的状子递到老太爷跟前,“状纸已写好,请祖父过目。”
她这一举动很是突然,又因是小辈儿女眷,二伯公和四叔公根本都没将她放在眼里,一时都怒极反笑,四叔公更是斥道:“七丫头,你是不知轻重!还嫌你大姐的事不够丢人现眼,要昭示的全长安城都知晓?!状告崔家?以这个名头?呵,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云哥儿,此处长辈们说话,莫要轻易插嘴。”
明玥方才在府里经了那一番,实际上说她心里原能有三、四分把握,但往细了琢磨,却觉那是虚的。然经过裴云铮一番打击,虽觉得希望只剩了一分,可心里倒安定下来。此刻对二伯公和四叔公根本毫无畏惧,依言答道:“是,明玥方才在府里已问过夫君。”
四叔公一皱眉,一双不大的眼睛朝着裴云铮瞪去。
老太爷这时指了指状子道:“云哥儿,这改动的笔迹可是你的?”
裴云铮这方上前一礼,回道:“是,祖父见笑了。”
他一开口,二伯公和四叔公俱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皇帝未等九五之前,裴家和葛家便是旧交,裴云铮与滕王葛庆之交好这也不是甚秘密,因而他这般,不由让人产生些微妙的联想……可是,滕王如今尚未回京啊。
老太爷微挑了下眉,将状纸回手递给了二老太爷,二老太爷扫了几眼,脸上怒意并未尽消,只道:“状子写的不错,但仅仅凭此又能如何?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煜哥儿偏宠了姬妾,那也非是你大姐姐就能做那等事的理由。况且,亲戚间来回走动,任人都能瞧见煜哥儿待你大姐很好。”
见明玥要说话,二老爷一抬手,又道:“也莫给我说甚后宅之争,她是主母,不会任人摆布,此事你若没有变黑为白的法子,便该知道按我方才说的才是上策。”
明玥一蹙眉,看向老太爷,二伯公和四叔公虽都是族亲,然而有些话明玥还是不打算与他们说,老太爷捻着胡子沉吟,一时没吱声。
裴云铮微咳了下,却道:“晚辈冒昧,不知二伯公是从何听闻了大姐之事?”
二伯公抬了抬下颚,“怎么,你们以为瞒得住?”
裴云铮伸手做了个动作,微微扬眉说:“若是截流在源头,倒也不很难。”
二老太爷脸色不大好看,正要说话,郑泽瑞和伍泽昭进来了,大抵是顾忌伍泽昭如今到底不姓郑了,因而一时间谁都没有就此事先说话,倒是他自己坦然,直接接口道:“裴将军所言有理。实不相瞒,晚辈昨日私下里也听闻些风言风语,伍府未养食客,也无擅探消息之人,想来此事并未刻意隐瞒。”
四老太爷忍不住道:“还有哪里比政事堂消息更灵通的。”
伍泽昭微微一哂,也未多说。
二老太爷哼了一声,一扫众人,转向老太爷道:“老三,他们尚且不懂事,你我该当明白,对于世家而言,没甚么能重得过百年名声。我还是方才的话,若是没有变黑为白的把握,就该按我说的办。”
言毕,他也不与明玥等人在多说,起身敲了敲手中的银头杖,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郑明珠自己犯的祸事,倘若老太爷和郑佑诚要依着明玥闹到京兆府去,二老太爷等人是不会相帮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无论内情如何,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未免受其扰,没准还想与他们划清界限。
明玥看了裴云铮一眼,意思成算又降了半分。
裴云铮微微摇头,堂上一时无人说话,片刻,郑佑诚先一倾身,嘴角渗出血来。
邓环娘吓了一跳,忙起身扶他,众人也上前,裴云铮先扣了他脉门,又翻了翻郑佑诚眼睛,说:“父亲这是气急攻心了。”
老太爷倒是面色不变,郑泽瑞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要先将郑佑诚背回院子,老太爷却摆摆手:“你父亲清醒着,暂且在这里等大夫就是。”
郑佑诚也微微点头,众人无法,只好先伺候着漱了口,郑佑诚稍缓了一下,伸手要去够方才的状纸。
明玥忙拿给他,老太爷道:“你怎么看?”
郑佑诚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否因方才二老太爷的话刺激了他,反让他生了破釜沉舟的念头,遂打叠精神道:“我这身子,左右都是要告假的,事已至此,不如叫明玥一试,她打小就不是个莽撞的,如此坚持,定有她的缘由。”
明玥原还有好些话要说,不想郑佑诚这会儿干脆地转了念头,微有些怔怔的去看老太爷。
老太爷却是在瞧裴云铮和伍泽昭,半晌,他淡淡转向明玥:“祖父在前日,便已将事情交与你了。”
他起身,叫明玥去了隔间,提笔写了两个字,给明玥看过后,扔进了炭炉里,继而,又写了两个字,稍顿,再次扔进炭炉。
明玥点了点头,老太爷叹口气,说:“你父亲和四哥有官品在身需得避嫌,况且内闱之事又他们来说也多有不便,到时堂上恐只有你自个儿,你母亲和四嫂或许也在,莫需慌。”
“是,孙女记住了。”
老太爷抬手,大概是想拍拍明玥的头,不过最后还是还是改在肩膀上拍了拍,“明儿一早便递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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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子递到京兆府的当天下午,崔家得了消息。
彼时崔夫人见王氏隔了一日还未上门,正在郑明珠跟前指桑骂槐;而崔煜在书房里正刚刚阅完一封书信,与一个面容粗旷的男子说话,管事进来低低耳语了几句,崔煜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你且再说一遍。”
管事遂又低声回了一遍,崔煜仿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蓦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怪声怪调说:“他们这是被逼的疯傻了不成?”
管事也随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回说:“恐怕是,那边让我给爷禀一声,三日后开堂。”
那人瞧了片刻,起身道:“信已送到,公子有事,在下便告辞了。”
崔煜倒也不做多留,不过言语间挺客气,说:“请你家主子宽心。”
那人抱了个拳,告辞了。
崔煜自己个儿坐在圈椅里,撮着两指捻了捻,笑得不能自抑,自语道:“啧啧,有趣儿。即如此,堂上见罢。”
转眼,便是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