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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巽带着尽量轻装的车队跑了三天才到了洛城郊外,这一天正好的是太后的头七。
北周的丧葬习俗和中华文明类似,也讲究烧七:每七日祭祀一次,一共七七四十九天。不同的是这里不存在道教,没有道士算魂魄出窍之日,直接将死亡之日定为魂魄出窍之日。中华文明中有道士算出窍之日的情况下,大部分人的出窍之日和死亡之日是不同的。
景巽在山洪一开始爆发的时候就进山去搜寻玄晖等人,那个时候卡拉刚带着玄晖进了部落。搜寻到一半景巽忽然收到太后去世的消息,一面命人去安排后事,一面继续寻找,一天后找到了玄晖和卡拉。
之后三天玄晖昏迷不醒,车队的行进速度相当快,一到驿站换了马就继续跑。后来玄晖醒了,虽然有卡拉稳着,景巽还是不想过早让他察觉便放慢了些速度。
此刻已经到了洛城郊外,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景巽下马进了马车。
国师还在熟睡中,他的生物钟毕竟不同,三天的休息时间对他来说只是一晚上的觉而已。这么多天的劳累积累下来,光靠短暂一觉是无法立刻缓解的。
玄晖已经醒了,坐在一边微笑着凝视国师,十分幸福的样子,景巽有点不忍提起太后的事了。
玄晖已经听到声响,寻声望来,见景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王叔有何事?”
既然已经被玄晖发现,景巽的退堂鼓也打不下去了,进了马车,关了车门,神情肃穆道:“已经快到洛城了,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说了。”
玄晖见景巽如此表情,不由也收敛的笑容,关切问:“什么事让王叔如此严肃?”
“太后……去了!”景巽迟疑的说了出来,“七天前没的,走得很突然……”
玄晖的表情一滞,并不是完全因为太后的故去,还因为原来圣女说的话是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双重打击之下玄晖顿觉头晕得厉害。
景巽忙扶住玄晖,他深知玄晖虽身为国君却是个真性情的人,这样的事对玄晖的打击非常大,他都不忍心要求玄晖坚强,要求他勇敢的去面对。
倒是玄晖在景巽扶住他之后回了神,神情没落,语气清虚的说道:“我知道了,王叔!”
景巽慈爱的摸摸玄晖的头叹息了声,岁月真是残酷,一转眼当初的孩子都要面对生离死别了。
玄晖不忍景巽如此,忙安慰:“王叔放心,我知道怎么应对!”
景巽知道玄晖这是故意安慰他,便扯出一丝笑容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样的!”
玄晖也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两个笑着的人却比哭还难看。
门外传来士兵的上报声:艮岳已经带着大部队出来迎接,还有几里就到了。景巽让玄晖待在马车里静一静调整下心情,自己则出去安排了。
当马车内寂静无声的时候,失去母亲的悲痛立刻涌了上来。玄晖的眼红了,记忆中的母亲并不怎么喜欢理会他,她陪伴他的时间甚至没有景巽多。
最初玄晖很不理解,甚至经常为此闹脾气,后来他逐渐知道,他的父王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的夺嫡斗争才登上王位的,接手的又是一个极其烂的摊子,朝中大臣多数为旧臣,对新君多有不服,施政效率极其低下。
景巽虽帮助良多,但他毕竟是先朝王后的嫡子,碍于身份他无法做更多台面上的事,他只能做幕后策划布局的事。更甚者,很长一段时间里,景巽没有任何官职,他出入王宫理由都只能是看望玄晖。
这样复杂的局势下,沟通先王景宁和景巽之间的纽带只能是他母亲,她率先提出让景巽来教导玄晖,默许清湘司辰一干人等成为玄晖的读伴,最后证明这个举动是十分明智的,这培养了日后玄晖身边最坚实的后盾。
先王景宁常年要应付诸多大臣刁难和别国的欺凌,政务上尤其是批阅政章这部分更多是交给景巽处理。景巽处理这些事名不正言不顺,替他当去流言蜚语的也是他母亲。她利用圣女绝对地位,暗示诸位大臣那些政章都是她批阅的。这种暗示并不是单纯的暗示,她必须应对诸位大臣的刁难和试探,因而每一份景巽批阅过的政章,她都必须花很多时间去了解一遍,这对于一个不是很懂朝政的人来说是很枯燥乏味头痛麻烦的事情。
虽然后期他母亲和景巽的关系不错,但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十分恶劣,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她一度逼得景巽离开王宫去边疆练了三年的兵。为了这件事玄晖还跟他母亲赌了很久的气。
和母亲独处的时光对玄晖来说十分新奇的,他的母亲不喜欢他称呼她为母后,只喜欢他称呼她为母亲,在她看来王后这个位子不如母亲这个位子神圣。独处的时候太后从不宠溺玄晖,她会看着玄晖做每一件事,做好了会夸奖,做不好会让玄晖思考,为什么没做好?问题出在哪里?该怎么改正?她从未苛责玄晖哪个字没写好,那句话没背好,她只会引导玄晖去写好那个字,去背好那句话。她的教育方式永远是让你发现,而不是苛责你的对错。
他父王的死和北周王室的诅咒给他母亲沉重的打击。因为这样一个可怕的诅咒一下子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患上了怪病,开始返老还童,还开始为了玄晖装疯。
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装疯,可能因为那个神秘的部落?也可能是其他的事?总之是很严重事态才使得她如此。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放过救治玄晖的机会,在最危机的时刻想方设法告诉他该怎么处理?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选定了国师!
最后一次和母亲接触中提及的部落带给他太多的不解之谜,他搞不懂他母亲为什么这么做?更搞不懂绛紫和他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绛紫也称呼他为孩子?这件事也许只有国师能帮他解惑。
想到国师,玄晖抬头向卡拉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卡拉已经醒了,正担忧的看着他,两人的手也不知什么之后握在了一起。
一见玄晖抬头,卡拉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景巽告诉你了?”
玄晖点头,他看得出卡拉知道得比他早,不!其实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只是他并没有真的相信。
“节哀!”卡拉安慰玄晖,“我对太后不是很熟,但仅有接触可以看出,她的行事虽然乖张,但她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你是她最珍贵的存在。”
“国师……”玄晖迟疑一下,他知道有个问题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你不计较部落之事?”
卡拉摇头:“评价一个人不能单凭一件事,出发之前她的那番言语确实让我不悦,我觉得她视部落高于你。可去过了我却有了新的认识,那个部落之神奇是你母亲这样身份的人说不清楚的,那个部落的很多命令也是你母亲无法违抗。她乖张的行事之下有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只可惜部落就这么毁了,好多事情都不无从查起找不到答案了。”
“也并非是无从查起,国师在水底失去意识之后,我遇到过奇怪的事情。”玄晖将密室内和圣女顾菟的对话告知了卡拉。
卡拉沉默了,关于第一条:绛紫一死所有圣女都会死?原因他猜不透,但是有一点似乎可以联想,那就是绛紫有能力控制所有的圣女,这点就可以解释进了部落之后顾菟和辉夜两位圣女为什么会做那么多怪异的事情。
那天辉夜来告诉他保护好玄晖,顾菟却去找玄晖的麻烦,也许真实目的并不是找玄晖麻烦,而是在保护玄晖。也许那一夜不是这么闹腾,玄晖早已被月白抓走。
再往深处联想,如果绛紫能控制所有的圣女,那太后也可以被绛紫控制,那他成为国师其实可以看做是绛紫的主意,让他来部落也是绛紫的主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一到圣地绛紫可以这么笃定告诉他三天这个期限。因为绛紫一早就谋划好了很多事情,她要毁掉一切的罪恶,但不想轻易就毁掉,她要留下一些线索,她选择了他?
第二条是绛紫的警示,这意味着很有可能这块大陆上的穿越者不止部落这一伙人,这就十分可怕了。
第三条最为不解,苍龙之心是什么?千年前的神祗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同一伙穿越者?如果是,为什么绛紫一开始不知北周王室诅咒这件事?现在看来这种离奇的事很有可能也是穿越者干的!
还有至始至终没有解释的一个问题是:圣女辉夜,也就是太后到底是为什么会跟着北周国君景宁来带北周?之前他以为或许是因为王室这个奇怪的诅咒促使辉夜来的,但绛紫明确的说她之前不清楚,那来的理由就奇怪了。
太多的问题解答不了,此刻也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卡拉及时的回神对玄晖道:“先别管这些事,这些事中有太多说不清的地方。先料理你母亲的后事,你所讲的那些事更说明她有多么在乎你,好好的送她走完最后一程吧!”
“嗯!”玄晖答应。
车门外也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艮岳带路近卫军来迎接玄晖,一同而来的还有侍从官离冰,他来为玄晖更衣的。
卡拉见状也不在马车里久待了,玄晖的神情告诉他,对方一定能好好处理这事的,他放心的离开了。
景巽骑在马上站在车队队尾,他已经换好素服,连日的赶路让他分外憔悴,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卡拉走到景巽跟前,劝说:“你该去歇息下!”
景巽点头:“过会去!”眼神一直看着玄晖马车的车门,不多时玄晖出来了,神情肃穆但并不凌乱,景巽欣慰的笑了,随即从马上跌落。
卡拉赶紧接住景巽,扶住他:“你啊,当了个王叔比当爹当妈还用心!”
景巽宽慰的笑了:“这是我欠王兄的,怎么还我都乐意!要不是他,当初当国君的是我。”
“所以太后那样猜忌你,你也不在乎?”卡拉问。
景巽觉得卡拉问这样的问题有点奇怪,不符合对方一贯的作风,以往的国师不会问这种小家子气又带了点八卦味的问题。但景巽也无从寻找为何奇怪的答案,只好摇头回答:“她是真喜欢王兄,会那样猜忌也只是因为这点。更何况,她的猜忌也没持续多久,别人看来是三年,其实也就过了一个冬天,她对我的态度就忽然好转了,之后两年我们都是在演给别人看。”
卡拉他之所以忽然问了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是因为部落和太后的怪异引申出来的问题让他开始怀疑北周这边的人,这种怀疑太后当初肯定也有,和卡拉一样,她首先怀疑的也是景巽,毕竟本该当上国君的是他。景巽的回答消除了卡拉的怀疑,太后态度的忽然转变应该是因为她已经查清楚景巽确实没有疑点。同时景巽的回答还解释了一个问题,也许辉夜会和先王来到北周确实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先王,枯燥的部落,无止境的等待,磨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忽然而来的新鲜感让她忍不住就被诱惑了。
想到这,卡拉由衷的对景巽道:“无论怎么说,你之胸怀我是佩服的,玄晖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国师过谦,你也是功不可没!”景巽真诚道。
卡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趟部落之行很多事情没法告诉景巽,能告诉的事情就剩下线索暂时断了,这种话真说不出口。好在景巽也没来得及问,连日的辛劳终于掏光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头一歪昏倒在卡拉怀里。
卡拉立即命人将景巽抬入马车,招来随行医官诊治,一通忙碌之下,玄晖已经远去。素白的车队在黑暗中延绵着,本该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却宛如数九寒天般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