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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 在荣泽的话,几乎一天到晚都得开着空调, 孙嫦娥、柳长春都感觉受不了, 所以凤河结婚的第二天一早,三位长辈和玉芳、瓜瓜就回柳家岭了。
楚凤河兄弟想和柳家兄弟几个单独吃顿饭, 柳侠他们晚一天再走。
因为楚凤河晚上要去工地守夜, 饭就在中午吃, 胖师傅和新上任的女主人王秋掌勺。
看着和昨天招待娘家人同样丰盛的一桌酒菜, 柳侠伸着拇指对王秋说:“嫂子, 俺凤河哥以后有福了啊。”
王秋喜洋洋地笑:“有福没福我不知, 俩人守着好好过, 过成啥样算啥样吧。”
柳葳拿着柳侠的手机手指如飞地打着游戏:“咋是俩人咧?婶儿你不打算给俺凤河叔生孩儿?”
王秋正倒啤酒, 看了凤河一眼说:“他说要不要孩儿都中,怕自个儿养不好。”
柳侠看着凤河惊讶:“不会吧?凤河哥你不待见小孩儿?”
楚凤河温和地笑着说:“我哩意思是随她哩意,她想要就要, 不想要就不要。”
柳侠明白了, 楚凤河可能真的对孩子没有执念,但他也是在照顾王秋的感受。
王秋的第一次婚姻是因为孩子结束的。
王秋娘家和婆家都是古村的,王秋和前夫是高中同学, 还曾经同班同桌, 王秋性子比较硬,人直率,她前夫脾气软和,两个人同桌时挺和平友好的, 高中毕业两个人都考大学无望,很自然地谈起恋爱,然后结婚。
王秋结婚后很快就怀孕了,这本来是喜事,但对王秋却成了磨难的开始。
她怀孕三个多月,前夫和婆婆就轮番上阵,催着她去古渡口一个以鉴定胎儿性别特别准确而闻名北部几个乡的黑诊所照B超。
实行计划生育后,农村最多也只能生两个孩子,公婆想要个男孩儿的心情王秋虽然不喜欢,但也能体谅,但一般人家第一胎都会顺其自然,毕竟,大多数人都想儿女双全,而不是一味想要男孩儿。
所以,王秋就对前夫和婆婆过于频繁的催促有点疑惑,也很不高兴,她反应不严重,自己也没感觉哪里不舒服,根本没必要去做B超,有一天前夫又催着她去的时候,她就问前夫什么意思,是不是如果她怀的是女孩儿,就得打胎。
然后,前夫说了一番让王秋毛骨悚然的话。
前夫说,他们家在生育方面是有遗传规律的,已经六代了,都是前面三个都是女孩,然后后面两个是男孩儿,而王秋那个平常话很少的公公要求第一胎必须是男孩儿,说要不第二胎万一出意外,就没回旋的余地了。
王秋气得发抖,问她前夫,他的意思是不是,王秋如果前三次怀的都是女孩儿,就得打三次胎。
前夫说,他催王秋做B超的意思,就是早点看一下结果,不理想的话,趁月份不大,赶紧打掉,这样,如果三次都不理想,就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把前面三次生女孩儿的机会用完,他们就可以早点有男孩儿了。
前夫想的太理所当然,王秋的质问反倒让他惊愕,他觉得王秋不愿意打胎是不体谅他,因为他们家做主的是他父亲,他每天被父亲训斥连媳妇都收拾不了,不像个男人,自己一肚子火,还能好声好气地跟王秋商量,已经算相当宽宏大量了,而王秋居然不同意,太没有做女人的本分了。
并且前夫认为,为丈夫家生男孩儿是女人的义务,王秋为什么要对他和他母亲的催促反感?
王秋前夫虽然说话软绵,但意思却非常明白:他爹的话不可能改变,而他孝顺,不会忤逆他爹,王秋必须去做B超,如果是女孩必须打掉,否则就是惹他爹生气,不孝顺。
而王秋那个在丈夫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在其他人面前没有半点话语权的婆婆,在听王秋说自己不可能去打胎的时候,优越感十足地说:“俺家这条件,俺孩儿这条件,想给他生孩儿哩黄花大闺女多了,你要是这么作,可别怨俺孩儿不要你。”
前夫家条件是不差,有十几亩果园,还做过好几年塑料鞋底,家里有十来万的存款,两层小楼是村子里最早盖起来的,还有一辆奔马三轮,可那又怎么样?古村一带这样条件的人家多了,王秋娘家有小卖铺,还种了十来年的大棚蔬菜,日子也不错,而且就算娘家日子不好,那也不是把王秋不当人、让她连打三次胎的理由。
性子刚烈的王秋没有给那个窝囊废男人不要她的机会,在她把婆婆的话学给前夫,问他的态度时,前夫吭吭唧唧说“俺妈说哩没错啊,你要真生不出孩儿,俺家也不能因为你断子绝孙”这句话后,王秋给前夫了一句“明儿你拿着结婚证去民政所等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古村乡。
王秋有一个堂姐在古村卫生院上班,妇产科大夫,王秋拒绝了堂姐想诊脉判断一下男女孩儿、挽救一下她婚姻的要求,直接做了流产,她说前夫一家的基因太恶心了,她绝对不要生个那么恶心的孩子出来膈应自己。
但王秋打胎是打了,第二天却没能离成婚,她离婚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因为他前夫一家认定王秋说离婚只是赌气,王秋主动去做人流,就证明王秋不想离婚,她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承认,和很多女人一样,想让丈夫多去娘家叫几回,在外人面前挣足了脸面再回去。
王秋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那自以为是的一家人明白,他们家真没那么金贵,真不是所有女的都争着抢着给他们家生儿子。
王秋在楚凤河的工地做饭时,她娘家哥哥嫂子去看他,碰到过楚凤河,热心人往往都有话多的习惯,楚凤河很快就知道了王秋的过往,所以,他和王秋彼此有意后,几乎从没提过孩子的事。
柳侠也觉得王秋的第一次婚姻太糟心,有点心理阴影很正常,所以他打着哈哈说:“呵呵,真没想到,咱荣泽还有这么时髦哩人咧,丁克一族哎。”
现在信息发达,时尚语言一经出现,便会迅速普及到大江南北,王秋知道丁克的意思,她笑着说:“我可不赶那时髦,我待见孩儿,现在计划生育,五男二女没指望了,俩我是必须要生哩。”
楚凤河笑着看她:“要孩儿恁操心,你图啥咧?”
王秋说:“我要是比你小十岁八岁也就算了,你老了我伺候你,可咱俩就差两岁,一老俩一齐老,到时候咋弄?就是不叫人伺候,咱死了总得有个把咱往火葬场拉的人吧?”
柳凌忍不住笑了起来:“嫂子,你这要孩儿哩目的可真与众不同啊。”
柳川今天上班,回不来,晓慧代替;十二点整柳魁一回来,开吃,席间的话题主要集中集资户和静安小区房子的预购上。
集资户对凤河的骚扰从来没断过,只是换了一批人,人数少了很多,手段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当初经凤河的手收钱的那些人看到经过凤河修整过的静安小区的房子后,原来还想退钱的都闭了嘴,只盼着房子赶紧竣工能早点住进去。
现在找事的人可以说跟凤河本人半点扯不是关系,他们当初把钱交给了胡永顺本人,收据不是鑫源公司的统一票据,而是胡永顺私人打的收条,这个收条政府不承认,所以他们当时没有逼着跟凤河要钱,当然,这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当时还对找到胡永顺抱着希望。
可现在几年过去,胡永顺踪迹皆无,凤河却把静安小区的烂摊子撑了起来,这些人也顾不得什么道理、道义和脸了,抱着能闹到是赚、闹不到也没有损失的想法,纠结了十来个人,先去静安小区闹,凤河不搭理;又去政府闹,政府不管私人之间借钱,闹的凶了公安局介入;于是,这些人就私下截着凤河威胁。
凤河经过那么大的风波,终于知道了人不能一味善良和仗义,该硬的时候,甚至该横的时候,就得横起来,所以,又一次被两个人拿现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楚丽颖威胁他的时候,凤河直接报了警。
可警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于是,凤河学会了对手的办法。
荣泽这么大一点,有名有姓的,查一个人的家庭成员很容易,再次被堵在工地一角,凤河流利地报出了对方全家人的姓名、年龄、原籍、工作单位和孩子的学校、班级、上下学的行走路线,甚至期中考试的排名。
这么斗智斗勇几个月,最近终于消停了些。
柳葳十分崇拜地看着凤河:“凤河叔,你现在这是黑.社会大哥的意思啊。”
凤河苦笑:“你见过我这种总被别人威胁的黑.社会大哥吗?”
柳魁说柳葳:“小孩子家懂啥?这就是遇上无赖没法儿了,只能跟他对着赖。”
柳葳连连点头:“明白老爹,就是比谁更不要脸,谁先扛不住谁输。”
晓慧问凤河:“你哪儿还有三楼四楼没?”
凤河摇头:“没,就剩几套五楼跟一楼了,干啥啊三嫂?”
晓慧说:“勤学办一个老师,他叔搁哪儿抓了个第一批的三楼,他去看了,觉得那儿老美,也想买一套。”
因为第一批竣工的只有两栋楼,集资户太多,大家都想早点拿到房子,几次分配方案推出,排到后面的集资户都不愿意,凤河最后就用了个最原始的办法,抓阄,问题顺利解决。
两轮抓阄,第一轮决定第几批分到房,第二轮决定选房的名次,名次靠后没选到心仪的楼层或户型的,可以转给别人,这凤河不管。
现在,静安小区的房子都有了主人,除了抵给原材料商的两个门洞,只剩下几户五楼和一楼。
六楼因为送阁楼,比三楼还抢手,这样,五楼就成了最高层,对比起来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凤河说:“外面绿化哩可好,最后还会有物业管理卫生,其实一楼不错。”
晓慧说:“不中,他们都说一楼老潮,我跟他们说你弄的有防潮层他们也不要。”
柳侠说:“下一个小区就好了,下个小区凤河哥打算全都建地下室。”
柳凌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打开看了一眼号码,就站起来出去了。
柳侠心虚地看了一下柳魁。
柳葳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水平,露陷儿大王。
柳侠微微咧了下嘴,正想踩一脚更狠的还回去,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一掀开机盖,毛建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七儿,我一会儿就上火车了,你到底去不去?”
柳侠看看柳魁:“去不了,怕热死。”
毛建勇:“再跟你说一遍,我们那边靠海,夏天不比你们这里更热,四大火炉都不在真正的南方。”
毛坤达小朋友继京都的满月宴之后,还要在温州办一个更盛大的、真正的“满月”宴,毛建勇想让219全体都去。
可张福生、黒德清和沙永和都要正经坐班,黒德清刚刚为京都的满月宴请过假,肯定不能再请了;沙永和手里有急活,走不了;张福生在毛建勇的怒火下请了假,并且决定全家一起前往;詹伟正好在假期,决定和詹君妍一起去;云健会在当天坐飞机过去,现在,就剩下个柳侠。
柳侠已经在京都参加过满月宴了,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去,更重要的是,柳长青不可能跟他一起去,他在原城偷偷和柳岸打国际长途,父亲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他不能得寸进尺,如果他一个人去温州,可能会被当成去了美国,在当面目睹了他和柳岸接吻的事情后,他如果去美国见柳岸,孙嫦娥估计得揪心死 。
可毛建勇不干,每天一遍跟他核实情况,柳侠都不好意思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毛建勇这么执着。
柳侠觉得自己跟毛建勇一两句话说不清,可餐桌上这么多人他一直打电话也不合适,就想站起来出去,被楚凤河拦住:“外头老热,没事儿,你说吧。”
柳侠于是开始和毛建勇车轱辘磨嘴,磨了三分钟,毛建勇还是不依不饶,柳魁伸过手:“叫我跟建勇说两句。”
柳侠把电话递给大哥。
柳魁站起来,过去坐在了沙发上:“建勇,小侠怕热,您那边湿热,他去可能受不了,再一个,他那腿,俺想叫他搁家多歇歇。”
太远,柳侠听不见毛建勇的话,就继续和楚凤河他们说话。
王秋说:“凤河,张主任那天说八监狱那边那块地,你不是说你想跟柳侠商量呢嘛,今儿他正好搁这儿,你说呗。”
柳侠看楚凤河:“啥地?”
楚凤河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咧,想好了跟你说。”
柳侠看王秋。
王秋有点无奈地看了看楚凤河,跟柳侠笑:“叫他以后跟你说吧。”
柳凌回来了。
柳侠用眼神问他:谁?
柳凌垂下眼帘夹了一根芹菜。
柳侠知道了,陈震北。
柳葳看柳魁在专心听毛建勇的电话,趴柳侠耳朵上说:“你能不能沉住点气?小萱现在都比你会确人。”
柳侠刚想说“您一群都是瞎话篓子”,柳魁合上电话过来了,他把手机递给柳侠:“建勇是老想叫你去,要不,咱一会儿回家商量商量吧。”
柳侠心里一阵狂跳,他强自镇定,但知道自己演技拙劣,正想着怎么掩饰,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短息。
他正好低头看手机:刚去一大碗吃完饭回来,格林要了一份夫妻肺片,我有点想你。
柳侠使劲压着嘴角不让往上翘,正想合上手机,又一条信息:听说午后最容易有好梦,我现在就去睡,梦里见。
柳侠在心里念“一二三”,合上手机,脸上的表情往“柳工”上靠。
柳魁问:“咋了幺儿?”
柳侠说:“没事,肖文忠说好的今儿晌午给支票,等了一晌,那单位的会计说账上没钱。”
柳魁疑惑:“一条信息能说这么多事儿?”
柳侠:“嗯?”
柳葳抢过柳侠的手机,打开,夸张地举起来念:“会计说没钱,后天再来,我操。”
他把手机还给柳侠,对柳魁说:“信息就跟以前发电报样,给你几个重要的字,自己扩写。”
柳魁安慰柳侠:“工程干了了,钱早晚得给,晚几天没啥。”
柳侠装模作样一副这种事很常见我没什么的表情,重新加入谈话的行列。
可一进家门,他就扒住柳魁的胳膊不放了:“嗯~,大哥,我其实可想去啊,我还没见过海咧,你跟咱伯求求情,叫我去呗。”
柳葳都不忍心看他,这瞎话说的,简直了。
果然,柳魁揪着柳侠的脸数落:“你去美国回来,跟俺吹牛说你天天去海边吃海鲜,那海鲜好吃哩跟仙丹样,我咋跟咱伯求情说你老想去看海?”
柳侠理直气壮:“那是美国哩海呀,我想看咱国哩海。”
柳葳在心里祈祷自己老爹不要想起小叔去过海都,他在海都给猫儿买的变形金刚现在还在家里的窗台上戳着呢。
柳魁还真没想起来:“这也是个理由唦,可是,你独个儿去,咱妈该不放心了呀。”
柳葳:“那,要不,叫俺五叔陪着俺小叔去?过几天小萱几个一回来,俺五叔肯定就哪儿也不想去了。”
这话水分有点大,柳海早就说了,不到最后时刻,不会放几个小的回来,现在离小雲他们开学还有二十天呢。
柳魁看柳凌:“孩儿,你想去不想?”
柳凌看柳侠。
柳侠扑过去:“五哥~”
柳凌笑:“我想去,我也没看过海。”
回到自己的卧室,柳侠趴在枕头上发信息:大乖猫,咱不用梦里见,咱可以真的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