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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霜刃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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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桑历400年八月初九,贺庆余死的第七天。望海堂少主贺钧书携幼子贺廷来到了盛宁,与东门外进城时听到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还不等他有所动静,五岁的贺廷便掀开车帘望了出去,“呀,阿爹,你瞧,城门上吊了一个人……”

    朝容在狱中呆了一夜,倒是没有人对她用刑,只是将她绑在审讯台上问话。但是无论他们问什么,她都矢口否认。

    次日天亮后雍王世子慕容斐络进来了,朝容虽然不记得他的模样,但却记得那种凶煞狠厉之气。就像当年他将装着人头的匣子打开逼她看一样,这次他手中拿着别的东西,凑到她眼前冷冷问道:“朝华公主,此物可是你的?”

    她垂下眸子,看到一柄三尺来长镶嵌着青金石的软剑,剑鞘上原本裹着一条素锦腰带,但此刻已被撤去了。

    这把剑是当初殷玉尘送她的,但迄今为止还未见血。

    她冷嗤了一声没有说话,此时嗓子眼干哑的厉害,即便她想说话也未必发的出声。

    慕容斐络狞笑道:“看你这样子,是默认了吧?此剑是从你的住处搜出来的,其他人都说从未见过,但那剑套是你的腰带,却是很多人都见过。”

    朝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他这是何意。这把剑跟本案毫无关系,为何慕容斐络要揪着不放?

    “来人,松绑。”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忽然吩咐一边的狱卒把她解开,那几人虽然满腹疑惑,但望了眼周围的铜墙铁壁,便都放下心来,走过来将她松开。

    铁链解开后,她便无力的跌倒在地,挣扎着揉搓僵硬的四肢。

    慕容斐络将她的剑扔在了地上,淡淡一笑道:“看在德音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从我手上过十招,我立刻就放你走。”

    “……什么?”她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哑声问道。

    “小王爷,不可……”旁边有人劝道:“王爷说了,这女人是本案的关键突破点,不能放她走。”

    “闭嘴,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慕容斐络有些恼怒道:“难道你们觉得我打不过一个女人?”

    那几人讷讷不敢言,忙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她与五公主德音有过节,这是谁都知道的。为何她会帮她求情?难道真的是她自己过于小肚鸡肠了?而德音是看在姐妹的份上才想办法帮她的?如果这是真的,未免太过于草率了,慕容斐络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父王呢?

    就在她满腹狐疑之时,忽听得慕容斐络喝道:“看招!”他后退一步反手拔出了佩刀,扬手削了过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忙就地一滚躲开了。但此时四肢依然有些僵麻,就连闪躲腾挪都很是吃力。可对方刀势凌厉,招招致命,竟像是要将她斩杀与此。

    她处于求生的本能,自然不会坐着等死,只能拼命躲闪。

    如此过了半刻钟,忽听得那边墙底下看热闹的狱卒哄笑起来,有人大声喝彩,“小王爷,干得漂亮!嘿嘿,这腿不错啊!”其他几人也跟着说起了浑话。

    她猛地低头看到一片裙角已被削去,光裸的小腿在头顶天光的映照下明晃晃的,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子血气上涌,气的面红耳赤,怒斥道:“无耻。”

    那慕容斐络也不说话,仗着手中宝刀锋利无匹,招招阴损无比。顷刻间衣衫、发丝纷纷飘落在地,朝容一时躲闪不及,胸口衣襟竟被他划破了几寸,后面看热闹的顿时爆发了猥琐的笑声。

    她此时差不多明白了,慕容斐络就是存心戏弄她,但是不管他目的如何,如果她再不还手,恐怕会被他当众剥光。一想到这样的奇耻大辱,哪里还忍得下去?

    就在慕容斐络一刀划破她后背衣衫时,她已经滚过去捡起了剑,只听得拔剑声,就见一片清光流泻出来,如匹练般横空出世。

    “好剑!”慕容斐络不由得叹道,手中的刀锋却是迎向了她握剑的手,朝容急忙转腕,剑刃如同灵蛇般蜿蜒着绕上了慕容斐络的刀锋。

    只听见火花四溅,刀兵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只一招她便探到了对方的虚实,可如此一来却犯难了,如若使出清风归云剑,慕容斐络势必不是她的对手,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是过了十招,她也从这里走不出去。那么慕容斐络的目的究竟合在?

    她一走神手上招式立刻就乱了,眼看着那刀锋当胸砍来急忙挺剑招架,细薄的剑刃如同游丝般划过慕容斐络的手臂,他痛哼了一声猛地后退一步,还刀入鞘大笑道:“朝华公主,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朝容心头困惑,就见他拆开护腕卷起了袖子,满面得意的举着手臂上那道伤口,冲她狞笑道:“经过仵作仔细查验,望海堂的贺庆余跟宫里的俞娘娘伤口并不一样,一个是刀伤而另一个是剑伤。那剑刃极其细薄,但伤口却又极深,心脉都切断了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哈哈哈,你瞧瞧,是不是这样?”

    那边围观的狱卒都跑了过来,只见慕容斐络手臂上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痕,可能未触到血管所以并没有流血。那道伤痕极细,不凑近了根本看不见。

    “你这又能证明什么?俞贵妃是我母妃,我怎么会对她下手?何况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离开房间一步,院子里十几号人都可以作证。天下这么大,有同一种武器会同一种武功有什么稀罕的?”她虽然心中惴惴不安,却还是忍不住的大声辩驳道。

    “哼,你当然不会杀你的母妃,因为你要杀的人是可汗,我的祖父。你的母妃护驾有功,倒了刀才死的。”慕容斐络狞笑着道。

    “或者,就算不是你动的手,那凶手也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着把,我这就去禀报我父王,看他如何处置你。”他撇了撇嘴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后来他们便将她押出来吊在了城门上,周围布以重兵,暗中观察着可疑之人。他们依旧未对她用刑,但却足以要了她半条命。因为那绳子并不是从腰上捆着的,而是反绑了双臂悬在城墙垛子上。

    刚开始她疼得浑身直冒冷汗,感到手臂和腕子大概都脱臼了。关节处像是针扎一般刺痛,虽然拼命咬牙忍着,可眼泪还是直落下来。渐渐的浑身重逾千斤,意识变得越来越稀薄,恍惚中感到双腿肿的像柱子那么粗,而手腕却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了将断不断的一根弦……

    虽然早过了盛暑,可到了晌午时分烈日当头依然很是煎熬。底下熙熙攘攘一直有看热闹的人,而她恍恍惚惚早已失去了知觉,可是意识越模糊,痛感就越清晰。

    耳畔渐渐变得寂静起来,就连自己骨骼发出的咯吱声也听不到了。她喉中焦渴嘴唇干裂,薄薄的几层单衣却仿佛变成了厚厚的棉袄,太阳直直的照过来,穿透凌乱的发丝炙烤的她脸颊灼热不堪,后来气息越来越虚弱,她便直直的垂下了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楼上的士兵在议论她是不是死了,边上监督的狱卒说个把时辰死不了人,他们平常审讯犯人什么招式都用了,心里有分寸,让他们尽管放心。

    她心里惨然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生命力太过顽强也不是什么好事。木槿朝开暮落,生生不息。可到底过于柔弱了,她已经不再是花,而是茁壮的树木、坚硬的岩石,不会轻易枯萎破碎或死去。

    想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便想起了俞贵妃,想起了殷玉尘,她的心里又泛起了涩痛,像是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让她整个人都痛的麻木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脸颊边碰来碰去,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濡湿浑浊,什么也看不清楚,但阳光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是一个敞口青铜酒樽,里面盛着半盏清水,颤巍巍的不停地往外洒着。

    她眼前忽然亮了,此刻这半盏清水仿佛变成了琼浆玉露,她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吃过饭喝过水了,她深深的垂下头挣扎着去够,唇舌终于浸入了清凉甘甜的水中,虽然已经洒的只剩下一小口了,可她还是觉得无比满足和激动。

    这样的情境下她根本没法捧住那酒樽尽情的喝,只能低着头像猫一样欢快的舔着。那股清凉和甘甜沁入心扉,让她感动的想哭。

    她抽了抽鼻子,动了动快要折断的脖子,一点点抬起沉重的头颅,眯着眼睛朝下看去。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孩子,双手费力的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末端绑着那单耳酒樽给她喂水。那孩子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大人,正躬身帮他扶着竹竿。

    看到她望过来的时候,那孩子将竹竿交到旁边之人的手中,兴奋的朝她挥手,好像在叫喊着什么,但她耳畔嗡鸣,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

    后来,就在她觉得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被城楼上的士兵提了上去。

    等到暮色~降临时,她重新又被吊到了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