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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云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手指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果然看到那唇色已经渐渐发紫。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殷玉尘的头发，柔声道：“你生下来就有心衰之症，但是并无大碍，后来也甚少发作。别怕，只要你听话，死不了人的。什么都别想了，慢慢跟娘说，那丫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殷玉尘膝盖往前挪了挪，像个孩子般伏在她膝头，难过又无助的说道：“她说她需要的不是一把刀，而我、我只会杀人，我什么也不会做。娘，孩儿真的一无是处吗？”
顾若云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道：“这丫头倒还挺有见地的，你的确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别难过，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何苦非要招惹那姓云的丫头？即便她肯和你在一起，我还不答应呢！”
“娘，”殷玉尘缓缓抬起头，一脸的心碎神伤，眼巴巴道：“您也觉得孩儿一无是处吗？”
“傻孩子，你无论刀法还是内功都是当世一流，只是没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而已。切莫自惭形秽！这世上有无数人生下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是你什么都有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跟那丫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在琢磨什么，你就是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明白的，所以别再去招惹她了。”顾若云敲了敲他的脑袋叮嘱道。
殷玉尘摇头道：“是她先招惹我的！”
“那还是要怪你自己定力不行呀，竟然能被一个毁容了的丑丫头迷得要死要活。”顾若云道。
“我……”殷玉尘有些哑口无言。
“咱们顾园里漂亮姑娘多的是，你想要女人的话跟娘说一声，随便挑两个都比姓云的丫头温柔体贴。”
顾若云伸手过去轻轻给他按揉着心口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有些刺激你经受不起，要是犯病了可有的罪受。唉，是娘大意了，一直把你当孩子看，却忘了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早就是个大人了，若是此行不派你去，那你就不会受到那个丫头的魅惑，现在也不必受这份煎熬了！”
殷玉尘有些神思惘然，沉沙河上惊鸿一瞥，他记得那翻飞的红衣和飘扬的黑发，甚至连正脸都没有瞧见，他便想也没想就跟着她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河流。
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追随她的命运吧？
顾若云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已经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不该你想的事情，就不要再费脑筋思量了。”
“娘？”他回过神来，仰头望着顾若云道：“孩儿该怎么办？”
顾若云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傻孩子，不要再杞人忧天了。该走的人，留不住。”
她轻轻拍了拍殷玉尘的后背，柔声道：“现在好多了吧？回去睡一觉，明天一切就都好了。只当是做了一场梦，高兴也好难过也罢，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殷玉尘满脸困惑，但是一看时间的确不早了，不好再母亲房中继续逗留，便起身告辞，孤零零的往回走去。
“挽香，都安排好了吗？”顾若云站起身来，低声询问道。
“夫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帘后走出一个侍女，福了福身道。
次日早饭后，朝容像以往一样出了荷风院，往藏书阁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大门洞开，昨天走的时候门是上锁的，莫非今天有人比她还早？想来不是殷玉尘就是顾若云那边的侍女去找东西吧！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厅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便又上了楼，蹑手蹑脚的绕过屏风，环顾了一下四周，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翻动书页的声音，看来真的有人啊！
朝容循声走到了东边高大的书橱后，竟然看到殷玉尘靠着柱子席地而坐，边上放着几册书卷，手中还捧着一卷聚精会神的看着。
昨天下午他走的时候神色不太对劲，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挺好的呀，而且竟然变得这么用功？
朝容轻轻俯下身偷瞄了眼封面，就看到寸许大的五个字‘三十六宫春’，怎么感觉书名有点不正经？她皱眉寻思着，探过头悄悄瞄了几眼脚边散落的，看到一本《素·女·经》，下面压着的一本书名只露出了四个字天地阴阳……
她只觉得‘轰’的一下血气上涌，整张脸刷的就红了，天知道她第一次不小心翻到时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殷玉尘竟然躲在这里看这种书？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呀？他想干什么？
殷玉尘猛然抬头，看到面红耳赤的朝容扶着书橱站在一丈开外，登时吓得惊叫了一声，书卷脱手而飞，正好跌落在朝容脚下。
“我……我……”朝容口干舌燥，满面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垂下眼睛时正好瞥到不堪入目的画面，旁边配着‘春宵秘戏图’几个字。
“啊，”她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大叫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看到。”说完转身往外跑去。她一口气跑下了楼，一步也没停又匆匆跑出了藏书阁。
天阴沉沉的，外面有些冷，她出来也忘记带披风，可是此刻却感觉不到半分冷意，反而浑身直冒汗。她一路上穿过重重院落和园林，一直跑到了门厅外的那方池塘边，这才精疲力竭的停下来，抱着廊柱直喘粗气。
真是见鬼了，怎么会撞到这么尴尬的事？她有气无力的滑坐在地，靠着柱子懒洋洋的揉捏酸软的腿。
其实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并非完全陌生，以前也撞破过哥哥们私下里传阅春宫图小话本，她好奇心作祟吵着也要看，可是他们都跟宝贝似的碰都不让她碰一下，后来是她缠着孙定去偷来给她瞧，结果瞧了一眼就傻了。
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羞耻的事，懵懂的庆幸自己还没长大，也庆幸自己是姑娘家，不用像那些男孩子一样整天想着去偷看恶心下流的画册。初时也困扰烦躁过几天，不过后来便淡忘了。
直到去了盛宁，经历了驿馆的那一夜后，她渐渐明白了大约是怎么回事，不过愈发的反感和厌恶。因为那对她来说意味着痛苦和羞辱。所以她宁可将脸容毁了变成丑八怪，也不愿意再让讨厌的人碰她一下。
好在那也只是一场噩梦，她有幸被国相慕容邑带回了府中，得以暂时的摆脱了那种担惊受怕令人作呕的悲惨命运。
在养伤期间，李尚宫无意中发现她竟然还是清白之身，大喜过望之下没少给她传授过那方面的东西。或许在她的意识里，对这个幸免于难的公主更加怜惜爱护，私心里还是盼望着朝容能够有一天逃出樊笼，嫁个好人家去过幸福平凡的生活。
朝容抬手捂住了火辣辣的脸庞，有气无力的呻~吟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今天撞到这样的事，以后可怎么去看殷玉尘那张干净纯洁的脸？”
一想到他还帮她换过药、路上背过她、共骑过一匹马，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竟然看那种东西？天知道他心里对她有没有过邪恶的想法。
“云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呀？”两个侍女从前面过来，穿过回廊时看到瘫坐在地的朝容，忙上前查看。
“您是不是生病了？脸色不对劲呀！”一个侍女望着她酡红的面颊，关切的问道。
朝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可能是今天穿的单薄吹了风，所以有些难受！”
“哦，那您还是快点回去加件衣服吧，看着天气，这两天大概要下雪的，可别生病了！”侍女叮嘱道。
眼看她们就要走，朝容忽然认出来这两人好像是顾若云身边的，忙爬起来问道：“你们去哪里？”
“我们去沁香斋呀，夫人在那里调香呢，我们刚才去前面找了些东西。”
“哇，你们家夫人可真有能耐，正好我现在没事，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吧！”朝容兴冲冲道。
“那走吧！”两人倒也没有推脱，带着朝容往回走去。
沁香斋建在松风馆对面的园子里，是几间古雅精巧的房舍。还没进门就闻到浓郁的香料味，抄手游廊下挂着几盏精巧雅致的宫灯，垂着湘黄的流苏，在风中徐徐飘拂。
朝容刚一走进去还以为进了药房，只见两边靠墙处都是一溜儿直抵天花板的格子柜。一格一格的抽屉上贴着小小的标签，标签着标着诸如‘龙脑’‘沉香’‘砂仁’‘麝香’‘杜仲’‘甘松’等常见的香名。
“云姑娘，夫人在里面呢！”正在配香料的侍女转头道。
“嗯，我知道了。”朝容收回视线，穿过中厅走进了珠帘后的内室。
很是雅致的一间屋子，窗明几净，当先摆着一座紫檀木镂空雕花的六扇屏风。
朝容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就看到顾若云站在一张丈许宽的方桌前忙活，桌案上摆着十余个精致的小银盘，盘子里盛放着各种香料，她一手拿着一杆小秤一手拿着镊子往秤盘里夹香料。
“夫人不仅文武双全，还志趣高雅，多才多艺，朝华佩服、佩服！”朝容笑吟吟的走过来拱了拱手。
顾若云凤眸微挑，瞟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你若是想学调香的话，还是去找你们云桑宫廷的调香师更靠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