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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容有些微讶异，其实这些天来从未见过男主人，差不多也猜到了几分。但她还是有些困惑，道：“既然是忌日，为何这么冷清？”她记得陆夫人去世后每逢忌日都会有很多人来，还有各种法事等等。
“可能是我爹爹去世的太久了吧，小的时候好像每逢周年忌都会有很多人来。但是后来就都是我跟我娘去上香祭奠了！”殷玉尘道。
原来他是被顾若云一个人带大的，难怪脾气秉性都有些古怪！
朝容想了想，忽然道：“既然今天是令尊的忌日，而我恰好在这里做客，论理说也应该去祭拜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殷玉尘想了一下，点头道：“当然可以，往年偶尔也会有故友前来拜祭，我娘都会让人带过去的。”他说着便领着朝容往后面走去。
顾园最里面的山脚下便是陵园，周围长满了苍翠欲滴的松柏，所以即便在萧索的秋日也显得生机盎然。
进了林子后就看到一大片绵延不绝的坟冢，打眼望去有几十座。
秋风起处，雪白的纸钱如断翅的蝴蝶般飘飘袅袅。
殷玉尘带着朝容到了左侧一座坟前，敛起袍角跪了下来，朝容想着死者为大，虽然不曾相识但到底是长辈，便也跟着跪了下来，两人一起拜了三拜。
殷玉尘从碑前神龛下拿出三炷香点燃递给了朝容，朝容口中念了几句祭词，将那香插进了面前的青铜小香炉。
一抬眼便瞥见墓碑上的几个字‘亡夫殷六出’，底下镌刻着年号，她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原来此人去世已经近乎十八年了。
“今日有些冒昧，还请前辈千万不要怪罪！”朝容双手合十默默道。
殷玉尘率先起身，俯身将她扶起来，道：“我娘说我爹爹平素最是热情好客，今日看到你来拜祭他，肯定不会怪罪，应该挺开心的。”他望了眼绵延的坟冢道。
“那我就放心了，”朝容道：“可是你的性情却一点都不像令尊啊！”
殷玉尘便又沉默不语了，朝容也没空理她，有些好奇的转到了中间那座修建的像一座小山包般的圆形坟冢前，默默拜了拜才抬头去看名讳。
此间的主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因为这个墓碑是其他墓碑的两三倍，墓碑上刻着‘先师顾元礼之墓’几个大字，墓碑下方镌刻着十几个人的名字，朝容还没看清楚殷玉尘就走了过来。
“你应该没有听过我师公的名字吧？”他问道。
朝容摇头道：“没有。”
“他便是顾园以前的主人，我娘和我爹都是他门下的弟子。顾园本来就是一座书院，听说全盛时期有几百个学生。后来师公故去，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走了。”殷玉尘道。
“你娘和这位老先生同姓，又继承了顾园，难道他们不是父女吗？”朝容有些困惑道。
殷玉尘摇头，道：“应该不是，我娘每次祭拜都口称恩师呀！”
朝容心里愈发困惑，可是这墓地也不好多待，便与殷玉尘拜别了那个老先生转身往回走去。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朝容若有所思道：“先前我还奇怪你明明是个江湖人，却偏偏起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娘是为了纪念你爹。”
“什么意思？我的名字有问题吗？”殷玉尘站住脚，好奇的问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朝容愈发好奇，回头问道。
殷玉尘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知道。”
朝容道：“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这应该是令尊名讳的出处！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这大概是你名字的出处。现在明白了吗？”
殷玉尘还是有些困惑，朝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屈起手指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就是说，你把练功的时间挤出来一些多读几本书吧，不然以后好意思跟人说你们顾园本来是有名的书院吗？”
转眼间便到了九月中旬，朝容在顾园已经住了一个半月。
顾若云很少露面，可是一旦露面朝容必定缠着她不放，除了武功方面，还学到了些别的东西。
这期间殷玉尘带着她开启了尘封多年的藏书阁，看到满屋子丈许高的书橱，朝容才终于相信顾园原本是一座书院的事。
反正每天除了练功就是逗殷玉尘，也怪没意思的，她便一有空就钻到藏书阁找好玩的书看，天文地理、各地民俗甚至律法算学、地方志、兵书都看，不懂得就拿去请教顾若云。
原本是故意想刁难她，谁叫她动不动就诋毁俞贵妃？虽然素昧相识，可那到底也是朝华的母亲，又是她的生母，多少还是会维护的。但是谁承想事与愿违，顾若云渊博的学识令她叹服，这便更加刺激了她一颗不服输的心。
于是从那以后，顾若云一有空就会被她缠住往手里塞一本书求教，甚至连那个自幼不爱读书写字的儿子也都装模作样捧一本书托着脑袋坐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
而且这丫头不挑那些正统的经学典籍，净找一些刁钻古怪的东西来为难她，顾若云虽然也算得了先师的真传，但是还不足以跟师兄们比。
何况十余年都不去碰那些了，所以先前还能应付自如，后来渐渐的便有些露怯，直到有一天朝容拿了一本说是可以飞升的练气法诀来找她，顾若云再也忍无可忍把他们轰了出去……
“看吧，我就知道她也有不会的东西！”朝容转动着手中那本陈旧发黄的小册子边走边道。
殷玉尘忧心忡忡道：“我娘好像真生气了。”
朝容嫣然一笑道：“那又怎样？谁让她有事没事就损我娘？”
“她们之间的恩怨你不懂，”殷玉尘皱眉道：“谁对谁错你根本不知道，何必跟那事较劲呢？”
朝容眨了眨眼睛，甜甜的唤道：“小雪花！”
殷玉尘嘴角的肌肉抖了抖，感觉牙都快要酸倒了，垮下脸道：“你别乱给我起名字行不行？给庄子上的人听到了会笑死的。”
朝容笑的更开心了，道：“我没有乱起啊，你娘也默认了，是不是？不让我乱叫也可以，毕竟我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你告诉我，她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殷玉尘面泛为难道：“我哪里知道呀？等那个人来了之后你自然就清楚了。”说着径直往前走去。
“等等我，小雪花，殷小雪，”朝容提起裙摆追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我不逼你就是了。你爱说不说，反正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你再这么乱叫我就不理你了。”殷玉尘有些羞恼道。
“哈，你以为我会怕吗？你不理我我理你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就找苏荷她们去玩了。对了，她教我绣花呢，我昨天还绣了一朵小雪花。”眼看着他气的面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朝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呃……”笑声戛然而止，她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抬手捂着右脸，疼得直吸气。
殷玉尘转过头来，看到她眼泪汪汪呲牙咧嘴的样子，眼中不由得泛起了几丝心疼，皱着眉道：“以后笑的时候也留点神吧！”
朝容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复下来，吐了吐舌头道：“难过的时候哭，开心的时候笑，痛痛快快才意思呀！”说罢摊了摊手道：“不过我这样大概只适合不苟言笑吧！”
“你知道就好。”殷玉尘没好气道。
两人一起并肩往前走，朝容忽然问道：“如果以后我的脸都是这样难看，你还会跟我一起玩吗？”
“当然会呀！”他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朝容反问。
“你这样子我也喜欢啊！”他随口道。
“哈哈，你是说你喜欢我？”朝容喜不自胜，手中的小册子在他肩上使劲拍了一下，那原本就陈旧薄脆的纸张哪里承受的起这样的力道？顷刻间便断裂了，四散的叶片像枯叶般纷飞开去撒了一地。
朝容有些歉疚的捏着手中的另一半，抓了抓头发道：“我就这样毁了未来修仙者飞升的机会吗？”
殷玉尘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的破碎纸片，朝容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瘫在地上陪他一起捡，将捡起来的碎片和手中残存的一半放在了一起。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去拼这些碎片呀？”她好奇的问道。
殷玉尘头也不抬道：“拼了有什么用？里面的字都没人认识。”
“但是扉页上的字大家可都认识呀，连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想要去学练气了，反正我内功修习的不错，算是有基础吧！”她有些调皮的眨着眼睛道。
殷玉尘没有接话，将捡起来的纸片放在了帕子上，朝容忽然一把摁住了他的手，道：“你方才说喜欢我，是不是？”
“我……”殷玉尘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朝容忍不住笑了，道：“不说话那我就算默认了啊！”说完后她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拿开手低下头去捡剩下几片碎纸。
捡完后包起来捂在怀里径直往藏书阁跑去，一路上也不敢回头，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砰’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真是太丢人了，殷玉尘这傻小子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吧？
这样也好，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以后烦心事有的是，所以现在能开心一刻是一刻吧！
朝容将东西放回藏书阁，刚关好门一回头就看到殷玉尘站在台阶下笑眯眯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