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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十八章·景合会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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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青南万未料到母后会有此言,毕竟那是一向受她爱重的母后,恍然只觉天塌下来一般,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就将想要对芈安和他身旁那老者的回敬的措辞忘得一干二净,她身影晃了一晃,终于站定,斩钉截铁地道:“我不愿意!”一句说完,她眼泪已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哭出声道:“母后,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情愿一生一世守候在您身边,答应为您做任何事,但除了这一件,我根本见也不想见到他。如果荆越真的有心与慕辛为善,又为何要以女儿的终身作抵,我不能理解……”

    殿中许多慕辛大臣听到慕辛王后的话,亦是深感惊愕,此时又闻慕青南回答得如此决绝,更是面面相望,低声嘘议起来,风一羽察觉慕辛王后言语间对慕青南有施压逼迫之意,他起身站出,向慕辛王后道:“王后,青南王姬分明不愿与这些荆越人为伍,您何必逼迫她呢?青南她才是您的女儿,将青南王姬嫁至荆越,这就是害了青南王姬的一生,难道您真的忍心吗?”

    芈安在荆越之地,凡是看上的女子无不轻而易举纳入卧榻,从未遇阻,今日他亦未想到,在慕辛王后的保证之下,慕青南仍将他拒绝得如此决绝,正自气恼好事不顺之时,突然又见冒出一个不知名的白衣青年来,芈安向他看去,只见他半张脸肿的鼓起,说起话来还是振振有词,大吹逆风言论,当即将手中酒杯怒摔于地,一股恼怒之情,尽形于色。

    慕辛王后闻听风一羽出言,面色陡变,厉声喝道:“住口,我慕辛之事,岂能容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评议?”

    正在此时,宴席一人直身而起,众人侧首而望,才发现这人乃是慕辛少司寇苏仲,只听他向慕辛王后进言道:“荆越狼子之地,意图吞并慕辛已久,其若诚心与慕辛为善,又怎会集结重兵陈于慕辛南境,常人求亲,无不以礼为聘,荆越求亲,竟以刀剑为聘,真是奇哉怪也。如今荆越以求亲之名,深入慕辛王城,料彼小人必以大军殿后,挥刀进兵,慕王姬出嫁慕辛,不仅难能为慕辛带来安定和睦,反而易为荆越向我要挟之质,只需稍加思索,便不难可见这些荆越夷蛮,皆是些无耻之徒,眼下之际,不如将其从速格杀,以除痈患净王城,所以慕王姬结亲之事,还请王后斟酌三思啊。”

    这一番慷慨陈词,众人听着只觉字字惊魂,嗟叹不已,芈安闻听此言,更是大惊失色,他身旁两位焦黑大汉似乎亦是做好准备随时拔剑,席中那些一直埋首不语的荆越之人,也无不仰起头来,双眼放光。只有那位自称解赤溟的老者不以为意,犹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被芈安摔在地上的酒杯,原来他在那一杯酒中投放的是一种罕见的□□“七绝散”,服下此毒之人,数天之内并不会有任何中毒症状,但只需七日期满,毒性已完全侵彻了五脏六腑,中毒之人才会毒性爆发,立即死去。

    风一羽只觉苏仲此人不仅胆识过人,而且他那一番话语更是如平地惊雷,发人深省,不料慕辛王后却闻言大怒,她爆喝道:“来人,将这苏仲给我拖出去,押遣充军!”

    慕青南见此情形,立时为苏仲出面求情,但慕辛王后只当他们是互相袒护,并不理会,大殿上立时又有太史严鸿、少卜于施至两人站出,请求赦免苏仲之罪,可惜慕辛王后执掌王权十数年,一向看不惯这些士林脊梁,仍是丝毫不为所动。

    殿前虎贲甲士已应令而来,苏仲毫无惧色,只道:“丈夫立身不生朝堂上,横尸当死军阵中,苏仲谢王后恩典。”言毕坦然受押而去。

    风一羽暗自叹惜:“真是可惜忠良之士。”但慕青南和公卿大臣求情尚且无用,他自知人微言轻,更无可奈何,眼下形势紧张,他又是大病初愈,因此深恐无力护佑慕青南安全,只盼局面能有好的转机。此时他又向客席上那荆越众人看了一眼,心中立即不能平静,胡乱想道:“若是形势转危,青南有难,便是我身单力薄,也当全力保护青南姑娘。我的命既是青南姑娘救的,今日就是拼了一死也不可惜。”

    苏仲已被押走,严鸿、于施至即被慕辛王后喝退,大殿上二十余慕辛朝臣无不噤若寒蝉,再无忠耿敢谏之人,芈安耳畔逆音熄尽,再也没了斥责之声,他的气焰顿又嚣张起来,他面向慕辛王后道:“王后,芈安若无真诚之心,怎敢轻身而来,立此殿中?如今我对慕王姬一片爱心,欲与慕辛结成联姻共荣之盟,本是一件大好之事,却不知慕王姬何故哭啼?而后更有乱臣贼子对我荆越肆意辱骂,简直岂有此理!王后,芈安不明,这些都是何用意?”

    但见慕辛王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慕青南忽然厉声道:“一派胡言,芈安,我且问你,许多日前,你乔装打扮,出现在慕辛城北玄阳药房,鬼鬼祟祟地不以本来面目示人,究竟是何居心?”

    芈安心中一惊,暗道:“竟然被你认了出来。”于是他道:“慕王姬,你定是认错人了罢。我数日前才来到慕辛城,随后便依王后之命住在了王城内殿之中,从未一日外出,更不知什么‘玄阳药房’,这一点,王后也能为我作证。”

    慕青南见他卖弄一副丑陋的嘴脸抵赖,当即气得目眦流火,怒斥道:“好一个卑劣至极的荆越公子,你就是一张没廉耻的臭狗皮,还想和慕辛联姻,你休想!”

    慕青南对芈安的这一句评价,可谓发自肺腑,她这一言既出,端的是满殿皆惊,就连慕辛王后也呆在那里。

    但席上众人各自察知芈安无德,殿中侍者亦觉芈安无礼,门前甲士不解王侯公孙之事,却也听得懂“狗臭皮”词句,因此众人大惊之后,无不觉得慕青南说在了他们心坎之上,当下唯有强忍好笑,故作深沉,大殿之中气氛一时难解。

    芈安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评价,他本对慕青南心存觊觎,不料慕青南却并不同于昔往他所见到的那些女子,可以任由他摆布,此时他听了慕青南此话,顿时恼得满面涨红,只是以手指着慕青南,半天方才说出几个含糊不清地字:“你…你…”忽然他将手一挥,道:“我们走!”言毕摔袖而去,宴席上一众荆越人士,亦都紧跟着芈安离席而去。

    芈安走出很远之后,气冲冲地向身后诸人道:“立即将各路人马全部集结起来,你们快传飞书通知我父亲,告诉他时机已到!”

    大殿中荆越之人走得一干二净之后,慕辛与荆越的这场国宴,也就只剩了慕辛一方。此时慕辛一众大臣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应该与荆越联姻,将慕王姬嫁给芈安,有的说荆越不可信,不应该与荆越联姻,霎时一众大臣分成两派,双方高谈阔论,争得面红耳赤。

    但宴席毕竟是宴席,不是朝堂论事,慕辛王后见一众大臣在那争论该不该将慕王姬嫁给芈安,只觉得听来十分难堪,她心中厌烦,当即指示意尹封将宴席解散。随着尹封传令,众位大臣才慢慢散去,可是仍有几人走得极慢,似乎还有话要说,慕辛王后只一摆手,一众虎贲甲士立即进入大殿,将他们悉数赶了出去。

    此时大殿之上除了慕辛王后和她的几位贴身侍女,另外就只剩下慕青南、风一羽和尹封三人了。尹封看到风一羽,立即上前对他道:“宴席已经结束,风公子为何还不退下?”慕青南道:“风大哥伤势未得痊愈,腿脚行走不便,稍后我自会扶他回去。”尹封听了,便不再问,当下亦施礼告退。

    随着宴席散尽,慕青南“噗通”一声跪下,向慕辛王后道:“母后,女儿不孝,辜负了您。但女儿生是慕辛之人,实是不想离开慕辛,嫁到荆越之地去。如若今日因我一人,引发慕辛与荆越不和,我……我自知忤逆不敬,难辞罪责,请母后降罪。”说到此处慕青南潸然泪下,悲声泣道:“母后,女儿自幼在您膝下缱绻长大,受您养育教导,一世恩情未报,更无面目再说什么,但请母后不要让我离开慕辛,我虽死亦无憾。”

    风一羽不忍看慕青南落泪,亦拜倒在地,向慕辛王后求道:“王后慧眼清明,当能看出那荆越芈安绝非可以托付之人,青南王姬不愿下嫁于他,于情于理并不为过。王后,您毕竟只有青南王姬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想必也不会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南王姬身陷劫难不复之地,风一羽恳请王后开恩,赦青南王姬无罪。”

    此时此刻,慕青南最是心凌神碎,伤感难捱,但她眼见风一羽还能处处为她着想,心中顿时不胜慰藉。

    慕辛王后眼眶红润,叹了一口气,亲自将慕青南扶起,面色凝重地道:“青南,不是母后有意要为难你,只是慕辛局势已是万分危难,先有荆越将大军陈于南境,随时准备向我们大举进犯,后有墨黎趁机而起,虎视眈眈,至于西面又有西域蠢蠢欲动,如今我们慕辛四面被围,数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之间。我汤凌霂作为慕辛之主,却无力保护慕辛家国平安,自是千古罪人,愧对宗祖,生而无欢,死亦无怨,只是眼看我慕辛无数子民就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于心难安呐…青南,你可知道,非是慕辛局势危难如此,我又怎会有此联姻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