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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五章 孤独来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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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中旬的光南市,空气依旧冷得出奇。

    伴着连日来的阴冷潮湿,大地上的厚重积雪丝毫不减,深冬的冰雪奇观得以延续。

    午饭时间的学校食堂,学生们都在全神贯注地享受营养和美味,唯独宋逸如抱着个礼盒,鬼鬼祟祟到处张望。开学都好几天了,小孔雀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爱理不理的。加上前后桌的关系被阻断,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正正经经地说几句话,今天一定要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拉近和她的距离!

    如他所见,食堂里到处都是端着餐具来来去去的学生。他躲在明亮的落地窗外,于穿梭的人流中努力找寻着小孔雀的身影。

    莫家姐妹依旧坐在靠窗的那个角落,不紧不慢地吃着光是素菜的午饭。由于今年起学校食堂不再实行标准餐制度,学生们对菜式的选择更加自由。

    见卖汤水的窗口满是学生,莫弱跃跃欲试地对姐姐说道:“今天好像有免费的例汤,我去帮你盛一碗吧。”

    盛到了两碗免费例汤,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汤水看脚下的路,眼看就要到来处了,不想却迎头撞上了刚刚打完饭的薛曼——双方餐具应声落地,薛曼的外套上顿时浸染上了一片油污。莫弱被吓得怔在原地,深感大祸临头。

    此情此景,充分印证了什么叫冤家路窄。薛曼翻了个白眼,对准莫弱的小腿就是一脚,“你要死啊!”

    莫弱吃痛地往后退了半步,两眼泛着泪花不敢吱声。围观的学生议论纷纷,似是不太理解薛曼的蛮横与莫弱的懦弱,有两位初二(三)班的同学却是见怪不怪。

    不远处的莫伶俜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怒发冲冠地走上前去,直截了当地给了薛曼一个响亮耳光,“给她道歉!”

    宋逸如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瞬间惊叹于她的决断和魄力。他扒在玻璃上,猴子似地朝里面张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薛曼捂着被打痛的脸颊,恶狠狠地瞪着个头高出一截的莫伶俜。这个初中伊始就与自己结怨的“浅阳不败”,如今再次为了莫弱出山,薛曼又气又恨,毫不顾忌对方高中生的身份尖声叫道:“凭什么呀!是她撞的我!”

    莫弱满眼惧怕地躲在姐姐身后,她既希望事情不要闹大,又希望姐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总是欺负自己的小魔女。莫伶俜对欺负自己妹妹的人向来不手软,“那你凭什么打人。”

    薛曼叫嚣:“那是她该打!”

    莫伶俜嘴角抽动了一下,伸手又给了她一耳光,“那你也该打。”

    莫弱见状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围观的学生中有人在光荣榜上看到过莫伶俜的照片,但他们并不知晓她与被救者莫弱的关系,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见义勇为,故而对这个胆识过人的“浅阳不败”是既惊讶又佩服。

    被打懵的薛曼羞愤难当,“你记住了,我还轮不上你教训!”

    “欺负莫弱,我教训你又怎样?”

    “行,我会让你后悔的。”人单力薄,薛曼没有继续对峙的勇气,忿忿地看了莫伶俜一眼,带着满腔怨怼跑了出去。

    许是心里有一丝见死不救的愧疚感,宋逸如连忙躲进食堂外的转角。阿弥陀佛,小爷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掐架了,要是别人打你我肯定救你,关键打你的人是小俜俜,我没帮着她打你就是好事了。

    好戏落场,围观的学生纷纷散去。莫伶俜面无表情地坐回餐桌,转而责怪起妹妹来:“别人都那样欺负你了,你怎么也不还手?有我在旁边,你怕什么?”

    莫弱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莫伶俜深知妹妹胆小如鼠的本性,想必在班上是受尽欺负又不敢反抗,她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如果以后还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对付她们。”

    由于昨晚下过雪,食堂外的过道上已堆积了厚厚一层积雪。宋逸如潜伏在寒风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观望着食堂里的一举一动,“亲爱的小俜俜,你怎么还不出来啊,我都快要冻死了……”

    “来了来了!”见用餐完毕的姐妹俩朝门外走来,他大喜过望,慌不择路地躲到了通往公厕的小路上,不想却意外听见了围墙那边的薛曼讲电话:

    “师姐,人都找好了吗?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下那对姐妹!”

    找人?教训姐妹?莫非是……宋逸如大惊失色,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要是对方是男人就好办了,他一定将招惹小俜俜的人都撂倒,关键他一男的总不能对女生动手吧……对了,一诺!他躲到一边,急急忙忙地拨通了陈一诺的电话:

    “喂?一诺,你在哪儿呢?”

    “怎么啦,逸如老弟,我在教室里吃泡面呢!”陈一诺将手机夹在脑袋与肩膀之间,一手端碗一手挑面。

    “哎哟喂,还吃什么面啊,有人要教训小俜俜和她妹妹,你快点过来吧!”

    陈一诺因为他过快的语速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有人要教训莫伶俜和她妹妹,你快过来帮忙吧!”

    宋逸如挂断电话后,不放心地尾随在姐妹俩后面。

    对危险毫不知情的姐妹俩,像往常一样走在通往B2楼的校道上。

    即将到达B2楼时,薛曼带着五六个高中女生截住了她们。莫伶俜站在原地,镇定得仿佛一座泥塑。莫弱护姊心切,心想着那伙人要是动手,就第一时间挡在前面。

    鹅卵石铺就的校道上行人无几,偶尔的行人也是匆匆走过。寒风呼啸着吹过,薛曼誓要为自己雪耻,“刚才那两耳光打得挺爽的嘛?”

    莫伶俜寒气瘆人,声音比二月的空气还冷:“是挺爽的,还要再试试吗?”

    薛曼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你别猖狂,现在轮到你爽了,让你们也尝尝被欺辱的滋味。姐姐们,帮我教训她们!”

    “谁敢动手!”一声呵斥传来,大家循声望去,陈一诺正斜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手里夹着一根燃了过半的香烟,似是自娱自乐,又似观战许久。

    见到她到来,莫伶俜顿时宽心了许多。薛曼不知她为何出头,免不得要忌惮三分,“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你不要管我的事。”

    “可你要动的人是我好姐妹,我能坐视不理吗?”陈一诺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缓缓向众人靠近,“不知我的伶俜妹妹和这位小妹妹何事惹到了你,你要这样大动干戈?”

    “你自己去问她们吧!”仗着有周思影撑腰,薛曼示意帮手们尽快动手。

    夹杂着雪花的阵风吹过,傀儡帮手们蠢蠢欲动。

    “动她俩一个试试!”陈一诺眼明心亮,轻笑着盯紧那几个高中女生,“又是你们几个?上次的事我好心放你们一马,没想到你们倒好,动起我的好姐妹来了,是不是觉得我陈一诺没能耐好欺负?要不咱们老账新帐一起算!”

    在陈一诺的厉声威慑下,那几个高中女生的士气明显下跌。她们交头接耳了几句,决定明哲保身走为上策,“算了薛曼,咱们走吧。”

    薛曼不甘心,撒泼似地冲陈一诺叫道:“凭什么啊,她们给了我那样大的难堪,还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夹着尾巴逃走吗?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插手好不!”

    莫伶俜大为光火,不等她出手,陈一诺锋芒尽显地吐露:“我的伶俜妹妹从来不惹是生非,怎么可能去招惹校帮的人?再让我知道你找她们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深知自己不是陈一诺的对手,薛曼不得不收起锋芒。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态,她瞪了两姐妹一眼,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

    危险解除,莫弱深感侥幸,由衷地朝陈一诺深鞠一躬,“这位学姐,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和姐姐肯定遭殃,你真是个大好人。”

    陈一诺爽朗地笑笑,“我和你姐姐是好朋友,帮你们是理所应当的事。”

    莫弱笑言:“能和你做朋友真是姐姐的荣幸。”

    “这也是我的荣幸。”陈一诺揉了揉她的短齐秀发,看着她浅浅的梨窝在寒风中异常灿烂地绽放,不自觉地对她生出了几分喜爱,“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莫弱明眸皓齿地回答:“我叫莫弱,和莫伶俜是亲姐妹。”

    陈一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真乖!既然你是伶俜的妹妹,也就是我陈一诺的妹妹,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说,我会不遗余力相助的。”

    莫弱也很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的高中学姐,“有姐姐和一诺姐姐在,她们一定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莫伶俜看着身旁的二人,从容发笑。虽然她对陈一诺突然出现在初中校区有些疑惑,但也并未深思,“一诺,你又帮了我一次,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陈一诺抓了抓细碎的发丝,忸怩说道:“不客气不客气,好朋友之间不说这些。那你们快回教室吧,这气温低得能冻死人。对了,我教室里还泡着面呢,先走了啊!”

    望着足下生风的陈一诺,莫伶俜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莫弱,满心欢喜地冲她的背影挥了挥手,永远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走吧,我送你回教室,看谁还敢欺负你。”莫伶俜对妹妹说道。

    莫弱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前排的薛曼只是狠狠地瞪着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她的旁边,安友年正在全神贯注看着漫画,并不时发出一声低笑。莫弱悄无声息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从课桌里掏出画纸,开始专心于自己的事业。

    莫伶俜转身下楼,一个人行走在凛冽的寒风中,脸颊冻得泛红一片。

    偌大的操场是理想的冰雪世界,三五成群的学生趁着午休时间在雪场上嬉戏打闹。堆雪人、打雪仗,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莫伶俜心无旁骛地行走在操场外围,没有对操场上的盛会多看一眼。突然,一片金色闪至眼前,宋逸如奉上礼盒,谄媚地说道:“生日快乐,俜俜。”

    莫伶俜原以为是薛曼那伙人贼心不死又想对她下手。片刻的紧张过后,她的内心升腾起一丝慌乱,满眼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宋逸如得意地笑笑,“我在学生信息册上看到的。就是上个学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偷卷宗事件’,还记得不?我压根儿没想碰试卷,只是想看看你的生日而已。没想到运气那么差,被姓杜的那个死秃驴给逮住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看着自以为是的他,莫伶俜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但也仅仅是比平常多了千分之一的平和,“我想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心意。如果你不想我恨你的话,就赶紧把它收起来吧,今天是不值得被铭记的一天。”

    宋逸如大惑不解,“为什么呀?”

    她定了定呼吸,万分沉痛地说道:“十六年前的今天,我母亲为了我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如果是你,会选择在母亲的罹难日这天庆祝自己的诞生吗?”

    原是同病相怜人。宋逸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那弱弱……”

    “我们是同父异母,她妈妈也是我最爱的妈妈。”

    他扯出一抹苦笑,托着礼盒的手渐渐无力,“对不起,俜俜,我不是有意要害你难过的。其实,我的母亲也在我10岁那年去世了。”

    母亲的离世是他不可触碰的痛,可他却第一次在人前主动提起。

    莫伶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为什么在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忧伤,一个人没有了母亲也能生活得这样欢喜自在吗?难道,他也有一个类似于丹华的第二母亲?

    提到母亲,宋逸如像是陷入了幸福而又久远的回忆中,“我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对我悉心教导,就算我做错了事情,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从不说一句重话,因为她说——我是她的骄傲……”

    诉说中的他渐渐哽咽,莫伶俜心中的坚冰飘过一丝不忍和柔软。

    “她在临死前对我说,逸如,我多想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成家立业。可是,这个世界逼得我不得不离开。我是多么不忍你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不忍你独自面对生活。所以你要记住,纵使我不在了,依然是最爱你的人……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的离开悲伤,也不要恨我……”

    莫伶俜被他的话深深震动。原来,一个母亲临死前是这样的神态,那么亲生妈妈死前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一切又怎能相提并论,她失去是两位母亲。纵使她想要按照亲生妈妈的意愿生活得轻松快乐,那个女人的死,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心中藏了多年的话得以说出,宋逸如如释重负,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眉目间再次开朗。见莫伶俜有些愣神,他认真地说道:“俜俜你要记住,你的平安诞生是你母亲最大的成就,你能幸福成长是你母亲最大的愿望。所以,你一定要在今天开心给她看。”

    莫伶俜显然走神不轻,“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诞生庆幸过……”

    “如果你老是这个样子,你两位妈妈都不会开心的。”

    莫伶俜脑海中翻涌着儿时的画面,内心十分两难。她多想再吃一次生日蛋糕,多想那个女人再为她唱一次生日歌,可一切已不可追。

    她心痛地转过身去,“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的出生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痛,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不来到这世上。除了……”她停顿了片刻,没有将“那个女人”说出口,“我们家十几年来没有人帮我过过生日,就连我妹妹都不敢提起,你让我一夕之间接受自己的诞生之喜,我真的做不到。”

    宋逸如静静地聆听,内心早已翻涌不止,整段话的重点也被放错,“你愿意对我说起这些话,说明你心里也把我当朋友了对不对?”

    “我很感激你今天的用心,不过……”

    宋逸如打断她,“这个礼物就当是我们成为朋友的见面礼,怎么样?”

    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她不忍再拒绝:“这是什么啊?”

    他将礼盒呈上,“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莫伶俜小心谨慎地打开盒盖,是一条蓝紫色相间的丝质围巾,做工精美,气质非凡。看在喜欢的颜色和对方用心良苦的祝福上,她选择了接受,“好吧,东西我收下了,不过我今天说的话你不许讲给别人听。”

    宋逸如连连摆手,龇牙笑道:“不会不会,我才没那么蠢呢!”

    莫伶俜将盒盖合上,“那你先走吧,我不想别人看见了误会。”

    心愿达成,他连跑带跳地到雪地上打滚去了,“阿耶——呜呼——”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莫伶俜风轻云淡地笑笑,温柔拭去盒盖上的雪花。继那个女人去世十一年后,她再一次收到了生日礼物。

    B2楼的初二(三)班教室,薛曼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MP4看电影。斜后方,莫弱的画作即将完工,正精益求精做着涂改。画纸上,两个背书包的女孩牵手走在阳光下,温情尽显。个字稍高的小女孩,留着油墨般的乌发,眼睛像弦月一样美丽。个子稍矮的小女孩,短发蓬松整齐,脸蛋像一颗端正的坚果。

    画作大功告成,莫弱收笔端详了片刻,再次拿起画笔时,在画作的右上角写上一行小字:祝姐姐十六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