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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放学铃声打响后，穿衬衫的男生，和穿格子短裙的女生，一窝蜂地从教室里涌出来。
莫伶俜没有跟随人流。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似的，她鬼使神差般走向综艺楼，并在三楼的音乐教室前停下脚步。之前跟随班上学音乐的同学来过一次，路线早已烂熟于心。
宽敞明亮的音乐教室里，坐着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学生，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正在教习发声技巧：
“O——O——O——O——”
“O——O——O——O——”学员们扯着嗓子学老师的样子发声。
莫伶俜聚精会神地趴在窗台上，不知不觉也跟着练了起来。听到声响，学员们纷纷转头，继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讲台上的女老师对她莞尔一笑，她羞红了脸，即刻奔逃。
校门口，莫弱在看到小跑而来的姐姐后，一个激灵从台阶上坐起。
“姐姐，你来了！”
莫伶俜将丝丝慌乱的目光投向别处，“你一直都等在这里吗？”
“是啊，我每天都跟姐姐一起回家的，姐姐没来，我不能走。”莫弱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莫伶俜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回，“以后，要是过了放学的点我还没出来，你就不用等我了，先回家把饭做好，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莫弱似乖巧的布娃娃。虽然不知姐姐为何这样交待，但一定有她的道理。莫弱能做的就是言听计从。
“美术班没上课吗？怎么每天放学后都没见你去。”莫伶俜岔开了话题。
“姐姐你忘记了吗？我们美术班只有周末才上课，平常是不上课的。”莫弱神采飞扬地回答，两个浅浅的笑涡像梨花一样绽放在嘴角。
“哦，想起来了。”莫伶俜心不在焉地回答，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巷口的时候，黄玉又在用她家的影碟机放歌。一连串优美的旋律从屋内飘出，飞进莫伶俜的耳朵。她着了魔似地停下脚步，再也无法向前移动一步。
莫弱看出了姐姐眼中闪烁的神采，十分懂事地说道：“姐姐，你就在这里听吧，我先回去做晚饭。不过，你可一定要在爸爸回来之前回来啊！”
莫伶俜没有应她。莫弱挥挥手，一路小跑回家，沿路都是她的的小脚蹬在地上发出的“噔噔”声，如鼓声般回荡在幽深冗长的巷道里。
清风巷口，莫伶俜如同一尊小小的雕像，伫立在暮霭中。屋内传出的歌声宛若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她吸附的紧紧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学校的广播里也曾放过这首歌。虽然只听过一遍，但她对音乐的辨识度就有这么高。
昏暗狭小的厨房里，莫弱一个人忙得昏天黑地。她的个头比灶台高不了多少，为了顺利捞起锅里的三只煮鸡蛋，她不得不搬来一只小板凳垫脚。眼看就要捞起最后一只了，没想到脚下的板凳一崴，她的手一抖，刚刚捞出来的鸡蛋又滚回锅里去了。鸡蛋滚回去的同时激起了一阵水花，滚烫的水珠溅在肌肤上，疼得她叫了起来。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叫声多么惨烈。她很快就停止了无意义的沮丧，转身去捞锅里的第三只蛋。不多久，油腻腻的餐桌上出现了好几样菜式，有清水煮鸡蛋、炒青菜，还有土豆汤。她无法像姐姐一样把土豆切成细丝，只能切块炖汤。
巷口路边，一阵熟悉的机动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似一阵魔音，将莫伶俜从她的音乐世界里扯离。她突然间清醒，忙撒开步子朝家的方向跑去。
莫海亮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妹俩已端端正正地坐到了餐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率先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吃啊，怎么不吃？”见两个女儿迟迟不肯动筷，莫海亮催促道。
此时此刻，姐妹俩心中在祈祷同一件事，那就是父亲除了看菜哪里也不要看。莫伶俜心一横，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索性迅猛地扒起碗里的饭来。
莫弱颤颤巍巍伸出手，动作轻巧地去拿桌上的筷子。然而，莫海亮还是发现了她手臂上的片片红斑，在她的筷子伸向青菜的时候。
“怎么回事？”莫海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爸爸……疼……”莫弱疼得龇牙咧嘴，莫海亮连忙松开手，她接着说道：“倒水喝的时候……不小心烫伤的……”
莫海亮没有迟疑地，“走，跟我上药去！”
他翻箱倒柜找出烫烧伤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莫弱被烫伤的地方。幸好没有烫到脸。他的内心被自责、庆幸、恐惧轮番煎熬着，只要一想到莫弱被烫伤的画面就心有余悸。莫弱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声不吭地让父亲涂药。
另一边，莫伶俜闷声不响地吃着碗里的饭。她的心里既有未挨打的侥幸，也有不被关注的失落。她原以为，父亲会因为妹妹被烫伤一事对她大发雷霆，责备她为何没有照顾好妹妹，然后她就可以顺水推舟讲出下午在安家门口听歌的实情，再次恳求父亲让自己报音乐班。没想到，父亲比挂心事情真相更挂心妹妹的伤势。也幸好，父亲挂心的是妹妹的伤势。不然让他知道自己在安家门口听歌，还不知会怎样教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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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市中心十字街头，车辆与行人像星际轨道般穿梭往来。
在这周围，坐落着许多大型商场和楼宇门店。光南市，这座尚且处在发展之中的半大城市，这里算得上是最繁华的地带了。
莫海亮将满载货物的三轮摩托开到百货商场门口，再将一箱箱的货物从车斗里卸下来，依次搬进商场仓库。虽然是力气活儿，但至少比卖水果挣得多。
初夏午后的阳光已有不小的杀伤力，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不再流动，唯有柏油马路源源不断地向地面半空辐射着热浪。莫海亮忽然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忙扶住车身按住上腹。待疼痛缓解一些后，他搬起脚边的货物，摇摇晃晃地向仓库走去。
胃部仍在作怪，他的脸颊不住地淌着汗，双腿不停使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小心！”就在他即将趔趄在地时，仓库经理及时扶住了他。
“莫师傅，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经理关切问询。
“经理，我没事！”莫海亮强打精神。
“你天不亮就上工，这个时候了午饭也没吃上，况且这大中午的温度也不低，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我放你半天假，回去休息吧。”经理好心说道。
“我没关系的，经理。”他站直身子，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结成股状贴在额头与两鬓。
“放心，工钱我照样给你开，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下，剩下的事我来打理。”说完，经理对不远处的一群工作人员喊道：“伙计们，运货！”
那群伙计二话不说，扛起莫海亮脚边的货物就走。
莫海亮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向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考虑到胃部仍在隐隐作痛，莫海亮不敢开着他的三轮摩托上路，便将车子停在了商场的车库。
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只下午两点的光景。莫海亮吞了两粒胃药，又热了点剩饭吃，简简单单地冲了个凉水澡便往床上躺去。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很累，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天黑才得以收工。不一会儿，他便沉沉地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厨房和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莫海亮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姐妹俩又在自己动手做晚饭了吧。他从床上坐起，用力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看到父亲出现在厨房门口的那一刻，莫弱拿饭勺的手猛地收紧，“爸爸，你……你在家啊……”那门口怎么没见着他的车呢？
莫海亮点点头，双眼紧盯着女儿手臂上的水泡，“伤还没好就不要做这些，伶俜呢？”
“姐姐……她有点事……等下就回来……”莫弱支支吾吾。
莫海亮将她从板凳上抱下来，说道：“我来吧。”
莫弱退到一边，思索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姐姐叫回来。父亲对安家的印象一向不好，如果让他知道姐姐每天都在安家门口听歌，一定会骂她的。
“弱弱，帮我把桌子擦一下！”厨房里的莫海亮吩咐道。
正准备悄悄溜出家门的莫弱不得已收住脚步，“好嘞……”
仔仔细细收拾完毕，莫伶俜还是没有回来。大概是她今天没有听到没有听到三轮摩托的轰鸣声，误以为父亲要忙到很晚才回来吧。就在莫弱望眼欲穿的时候，黄玉拎着莫伶俜的后衣领冲进了家里，“莫海亮，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