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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后门飞奔驶出,此时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夜很空,街道很静,只听得见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
驾车的人戴着斗笠,挥着长鞭,似乎在跟这静静流失的夜色争赶时间。
马车内,也是寂静的,而且还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氛围里,疏禾还处于昏迷中,躺在马车内的一个榻上。何欢坐在榻的一头,让疏禾枕在她的怀里,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疏禾,眼睛一刻也不曾从疏禾的脸上离开过。
“璟玉”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疏禾,心心恋恋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再靠近她一点点,满是担忧和爱怜,却要全部藏起来,半分都并不能表露。
他多想抱着疏禾的是自己,多想握着她的手,多想抚摸她的脸,多想说一句心里话,但这都是不可能的,他是“璟玉”,是关暮远的参将,对将军的夫人要尊敬。
何欢一心着急疏禾,并未发现对面那个人的异样,她莫名其妙的被吴妈半夜喊起来,告诉她赶快带着夫人去治病,还说千万不可声张,她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就被吴妈送上马车,夫人早已在车里了,吴妈扔给她三个包裹后,马车就一骑绝尘,飞奔而去。
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是为夫人好就行,她发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她见过璟玉,当他看见璟玉的时候,没有惊讶,只是很感激的向“璟玉”颔首行礼,表示谢意。
何欢心想“将军自己不来,派个亲近的也行,总比不闻不问的好。”
虽然她对将军心生怨意,但是对眼前的人还是感激的,所以她在心里郑重的、诚恳的对眼前人说了句“多谢!”
不知跑了多远,何欢昏昏沉沉的,睡意将她包围,她太困了。夜里的风很凉,关暮远替疏禾掖了掖被角,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替何欢披上。
他见何欢沉沉的睡去,就放心大胆的握着疏禾的手,贪婪的握着,痴恋的看着眼前人。
这是他想过千千万万遍而从未实现的事,他内心是哀伤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离她这么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勇气面对她。
想在心里的人,不能见面,这何尝不是一种酷刑,而这种酷刑是自己给彼此判的。
这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无奈。
关暮远静静地看着疏禾,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他的心是悸动的。
他想起沉沙关外,那一匹白马,一席浅色鹅黄衣,一面纱巾,一位少女,那盈盈笑意,那款款身姿,那洒脱无羁的天真......
都刻印在他的心里。
那样子他在也没见过,纵使千千万万遍的回想起,也少了那当时的一缕悸动,他知道,当初早已回不去,那时的感觉也不复。
他的心又飞了好远。
“喂,你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翩翩白衣少年郎,在余晖的残照里,脸上抹上了那天边的一抹晚霞,艳丽,是那样的迷人。
兴许是喝了些酒,那张脸清秀的有些醉意,一看就惹人醉。他痴痴的看着她和她身后的那轮斜阳,半天才回过神来,才想起姑娘的问话。
“不知姑娘想听什么话,在下不敢唐突,怕冒犯了姑娘。”
她笑了,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他,他愣在原地,他真真是没见过这么率真的姑娘。
“你,说话真有意思,比我们北宛的男子都好看。”
她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黑眼睛是那么的清澈,纯真。
他更加不好意思,脸上的晚霞更艳丽了些,莞尔低头,一时又不知如何回话。
“怎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他慌张的摇头,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
“真的!”
“那你跟我喝酒好不好?”
他明明自己刚喝过酒,还是忍不住点头,“好啊!不过,我酒量不好。”
“没事,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多喝就好了。”
“......”
她转身折回白马身旁,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囊,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酒囊,一边走,一边把酒囊往上抛了接、接了抛,好一个悠闲惬意。
“我只有一个酒囊,跟我同喝一壶,你介意不?”
他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他连忙摆手,“就怕姑娘介意!”
“我不介意啊,我们北宛的女子骑马喝酒样样不输你们男子的。”
看来还真是个孩子,性格也是孩子气。
“在下的意思是,只要姑娘不介意跟在下共饮一壶酒,在下自是乐意的。”
“好说,好说,同喝一壶酒怕什么,又不是同住一室,本姑娘不介意。”
关暮远嘴巴半张,硬是没从嘴巴挤出一个字来,只是礼貌性的含笑,以示敬意。
她在他身旁站定,找个地方,准备就地坐下,他发现她要做什么后,显然一呆,心想如此不拘小节,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慌忙道:“稍等!”
他阻止她,她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只见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在她刚刚要坐的地方,铺开,轻抚,一切都弄好后才毕恭毕敬地请她坐下。
她咯咯的看着他笑,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坐下去,坐定后,拍拍身旁,示意他也过去坐。
关暮远犹豫了片刻,本想说怕她介怀什么的,还不等他开口,她就说:“你要离我多远?离远了我怎么把酒囊递给你?”
她歪着头看着他,眼睛好像在说话,关暮远抵不过那双眼睛,乖乖的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关暮远脸红红的,他不敢看她,她倒是坦坦荡荡的看着他,意味不明的把玩酒囊。
她把酒囊打开,把酒囊举起来,对着前方,倒转酒囊,在地上洒了一转。
“这第一口酒,敬天地,祭鬼神,佑天下子民共安居,同乐业!”
只见她郑重的把这些话说完,才举起酒囊,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豪气的把酒囊递给关暮远。
“兄弟,喝!”
关暮远接过酒囊,听到她紧接说的话,嘴角挑了挑,心想“什么时候就成了兄弟了啊,谁想跟你做兄弟?”
他也喝了一大口,喝的时候,注意着没让嘴唇触碰到酒囊,喝了一口后就把酒囊递给她。
“姑...娘,你是女孩,我是男子,怎么成兄...兄弟?”
他说话老打结,话也不利索,不受他自己控制。
她接过酒囊,仰头,又是一大口,慢慢吞下去,很是享受就得滋味儿,她把酒囊递给他,顺势抬手擦了擦醉酒残留的酒水。
他接过酒囊,轻轻的放在一边,赶紧从衣袖里摸出一条丝巾,递给她,示意给她擦嘴。
她接过去,打开一看,雪白真丝,上用银线绣了一个“远”字,这手巾真好看,摸起来也舒服,柔软的像温润的牛奶般丝滑。
“这手巾,是干净的,在下还未曾用过,姑娘大可放心使用。”他以为她是怕这手巾不干净,才这么细细的打量。
她忽地笑了,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没见过,好奇的看看,很好看,多谢啊!”
“真的好看吗?”
“真的好看!”
“那、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
“那就送你了!”
“真的啊,多谢!”
“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必言谢。”
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想说的是“这是心意,还望不嫌弃”。
见她一脸高兴,他的心里像开了花,拿起放一旁的酒囊,大大的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把酒囊递给她。
“这个是什么啊?”她指着手巾上的那个“远”字问。
“哦,那是一个字。”
“是你的名字吗?”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这是‘运’字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的问话。
他哭笑不得,这本来是一个“远”字,硬是被认成一个“运”字,他看了看手巾上的那个字,那个字绣的有些潦草,也难怪她会认错。那好吧,将错就错吧。
“是,那是个‘运’字,也是我名字里的一个字。”
“哦,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叫你‘运’?但好像不好听,你多大了?”
“正值弱冠之年。”
“那你比我大,我年十六,我喊你哥哥吧,可否?”
“自是愿意!”
“运哥哥!”
关暮远,额角轻挑,他差点没忍住而笑场。
“运哥哥,那你叫我迪迪吧!”
“迪迪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
关暮远笑了,在心里悄声喊着“迪迪”。
“运哥哥,你是大原国的人吧,我听阿祖说过,大原的男子很好看,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迪...迪迪真聪明,一猜就对。”关暮远的心跳加速,他控制不了,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敢看她。
“运哥哥,再喝一口,这是我们北宛出名的‘桑落酒’,醇香味真,喝一口回味无穷,这只酒囊就送你啦!”
他默默的接过她递来的酒囊,乖巧的喝了一大口,把酒囊塞进怀里,此时的他,已觉微醺,心狂跳不止。
“运哥哥,我们骑马吧!”
他也有意让自己清醒一些,爽快答应。
于是两人各自牵回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在大地仅剩的余光里,挥鞭执马。
挥鞭策马,策马奔腾,一黑一白的马儿,狂奔在那原野,愉悦尽情飞洒,奔向远方,没有尽头。马背上的人儿,蹁跹如画,此经少年,情思始发,那将会生根发芽。
沉沙关外,此生不忘,共饮酒,同策马,那是相见时的美,美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