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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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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没有太过高兴,转过头来,便锁起了眉头。

    如果汪直说的是真的话,那么,朱厚照,脑里只蹦出了一个词,塌方性腐败。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那么简单的啊,这就意味着,整个南昌,甚至说整个江西,不仅仅是朝廷的人,就是皇帝的锦衣卫和东厂,恐怕早已被收买,腐化。

    紧接着,朱厚照想起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要知道,朝廷为了分而治之,在地方,将兵权,财权,人事权彻底分开,三方互不同属呢。

    后来又设立了镇守内官和锦衣卫千户所,如果这样尚且都如此,那整个江西的局势,恐怕………

    在想起到区区十几年以后,宁王就反了………

    朱厚照当机立断就要入宫。

    汪直知道,自己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

    暖阁里,朱厚照少有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大抵是弘治皇帝对自己之前在朝堂上精彩行为的奖赏吧。

    不过朱厚照一直没有放心下来,有些坐立不安。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目光有些惊愕,自己的儿子少有这个样子,急色匆匆,平日里,不都是没心没肺?

    朱厚照正在犹豫自己怎么开口,弘治皇帝径直悠悠先开口说道:“说吧,今日,是怎么了?”

    朱厚照也不藏着掖着,便将寻来的东厂档案给弘治皇帝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一看是关于华昶的,便心下知道太子这是要反击了。

    可仔细一看朱厚照呈上来的,不由得面色异常。

    这个傻儿子,你说你找别人把柄,你自然要从别人的过错去找啊。

    你可倒好,你可偏偏找着人家华昶最大的功绩。

    弘治皇帝指了指手上的奏疏,问道:“太子,这是何意?”

    朱厚照面色依旧未改,甚至言语有些加重:“父皇儿,臣看到的可不是一封表功的奏章,儿臣看到的,分明就是华昶这狗贼害民虐民的证据。

    此獠,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啊。”

    弘治皇帝大吃一惊,看向萧敬。

    萧敬也是一头雾水,这………

    朱厚照嘲笑到:“恐怕华昶这厮,根本就没有上过河堤,才会如此可笑。

    儿臣问了汪直,成灾的最大问题就是河水暴涨,冲垮了河堤。

    如果河水如果大雨之下河水暴涨,一旦漫过河堤,他还带人上河堤,岂不是自己找死不成?

    还有那粮仓,,哪里有人会上粮食存在低洼之处,那不是摆明了想被淹?”

    同治皇帝微微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萧敬却在一旁搭腔说道:“可殿下,老奴记得,当初宁王府,江西布政使司,还有镇守内官,江西的锦衣卫千户所,也上报,都说这华昶有功,如出一辙,这………”

    多方奏报雷同,在朝廷看来,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朱厚照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难道宁王府,,江西布政使司,镇守内官,锦衣卫的话,萧伴伴就认为这些人都说的是真的?

    难道你萧敬就敢保证,派出去的每一个镇守内官都不会欺上瞒下,都是忠心耿耿,不见得吧。”

    萧敬也是语塞。

    弘治皇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朕还是相信,朕几次整肃吏治之后,现下,咱们大明,还算是清明。

    太子,为人君者,万万不可过于苛刻了,一旦刻薄,臣子们便离心离德了,到那个时候,谁又替你办事,牧民?

    就说这个华昶吧,朕知道,你这心里,定是对他极为不满,可也不能如此啊。

    供是功,过是过。

    这华昶,能大灾之后,他亲自带人上河堤,也算是一员好官了。

    哪怕你是再为不满,可不能再这件事上指责他,不可刻薄,明白了吗?”

    弘治皇帝的意思也非常的明了,作为君主,你可以可以臣子,但是也要讲究方法,功过要分开。

    朱厚照还想争辩,却只见弘治皇帝接着继续说到:“可要是真的如此,有些事,不得不防………”

    弘治皇帝的语气冷了下来:“萧敬,厂卫派出人,去。南昌,此事,彻查………”

    此事,宁可小心,绝不放过。

    “是,陛下,老奴明白了。”

    “对了,英国公的奏章倒是来了,求娶徽王之女,朕已经恩准了,日子,就定在三个月后,也好让英国公府好好准备一下,徽王府那,也得做好准备。

    还别说,这英国公对这件事倒是分外上心,动作倒是快的很啊。

    这张仑一眨眼就要成亲了,成了家,就算做是大人了,要是在让他在东宫做个金吾卫小旗,倒也说不过了。是该给他动动了。

    张仑是东宫的人,太子,你说说,该如何安排,是放到南京去操练操练南京班军,还是就留在北地卫所?”

    这,朱厚照有些迟疑,这事,关自己屁事,张仑去哪,和自己有个啥关系。

    哎,好像,他是自己小弟………

    可张仑,真的是个废物啊,放哪去,那不还是废物。

    弘治皇帝低头继续看着奏章,“你先想想,这也不急,等过些日子,再来给朕说。

    你说的华昶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此事,水落石出之前,切不可乱说,明白了吗?

    朝廷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殿试。

    此事,事关重大,朕也想看看,这王守仁你倍加推崇,到底如何,看这次,能得个什么名次。”

    王守仁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如同魔怔了一般,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哀愁。

    王华徐徐的到了书房,开门,便见王守仁端坐在书桌之后。

    王守仁的头有些乱,扎在头上的方巾有些歪,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东西。

    王华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哀愁又多了几分,这娃这些日子,到底咋了。

    王华走近一些,便见一张纸摊开,上头是王守仁手书的一句话。

    龙飞凤舞,用的乃是草书,深得王华的真传,尤其是这草书,极有神韵。

    这句话,就是……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这话,王华愣了一下,抬眸一看,此时王守仁依旧枯坐着,对着这四个字发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华读过了经史子集数不胜数,开始搜检自己平生所学,想要从这句话之中寻觅出任何与之联系的东西。

    可是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沉吟了良久,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知多久没睡,熬红了眼的王守仁这才意识到什么,轻轻抬头。

    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与王华四目相对,令王华心里隐隐作痛。

    “这是,你自己写的?”

    王华挤出一些笑容。

    “不是。”

    显然,王守仁是一个不说谎的好孩子。

    王华的表情开始有点儿凝固,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那是何人?”

    “太子。”

    ……………

    太子,这王华觉得自己儿子在涮自己这个老子。

    好在,状元郎就是状元郎,是当今朝中声誉如日中天的少詹事,养气的功夫了得。

    王华只吸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换发了笑容:“守仁,此话,为父看起来,面上简单,道理内涵非比寻常,若是大儒倒也正常,殿下的话………?”

    太子,那个文盲,他能整出来整个?

    王守仁眉头一紧,“父亲不信?父亲可知当日那首名满京师,力压唐寅的那首词?”

    王华点点头,那词他当然知道,惊为天人也是不为过的,唐寅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不亏………

    他们几个翰林曾私下里说过,大明文坛要是出了这样的人物,可以说,后继有人,文坛幸事啊。

    妥妥的下一个文坛领袖啊。

    只是,这和自己说的,有什么关系。

    王守仁语调丝毫没有起波澜,如同说着自己吃饭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次,便是太子殿下做的。”

    …………

    王华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父亲不信?当日儿子与英国公的张仑一同去的,就在太子殿下身边,此事,千真万确。”

    太子,未来的文坛领袖。

    这分明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啊。

    王华看着王守仁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知道此事,多半是真的。

    王华仔细一想,却也觉得正常,估摸着也就只有太子,敢让张仑那个混蛋战战兢兢,做个跟班了。

    不过王华,紧接着抓住了重点,瞪大了眼睛:“殿下乃是储君,曾会去那种地方………”

    ……

    王华突然觉得,东宫的教育迫在眉睫啊。

    王守仁适时的岔开话题,问道:“父亲,儿子听说殿下前些日在朝堂上………”

    王华点了点头,这件事在朝中已是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震撼于太子在西山的威望居然已经大到如此,十几万的百姓甘愿受之驱使。

    而华昶的身败名裂更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风波,虽说华昶尚未去职,可大伙都明白,这是太子大获全胜,陛下为了显示皇家大度宽宏大量才依然留他在户部给事中中的位置上。

    可大伙心里都清楚,如此一遭,华昶恐怕已是无脸面再上奏此事。

    这些日子也有些人总是和自己,杨廷和,费宏套着近乎,话里话外之也都是不满。

    不满什么?

    自然是不满于东宫的属官怎么道理没教多少,竟是教了一些实用的技能。

    这可倒好,未来的圣贤君主没有培养出来,到培养出来一个比文官还要懂文官的人。

    王华苦口婆心地继续道:“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你的前程,你的前程就在眼前,你要知道。

    明日的殿试,关乎你的命运,更关乎你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这些,才是重中之重,莫要在胡思乱想了。”

    王守仁脸色僵硬,似乎是在思考,点了点头,“儿子会全力以赴的,请父亲放心。”

    殿试不同于会试和乡试,会试和乡试的题,早就在主考官心里了,那都是呕心沥血不知多久才出出来的,一般情况之下,极少会有变动。可殿试,主考的,乃是策论题,这意义就不一般了。

    一来,出的人是皇帝,一般来说,这事皇帝都会委派给大臣,可偏偏,弘治皇帝就是个亲力亲为的主。

    二来,策论说到底,就是时事。

    什么叫时事,那可多了去了,皇帝喜欢的,看重的,再加上随时都可能改变,因而皇帝出题也会比较任性,让人难以琢磨。

    这才三更天,王华府上就已经忙活起来了。

    汪王家中门早已大开。

    王华今日起得格外的早,他很不放心,索性,一家上上下下,也都大半夜的起来忙活起来了。

    王华张罗着王守仁入宫殿试的事,这笔墨纸砚,都要准备好,他都亲自一一过目。

    就连吃的东西,都是王夫人带着少夫人亲自做的。

    除此之外,黑漆麻糊的时候,还得让人预备好了洗澡水。

    既是要入宫,一点就不能马虎,就得清早沐浴,连身上的儒杉和纶巾都得是新裁的。

    这是见驾啊,马虎不得。

    古人也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当然,轿子也得预备好,一早就得将轿夫们叫起来,肉食管饱,然后养一养精神之后,再抬着王守仁稳稳当当的出门。

    王守仁觉得,没啥,就是殿试,一点也不慌,整个府中上上下下忙活的不可开交,只有他面无表情,如同个局外人一般。

    王华带着夫人,儿媳,一众的府中人,亲自来到中门送王守仁。

    王守仁依旧淡定:“爹,娘,儿子去了,请回吧。”

    然后了眼媳妇,接着,就没啥了。

    王夫人及其儿媳两个女人絮絮叨叨半天,只是嘱咐他记得吃东西,莫要慌张。

    王华少有的养不气了,嘱咐中,也带着几丝难以捕捉的慌乱。

    王守仁点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了,真的是头也不回的。

    自陛下登基以来,几次殿试,都没有中途离开。

    每一次都在殿中,坐着等候考生们都交了卷,方才离开。

    往年的时候,陪同的内阁的三位阁老,再加上礼部尚书张升,然后再有翰林大学士陪同。

    今年,出乎意料,弘治皇帝点了太子朱厚照,英国公张懋一同参加殿试。

    可以说,这两人都是很不情愿的。

    张懋忙着给自己孙子准备婚事,别看三个月好像很长,可什么都马虎不得,自己都要过眼才能放心。

    郡主,那也是皇家的血脉,身份尊贵,更何况徽王一脉还算是近支,还是陛下,太子经手的,英国公府自是分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