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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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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着就要离开,一抬头,打眼看去,杨氏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上前几步,杨氏赶忙施了万福,“见过公公。”

    来的人正是刘瑾。

    本来刘瑾来找杨氏时,杨氏还觉得奇怪,这人怎么面白无须,说话嗓音带着尖。

    后来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个公公嘛。

    刘瑾笑着拱了拱手,“徐相公,杨夫人好啊。

    徐相公九死一生,咱家该恭喜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见过公公,公公说笑了,草民哪里有什么可喜可贺,多亏了殿下洪恩,殿下洪恩。”

    徐经连连说着。

    “这,徐相公知道就好,倒也不要到处去说,免得殿下难做啊。”

    刘瑾笑着说着,言语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太子救了你,可不是让你到处乱说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知道了,知道了,草民知道了,草民,草民铭记在心,铭记在心。”

    徐经再也没有进昭狱前的意气风发,处处做小,小心谨慎,与之前大为两样。

    “徐夫人,殿下说了,殿下答应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徐夫人可要食言啊。”

    刘瑾压低嗓音,露出森森白牙。

    杨氏赶忙说到:“还请公公回去禀告,妾身已经传了书信回家,妾身断断不敢食言。”

    “好,好,那就好,”刘瑾眉开眼笑,继续问道:“那徐相公与徐夫人接下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这,草民只想和夫人一同回乡,再也不问科举一事,只求的全家平安喜乐就好。”

    “人各有志,殿下交代了,让二位先在京师里住上几日,徐相公这刚出昭狱,身子羸弱,正是须得好好静养几日。

    过几日,殿下会见二位,还请二位不要着急离京。”

    这,徐经与夫人对视一眼,“劳烦公公回去禀告,我夫妇二人这几日就在京师住下。”

    “好,好,那咱家就不打扰了,二位小别胜新婚,好好互诉衷肠,在家就先告退了。”

    刘瑾该说的都说了,也知趣的离开。

    “有劳公公了,公公慢走。”

    回到客栈,徐经迫不及待的问了杨氏许多事情,得知太子要的乃是自家祖上的藏书,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藏书固然珍贵,可比上自己的命,又是一文不值。

    徐经问了不少家里的事,得知自己进了昭狱以后,徐家内忧外患,仅靠着老母支持局面,不由得感慨,痛骂自己不孝啊。

    “母亲如此大的年纪了,还要为我担惊受怕,真是不孝,不孝啊。”

    “夫君,夫君平安无事,婆婆定是息不自禁”,杨氏安慰道,“只是夫君,此番回去,夫君真的不打算继续科举了吗?”

    “不是为夫不敢,只是其中的深浅,为夫是真的怕了啊。

    为夫以往的,以为入仕做官,实现抱负,造福苍生,光宗耀祖,可为夫是真的没想到,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啊。”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他徐经,现在就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啊。

    就算自己侥幸入了仕,谁又敢和有前科的自己交好啊。

    官场是什么,那是最讲师承,同窗,同乡的地方了,那都是互相照应,才能立足的啊。

    可自己,到时候官场是自己孤身一人,岂不是更加分外凶险。

    夫妇二人皆是沉默不言,徐家这么多年就指望徐经了。

    这下子,这下子,也算是断了。

    真正的大族,又有哪一个不是官场上有人呢。

    他们这一房,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杨氏知道,自家夫君从小到大都是读书,如今心灰意冷,恐怕这心里更是难过万分,自己,有怎么能在说些什么呢。

    如果说是徐经心灰意冷,那程敏政,就是心如死灰。

    回到府邸,同样的场景上演在程府里,只是程敏政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着生不如死的悲凉。

    见老爷这样,程府上上下下都是噤声不止,气氛压抑。

    程敏政知道,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

    罢官,也就意味着,自己这前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自己是罢官,不是致仕,也就是说,什么退休的福利,自己是一概享受不到。

    可自己才五十来岁啊,正是满心壮志的时候啊。

    一路走来,官运亨通,已是礼部右侍郎,未来内阁最有力的候选者,清贵的不能在清贵了,又在文坛有一席之地,被同辈推崇。

    如此大好的前程,如今,官职丢了,士林声名狼藉,以往的一切,只是眨眼间,全成了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华昶。

    想到这个名字,程敏政再无任何风度,眼睛赤红,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都是他,自己才会有这般下场。

    五十岁啊,自己才五十岁啊,难道自己就真的要归乡等死。

    要是别人,哪怕被罢职回乡,大可以用来养养声望,等到新君继位,到时候就是再次启用,高官厚禄,红衣大袍。

    可是自己,毫无办法啊。

    程敏政欲哭无泪,可又没有什么办法,没人敢给自己说话,自己的案子已是铁案,绝无反转的可能。

    别说是当今一朝,就是新君登基,自己都再也回不到朝堂上来啊。

    程敏政想到这,只有深深的绝望。

    足足一天一夜,程敏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急得外面人团团转。

    就当外面准备要破门而不是,程敏政打开房门,一夜之间,头上竟是多了不知多少的白发,整个人也都苍老不少。

    “夫人”,程敏政声音低哑,颇有些有气无力,“这些日子,府中在京师的铺子什么的,都发卖了吧,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就回徽州老家。”

    “老爷,老爷您的意思是,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程夫人吃惊不已。

    “不回来了”,程敏政苦笑几分,“这京师从为夫入仕一来,住了二十多年了,住了这么多年,厌了,现在想想,这天子脚下,还真的不一定比咱们家里好,还是咱们南边的老家好。

    既然为夫没了官身,京师居之不易啊,正好,咱们回家去。”

    “好,好,那咱们过些日子就回去,妾身也觉得还是家里好,比京师这暖和多了,每年京师,都是冷的刺骨啊。”

    程夫人顺着程敏政的说着,安慰着程敏政。

    “对了,夫人,府里的下人都是跟了多年,要是愿意跟咱们一块回去的,那就一块走,要是不愿意的,多发些银子,厚待人家。”

    程敏政最后还不忘叮嘱着。

    “好,老爷,妾身知道了,老爷这些日子好好歇着,养好了身子,咱们就走。”

    徐经出狱以后,除了夫人,在这京中,举目无亲,之前结识的那些才子大人,恐怕如今,早就不认识他是谁了。

    有且只剩一个,恐怕就是唐寅了

    徐经只能来找唐寅,在杨氏的陪伴下到了唐寅的客栈,正好与唐寅四目相对,唐寅已是热泪盈眶。

    千言万语只化作两字“徐兄………”

    “唐兄,多日不见,可还好啊,对了,小弟还未祝贺唐兄高中啊”,徐经惨白着笑,让唐寅心有不忍。

    本来二人都是贡士,虽说名次,前途都有差异,但哪像如今,天壤之别啊。

    唐寅看见身后的女子,诧异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那是内人,夫人,这位就是为夫一直提到了江南大才子唐寅。”

    杨氏听闻,赶忙万福“奴家见过唐贡士。”

    唐寅赶忙躬身回礼,“言重了,言重了,我与徐兄情如兄弟,又年长徐兄几岁,斗胆作大,叫上一声弟妹。

    来,光顾着说话,快快进来,楼上谈,楼上谈。”

    如今的唐寅可不是空顶着江南才子这个不能当饭吃的名号了,会试第二,发挥的正常,三甲手拿把掐,状元很大希望啊。

    这样的宝贝,店家早就将天字一号房拿出来给唐寅免费住着,一日三餐水平极高,就准备着到时候沾沾喜气,看看能不能涨涨价啊。

    要是朱厚照在这,绝对要来上一句,卧槽,好手段,原来古人都知道啥是状元房,名人效应了。

    杨氏对唐寅的印象极好,不是因为这位江南才子的盛名,至少自家夫君落魄至此,恐怕整座京城里,也就只有他一人还把他当做兄弟。

    至于真真假假,哪怕是在商场上有颗玲珑心的杨氏不想去看,也不在乎那么多。

    坐下以后,唐寅亲自斟了茶,满面愧色,“徐兄受苦了,这段日子,徐兄深陷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每每想来,羞愧难当。”

    徐经摇摇头,只是说到:“无事,无事,唐兄已是极好了,极好了。”

    这时候,杨氏突然插上一句:“谁说叔叔没有做些什么,夫君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叔叔。”

    此话一出,唐寅满面疑色,自己难道还做了什么?

    杨氏轻笑到:“叔叔忘了,叔叔可是寻了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求他救救夫君。

    正是张小公爷告诉了太子,我家夫君这才平安无事。”

    说着,就把太子搭救徐经一事说了个大概。

    唐寅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啊。

    唐寅心里大为感动,他在京师里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太子,太子虽是有才,可是品性顽劣,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可哪里想到,太子居然营救徐经了,这其中花费的心力和风险,恐怕就是太子也是极为困难的。

    徐经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若非太子,此次我定是必死无疑。

    太子千金之躯,亲去昭狱,给我这个草民说话做主,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这是救命之恩,做牛做马也难报万分之一啊。

    对了,唐兄,你可知太子是谁?你我都见过啊。”

    徐经突然激动起来,还未等唐寅说话,自己就忍不住了“就是那位在潇湘院那位做出名词的才子啊。

    现在想想,怪不得张仑,王守仁都对他毕恭毕敬,那谢步东在京师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怪不得,怪不得啊………”

    唐寅当场石化。

    杨氏则是有些吃味,潇湘院,潇湘院,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美眸凤眼瞟了徐经一眼,徐经立马直接喝起茶来。

    一道圣旨,到了南京城,直直的到了南京皇城。

    刘琅听说有圣旨到了,换上了视若珍宝,极少穿的斗牛服,带着大大小小的宦官前来接旨。

    可万万没有想到,传旨的人第一句话就让刘琅傻了眼。

    “你是刘琅?那不是,这圣旨不是给你的。”

    啥,不是给咱的,咋可是南京守备太监,到南京皇城的圣旨,居然不是给咱家的,这可稀奇了。

    不是给咱家的,那还是能给谁的?

    “你们中间,可是有个叫汪直的太监?”

    “谁”,刘琅懵了,抬起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汪直,就是的西厂厂督,到孝陵来守陵来的?”

    这下子,刘琅疯了?

    陛下,陛下有圣旨给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那个人怎么可能……

    是陛下疯了吗?

    不过是圣旨,刘琅还是分的清轻重的,带着人脑子发蒙的赶到孝陵,在一处几乎可以用破败的院子里,寻到了要找的人。

    眼前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平和可亲,怎么也不会把他和二十年前那个搅的京师腥风血雨,人人不安的西厂厂督联系在一起。

    “你可是汪直?原西厂厂督?”

    “是,奴婢正是汪直。”

    温厚的嗓音想起,听起来亲切无比。

    “有圣旨,还不跪下接旨?”

    汪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恭恭敬敬拜下接旨。

    旨意读完,没有人不震撼。

    汪直,任镇国府管事太监,即刻起,回京上任。

    刘琅虽是在南京,但也是知道这镇国府的。

    太子自己整出来的衙门,换一句话说,这是太子的腹心。

    镇国府的管事太监,自然就是太子嫡系中的嫡系。

    更为重要的是,这镇国府掌握的钱财那是天文数字,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内帑,就连户部都入了股。

    可以说,就是另一个小户部和国库啊。

    刘琅惊悚的看了汪机一眼,这个人在京师,这么就成了太子的心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