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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苦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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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情深空回眸,身不由己上阁楼。

    飞雪玉花倾城舞,一夜青丝染白愁。

    按照出发之前杜吴跟自己商量好的,由杜吴负责诱敌,一旦诱敌成功拿下修远城后,庞恬肯定会派兵救援,而自己则率领骑兵埋伏在龙夷城附近,只要庞恬出城,自己就紧随其后,半路击杀之。

    窦况亲眼看着庞恬的狼牙旗在猎猎的寒风中前行而去,后面跟着长长的步兵队伍。那些步兵步伐沉重却有些散漫,手中的武器也大多是环首刀之类的汉军制式装备,窦况不由得暗骂几声。当时西海郡城破,白白损了这许多兵器给庞恬,反过来装备了敌人来针对自己,程永真是死有余辜。

    然而牢骚归牢骚,窦况还得关注眼前局势。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步卒才从城内出尽。窦况草草计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两三千人,不由得小小汗颜了一下,幸亏今天带的全是骑兵,如果是步兵,可是一场硬仗啊。

    约摸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窦况率领的两千骑兵悄悄地尾随了上去。

    此时已近三更,风开始变得小了,但是雪依旧很大。马蹄踩在泥泞的雪地上,有些打滑。窦况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临出发前,副将曾经提醒过自己,雪夜路滑,建议全军战马做好防滑措施。而他顾虑到杜吴的能力,害怕功劳全被杜吴抢了,便不顾副将阻拦急匆匆地出发了。果不其然,现在他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马匹开始不断打滑,接连有骑士从马背上摔下来。窦况见状,命众军减速而行。行了半晌,待到一处荒草地之时,马匹前行已经变得非常费力,窦况无奈,只好命骑兵下马,牵马而行。此时已经看不见庞恬的狼牙旗,窦况觉得有些奇怪,正打算命斥候前去查探,忽听得一阵喊声,抬眼看时,那庞恬的狼牙旗正在前方亮了出来。

    众军赶紧上马,却不料敌人忽的点燃了火把,片刻之间,漫天的火把就朝着头顶飞来。虽然很多火把碰到雪后就开始熄灭,但是仍旧有一些火把正好落在战马的身上,烧得战马前后翻滚,坐在上面的骑士可就遭了殃,不是被踩死,就是被摔下来倒拖着在雪地里狂奔。更多的火把则落在了草丛里,此时刚刚入冬,青海湖附近的草原早已经变得干枯,虽然覆盖了一层雪,然而露出雪面的枯草仍旧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窦况有点看呆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对面不是庞恬的人马,而是杜吴在挟私报复。因为这个战术就是几个时辰前杜吴刚刚才用在傅幡身上的。然而他仅存的理智和对面狼牙旗下叽里呱啦的羌语告诉他,自己再一次败在了庞恬手中。

    该死的羌人,什么时候学会用计了!

    他恨恨地想着,连忙下令骑兵向后撤退,以便避开火把的攻击范围。然而命令刚发出去,就看见狼牙旗下的一个大汉大声喊道:“窦况,投降吧,你中了我们姜军师的计策,已经无路可逃了,哈哈哈!”

    姜军师?窦况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并不记得庞恬手下有这样一个人。

    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对方是常年生活在鲜水海附近的土着步卒,自己带着一群中原骑兵在雪地里迎战,傻子都知道胜率有多大。

    众军正慌忙向后退着,却听见来路又是一阵鼓响,紧接着就看见半空中飞来一阵箭雨。大家慌忙躲避,马匹乱跑,被踏死者不可胜数。

    窦况暗叫一声苦也,扶了一下帽缨,大喊一声:“冲!否则都得死!”便使劲提了缰绳,大黑马嘶鸣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话分两头。

    就在窦况监视龙夷城时,城内的太守府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庞恬从逃回来的残余羌兵口中得知前锋被杜吴用火牛车杀败,傅幡不知死活。庞恬大怒,当即就要准备派兵去营救傅幡,顺便回防修远城。

    众将领同仇敌忾,纷纷请战,就在这时,庞恬注意到堂下一位黄面书生却是半眯着眼睛,他心中一动,开口道:“军师何故一言不发啊?”

    那黄面书生闻言,站起来草草行了个礼,说道:“酋长可曾想过,窦况的大军是不是还未出现呢?”

    庞恬疑惑道:“窦况大军未出,难道火烧我军的只有那个书生将军?”

    黄面书生点了点头:“从描述来看,确实如此。今夜行动的二酋长,只有区区几千兵马,而且我们得到消息,是那个朝廷的运粮将军准备回返长安,所以他的兵马肯定也不会太多。区区一个运粮队,需要用火攻的方式来击败二酋长,这说明窦况的大军并未出动。然而现在火光冲天,二酋长那里战事已然结束,汉军不可能不知道。窦况近来虽然屡挫于我,但是实力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他也算得上个良将,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在下猜测,那个运粮将军夜半回京也许就是窦况的计谋,岂有半夜启程之理?”

    庞恬听闻,点了点头,变得冷静起来:“依军师看,窦况最有可能出现在哪里?”

    黄面书生站起身来,指了指地面。

    庞恬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不住地搓着手道:“不错!不错!他先使人诱敌于傅幡,待傅幡战败,料定老夫必去救他,他却来图我龙夷城!不错!不错!幸亏军师,否则今晚可就胜负难料了。众将听令!”

    片刻之后,一支步卒在窦况的注视下从龙夷城开出来,领兵的并非庞恬,而是那个黄面军师。只可惜天色太黑,窦况也分辨不出主将是谁,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那黄面军师何许人也?

    原来那黄面军师名叫姜半夏,本是龙夷城的一个商贾之子,弱冠之年便已经小有名气,不过却是恶名,乃是远近闻名的浪荡子。他极喜爱音律,经常携朋带友去青楼听曲儿。什么《白头吟》啊、《上山采蘼芜》啊、《陌上桑》啊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年初他常去的青楼来了一个妙女子,长得清秀中带点妖艳,面颊微红,眼如含波,朱唇烈焰,姜半夏一眼就相中了她。然而此女相当孤傲,从来不肯单独与男子约会,只肯每晚在台上弹一曲箜篌,引得众人是流连忘返。

    多少次了,姜半夏请求与此女相会,以求一亲芳泽,可是都被拒绝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想再次重金约见的时候,庞恬率羌人攻打西海郡,西海太守程永弃城逃跑。因为太守跑得匆忙,导致大部分军民都没有逃出去,被迫成为了羌人的奴隶。青楼自然没有躲过此劫,羌兵冲进来时,姜半夏还正在跟老鸨磨嘴皮子呢。庞恬是个好色之人,进城后先占领的就是青楼,见那女子生的妩媚娇艳,便要部下掳回军中。那女子性格也是刚烈,见无法避开此劫,操起随身携带的匕首便要自戕,被庞恬发现,一脚踹在胸口,女子重伤倒地,那匕首斜了一下,将右脸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庞恬舍不得这个女子,又见她容貌尽毁,本想将她赏给士兵,不料此时站在姜半夏突然站了出来,表示如果酋长肯将此女赏给自己,他将教给羌如何破汉军之法。

    庞恬笑了,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自己还是奴隶呢,居然想着英雄救美,当即命令士卒将姜半夏推出杀了。

    “且慢!”姜半夏此时胆气豪了起来,也许知道自己可能必死无疑了,反而变得更加淡定了

    “如果酋长肯放过我们两人,在下将帮助酋长兵不血刃拿下修远城。”

    庞恬有些半信半疑,不过转念一想,此二人已经在自己掌控之下,生死全凭自己一句话而已。倘若这个年轻人确有真才实学,岂不是得了一个宝呢?反正此女已经毁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算了。倘若他没有真才实学,到时候再杀了也不迟。

    那女子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捡回来一条性命,冷眼看着姜半夏,任凭两名羌妇将自己带离青楼囚禁起来。

    见佳人离开,姜半夏不由得上前一步:“敢问姑娘芳名?”

    “罗剪秋!”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姜半夏虽然并不是出身军伍,却对行军打仗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还会根据羌人的特点制定相应的战术。有了姜半夏,庞恬不光奇袭了修远城,还顺利招降了监羌三城,自此对他便更加信任。

    为了赢得姜半夏的好感,庞恬还特意将罗剪秋解除禁令,送给他做了妻子,并拜他为军师。也就是从那时起,姜半夏跟妻子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为了能活下去,姜半夏只能不停地为庞恬出谋划策,庞恬的势力也越来越大,西海郡又重现了往日的荣光,只是这荣光是属于羌人,而不是大汉。

    再后来,窦况来了,还带来了两万兵马。庞恬在姜半夏的建议下,深沟高垒,就是不与窦况交战,打算等窦况粮尽退兵。果然,两个月后,凉州再也支撑不起窦况的粮草供应,窦况无奈,只能向朝廷请求增援。庞恬本来打算借此机会出兵灭掉窦况,却被姜半夏拒绝了。

    “窦况军中缺粮,大汉肯定会派人给他运粮。我们只需要在运粮路上埋伏好,等粮草一到,我们劫而杀之,既让窦况无粮可用,又能抢得大量粮草以备过冬,何乐而不为呢?”

    庞恬听闻大喜,当即命令斥候日夜打探消息,准备劫夺粮草。却不想遇到了打仗不按套路出牌的杜吴,傅幡不知生死。

    知晓庞恬心思的姜半夏又进言道:月黑风高雪大,骑兵出城很容易被困在雪地之中,不如步卒前往营救。为了防止被人偷袭,城内需要有大将防守,城外分兵两处。步卒先行,至雪人窝后埋伏起来,如果有敌人尾随,便可用火攻之,同时晚半个时辰出城的庞恬就可以跟步卒前后夹击,包围并消灭敌人。

    庞恬跟副将商量之后,笑道:“汉人有句老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计军师所出,就让军师打头阵如何?老夫自领军半个时辰之后进发,留下军师之妻辅佐副将把守城池。”

    姜半夏没想到庞恬如此狡猾,终究还是对自己不够信任,然而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庞恬亲兵的保护下出城诱敌,也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真是个老狐狸!

    姜半夏恨恨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