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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地堡的第二天,上野是第一个起床的人。
说不上为什么,他睡得很不好,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眠的。他把这归因于催眠气体的副作用。躺在床上,睁眼后的上野翻来覆去,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沈惕站在自己面前戏谑他和刘成伟的画面,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梦魇一样纠缠不休。
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否则沈惕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的血条有整整八个,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的诅咒对象是他,为什么不发起攻击呢。
杨明他们会帮自己吗……
实在是无法再次入眠,这间逼仄房间的宗教壁画令他愈发觉得沉重和压抑,上野快速起身,略略收拾,开门离开休息室。
出来之后的他看见其他几间都房门紧闭,打算前往会客厅,没想到在通道旁的墙壁看到一张新出现的纸,仔细瞧了瞧内容,上野惊得退了半步,又慌慌张张凑上前,将纸取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上野吓得一转身,看见站在1号房门口的杨明。他正扶着门的一侧,眼神狐疑。
“杨先生……”上野自然是要交代清楚,他不想被杨明误会,万一像老于和沈惕一样被推出去和安无咎作对,那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很长的一段时间,杨明都在沉默。
他一句话不说,上野也不敢说什么。他想到游戏开始的上午,在他得知自己的暗恋对象是杨明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找他表示了自己的清白和衷心,但杨明关心的却只是他的诅咒线。
[想要合作的话,先把你的诅咒线告诉我。]他是这样说的。
上野不得不将他的隐藏面板打开来给杨明看,以获取他罕有的信任。
[我不想死,我才22岁,好不容易在现实中读完了大学,为了让我上学念书,我爸妈签了到90岁的劳动合同,还把我妹妹过继给了别人换了一笔钱。全家掏空了让我念书的。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而且我的红线连着的是你,我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你的。]
他像只狗一样向杨明摇尾乞怜,但对方的表情和此时此刻一样,毫无波澜。
杨明要走了他隐藏的红线与黑线,将自己的把柄统统攥在手里,却不告知他自己的红黑线,完全不公平。
可这个游戏里原本也没有公平可言。
从思绪中抽离,上野瞥了一眼其他房间紧闭的房门,将杨明转到无人的通道之中,又朝他靠近一步,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我感觉沈惕已经知道我诅咒他了。”
杨明皱了皱眉。
没用的蠢货。
等到他退开些,杨明干燥发黄的脸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对满眼恐惧的上野宽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就算活着也没多少价值,这种人都用不着动手。”杨明握着手里的纸张,脸上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声音极低,“我早上一起来就让圣音帮我查了吴悠的红黑线。”
“怎么样?他诅咒谁?暗恋谁?”上野急忙问。
“我本来还以为这小子诅咒的是我,竟然敢跟我作对。”杨明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没想到是刘成伟。”
“啊?”上野面露难色,“那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杨明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上野自觉说错话,立刻岔开,“那、那他暗恋的人是谁啊?”
杨明挑了挑眉,“老于。总之……他的红线和黑线板跟我们倒是没有太多利害关系。昨晚他来找我,跟我说自己也想进入我们的联盟,他可以在晚上的时候不睡觉帮我们,但怕我们不接纳。”
“我昨晚还在犹豫,所以今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验他的红黑线。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怕我们不接纳了。原来诅咒对象是我们的人。”
“那要不就先利用着?反正他的红线和黑线都是价值不高的人,也没什么威胁。”上野立刻谄媚地笑笑,“看这个新的线索,我们好像还挺需要一个晚上能不强制入睡的人。”
杨明笑了笑,将手里的纸塞到上野手上,“拿过去休息室门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我们也是刚刚发现。”
“大声点,他们也该醒醒了。”
等到众人真的清醒,得知纸上新的通知,局势变得愈加诡谲。
原以为只是单纯的生存游戏,只要努力存活下来,运气好的话,自己“暗恋”对象存活、“诅咒”对象死亡,就显而易见成了赢家。
可邪·教徒的出现,打破了游戏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共信任。
每个人不仅不能知晓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诅咒自己,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要杀死自己。
上午九点,会客厅钟表上的小木门打开,从里面推出一座天使雕像,整个地堡再一次发出神圣的音乐。这意味着时间已经到早上九点。
等到音乐播完,上野轻声开口:“也有可能这张纸不是真的呢。”
“我是说假如……毕竟我们之中好像还没有人成为邪·教徒的目标啊。要是真有邪·教徒的话,不是应该早就下手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沈惕直接笑了出来,上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没有底气。
他不明白沈惕在笑什么,只觉得有些害怕。
“对啊,你可真聪明。”沈惕拽了拽自己的手套下缘,把它拉紧了些,那动作就像个即将进行外科手术的医生,“我们这几个里面有个被杀了两次的家伙,性格不太正常,好像确实不是人呢。”
“我没有这么说!”听到他的暗示,上野立刻慌张地向安无咎解释,“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刘成伟直接冷笑出声,“没准还真是,我看咱们这群人里就数安无咎最像会杀人放毒的邪·教徒。”
被人怀疑,安无咎依旧漫不经心,眼神丝毫没有落到刘成伟身上,只是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做热身运动,伸伸胳膊又转转脖子。
“哎呀,我其实也这么觉得,只有这种身份才配得上我。真是可惜啊,只拿到一个实习生的角色。”
“不过……”他掰了掰自己的手,走到刘成伟的面前。
他们身高上差不了太多,安无咎平静地平视着他,“我要真是邪·教徒,会让你在决斗里直接把我弄死吗?”
他勾起嘴角,“你以为我是谁,会怂到这种地步?”
“如果我是邪·教徒,你昨晚已经死了。”
尽管目前安无咎也无法给出真凭实据,可他说话的气势令人无法反驳。
“再说了。”安无咎朝上野大成笑了笑,“这张纸为什么不能是假的?要我说,第一个发现这玩意儿的人嫌疑最大,凶案里不是有很多凶手冒充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吗?”
听到这一番颇有煽动性话,上野连忙摇头,“不是,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做……”
僵持之下,老于开了口,先是给出了一个论断,“我还是觉得,邪·教徒应该是存在的,之前我们参加过的游戏也都很不简单,或许是系统看见我们竞争还不够激烈,就加码了。”
他继续道:“而且,刚刚说安无咎是邪·教徒。这个点我也不是很相信,目前所有人里损失血条的只有安无咎一个,他只剩下一个血条,假设他真的是,邪·教徒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任务要杀掉七个人,很艰难。他第一天为什么不行动呢?”
“你不了解他。”杨明冷着一张脸,“安无咎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安无咎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眼皮都不抬一下,“哇,你好了解我,我好棒哦,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被他这么一搅和,杨明脸色难看。
“对了。”在争锋相对之下,吴悠抬了抬帽檐,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流露出几分犹疑和畏惧,但最后还是开口:“有两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杨明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颐指气使,而是尚算友善地对他点了一下头,“你说。”
“我昨晚听见了一些声音,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条长廊上移动……但是我不敢开门,那个时候应该睡觉了,我怕出去会犯规。”
“哎我好像也听到了。”钟益柔原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而且那声音还不小,像是拖着什么,声音很大,怪吓人的。”
吴悠点点头,眼神瞥了瞥刘成伟,顿了片刻,继续道:“第二件事是,我昨晚进来之前,看见刘成伟在钟益柔和杨明的房间门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后来又走了。”说完,他好像是怕人不信似的,加了一句,“那时候我跟老于走在一起,他也看到了。”
听他这么说,老于也只能承认:“确实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反正后来我俩坐在阅读室里聊天,再就是强制睡眠,后面就不记得了。”
钟益柔先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我的房间?”她漂亮的眼睛化了嫩绿色的眼影,嫩黄色睫毛膏,再配上这套薄荷色旗袍,清新夺目。
说完,她瞟了一眼刘成伟,“你想干什么?你的房间跟我还隔着一个,昨晚也进不去吧。”
她的这句话如同一根火柴,一瞬间划燃,点亮众人尚在摸索之中的黑暗。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明。
在规则上,他的房间和刘成伟是相邻的,一个是8,一个是1。
“跟我有什么关系!”刘成伟眉毛一拧,“都他妈有病吧,在门口站一站也有问题?”
他立刻到杨明跟前,向他表明忠心,“明哥,你不会连我都怀疑吧,他们在这瞎编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咱俩!”
杨明表情沉闷,眉间像是笼着阴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先是稍作安抚,
“我当然不会随便相信别人。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也不能单凭一个举动认定谁是邪·教徒。”
刘成伟悬着的心勉强落了下来,恶狠狠瞪了找茬的吴悠一眼。
对刘成伟在自己房门口鬼鬼祟祟的事,钟益柔心有余悸,她想到一个点子,“我知道了,既然大家都认可有邪·教徒这件事了,邪·教徒的目的也很明确,七条命诶,任务量这么庞大,昨晚总不可能直接不行动吧。”
老于点点头,“没错,我们看一下大家的血条数量,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除了强制性显示的能量条,血条和生存价值是可以隐藏起来的,八个人全部在设置中选择了隐藏。
尽管杨明方才已经表达了相信刘成伟的态度,但怀疑就像是一根细细的刺,扎进皮肉里,不挑出来,那种细微又难捱的痛感永远无法消失。
“那就全部检查一遍。”杨明最终还是这样做出决定。
刘成伟脸上难看,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再阻挡什么,只是一句话不愿说,摆出一副愤懑不平的表情和其他人一样调取出自己的角色面板。
一瞬间,每个人的头上都出现相应的血条数量,大家相互确认。
上野数完自己的,又看向站在一旁对自身血条数毫不担心的杨明,殷勤无比地替他数。
杨明是资本家,初始化的角色就是生存价值高,武力值低,血条就两个,很好数。
“明、明哥……”上野伸出来的手指都有点抖。
“你的血条少、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