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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在这里过夜。”他摇头,伸手关了台灯。
书房里暗下来,只有走廊里照过来的一点微光,彼此的面孔都隐没在阴影里。不知为什么,林薇突然想到何齐,心中猝然痛起来,几乎叫她落泪。
她深呼吸,悄悄抿掉泪水,但终于还是问了:“你会怎么对何齐?”
陈效没有难为她,回答的很坦率,却还是避重就轻:“送他回去,交到他家大人手里。”
林薇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陈效对何齐始终是不屑的,全当他是个愤怒的孩子罢了。
车子开出大门,林薇看着车窗外面,何齐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对讲机的残骸散落在地上。她又想起他最后看向她的目光,就好像亲眼看着什么东西在碎裂。陈效没有跟她说话,一路上打了几个电话,仿佛是在吩咐一些事情。她试图听他说什么,却集中不了精神,对她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余深深的厌倦与失望,她强迫自己不要这样,却没有力气做到。
车子驶进市区,最后转进一个不太起眼的住宅区,停在一座方方正正的公寓楼前面。他带她上到十一层,拿出钥匙来开了门,又伸手去开灯,房间很大,却极少陈设,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这是你的房间,”他穿过客厅打开一扇房门,这样对她说,“一些必须的东西都已经送来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告诉我,你现在住的地方暂时不要回去。”
她服从,他留她在房间里,带上门,就走了。卧室大小合适,该有的都有,却显得有些冷。床尾放着一排购物袋,如他所说,必须的东西都有了。她却一样都没动,只是淋浴,而后裸着身体上床,关了灯,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古怪的梦,好像又回到大宅,在迷宫般的走廊里奔走。直到突然想起房门没有上锁,她醒过来,望着天花板自问:他会进来吗?而后又回答自己,他不会,她是知道的,他志不在此。
何齐是被陈效的人送回赖志成那里的,行动十分低调,丝毫没有惊动警方。赖sir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何齐的状况却是更坏了。他似乎放弃了一切,闭门不出,也不与任何人讲话。律师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试图弄明白伤害案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却始终没有多少头绪。
次日下午,赖志成敲门进了何齐的房间。窗帘还拉着,寂静一片,何齐躺在床上没有动。
“找到你要找的人没有?”赖志成问。
床上的人嘶吼起来,一把将床头柜上的摆设撸到地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赖志成还是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出去。他坐在书房静思,仔细想了想接下去要做的事,而后便给律师打了个电话,第一句话就问:“现在你们打算怎么辩护?”
“否认指控,一不知情,二没有指使,三未曾提供资金。”
“有把握吗?”
“老实说,没有,”律师摊出底牌,“何先生现在这样的状态……逃逸使用的车辆是登记在他名下的,而且,也不知道胡凯那里会怎么说。”
赖志成略一沉吟,又问:“要是认罪会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案子最终怎么定性,”张律师回答,“乐观一点三到七年。”
“胡凯那里,我会找人去了解,他到底还是华善堂的人。”赖sir这样说下去。
那天,林薇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外面天气很好,但窗帘很厚,透不进阳光,她足足睡了十四个钟头,睁开眼睛还是觉得倦。那恐怕是她长大之后睡的最深最久的一次,大约是因为累,又或者是再没有什么人需要她,也没有什么事必定要去做了。
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陈效已经走了。她觉得饿,便去厨房找东西吃,可橱柜几乎都是全新,里面空空如也,冰箱里除了冰和冰水没有其他东西。她无所谓,喝了点水,又回到床上去睡,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空着,怎么都睡不着。之后很久,她睡意全无,头再痛,眼睛再涩,都不能放松下来入睡,只是集中了全副精神听着门口的动静。天黑下来,夜渐渐深了,陈效一直都没回来。他在别处一定还有许多这样的房子,她这样想,就如狡兔三窟。
半夜,她开了所有的灯,到处搜寻。她房里的有一个抽屉放着钱,一叠一叠的钱,不知有多少,每一张都是半旧,摸起来有种特别的熟软的触感。另一间卧室好像是他的,床头柜宛若酒柜,里面十几个格子,放满的各色酒瓶,有白酒,也有威士忌。其中一瓶已经开过,还剩四分之三。她倒了一点出来喝,喝完了又倒一点,眼看着瓶子里剩下的酒浅下去,人也终于盹着了。
又是一夜天明,她在他床上醒过来,胃里火烧火燎的痛。她想自己大概是要饿死了,转念一想却又不是,陈效并没有不让她出去。她换了衣服,拿了几张钞票出门,刚走出那栋楼,就看到门口停着一部车,司机正站在一边抽烟,看到她就赶紧把烟掐了,过来拉开后排的门。
“去哪儿?”司机问她。
“哪里都可以?”她坐进去。
司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才答:“陈先生说路那里不要去,还有就是,夜里要回来。”
林薇记起来,陈效说过的,暂时不要回家。“家”?她靠在座椅靠背上想,对她来说,那间小屋子已经不再是家了。
“去某大吧。”她对司机道。司机点头,发动车子,一切似乎都不费吹灰之力。
也是在那一天,陈效把王俊叫来,把那张画交给他,要他按图索骥,把车主找出来。
王俊人虽然胖,样子也不讨喜,人脉却颇广。林凛画上的那辆车细节什么的都很清楚,进口车,又是这样的牌子,一年下来全国不过几十辆,本来应该是很好找的,可这一辆却如同泥牛入海,怎么都找不到对的上号的,要么就是型号不对,要么就是车主根本不在上海,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那种。一一排除下来也就剩下一种可能——车是非正规渠道来的,十有**是走私的。
王俊忙活了几天,两手空空的来向陈效复命。
“既然是走私,就到走私的圈子里去问,”陈效自然要他继续查下去,“你王俊还有不认识的人?”
王俊却答:“那些人哪个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我们招惹不起,最好还是别去打交道。”
“我们?是你还是我?”陈效笑问。
“得,是我,行了吧?我招惹不起。”王俊装怂,心里知道这事儿准完不了,人都说光脚不怕穿鞋的,陈效从来就拿自己当赤脚的,哪怕他的身价已是今非昔比,谁要是被他盯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那几天,林薇又开始去上学,放了学就回到陈效的公寓去。仅仅几天功夫,感觉上却好像过了五年十年那样久,外面的艳阳,以及路人的欢笑都是与她无关的。进出了几趟,她总算注意到住宅区门口的铜牌,知道那里叫和平花园,也算是很体面的一个物业,但也不是平民百姓高攀不上的那种好,跟雨林道的别墅不能同日而语。
缺了两天的课,自然有老师来过问。那是一个年纪蛮轻的副教授,算是他们的班主任,学生们都管他叫毛老师。
“家里出了点事。”她答得很含糊。
“什么事?”毛老师继续问下去。
“我弟弟死了。”她干脆就说出来了,听起来却有些不真实。
老师也是一怔,没再说什么。
复学没几天,就有人找到学校里来了,先是警察,而后又是何齐那方面的律师。林薇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效让她暂时别回去。警察局总是要去的,大约是王俊打过招呼,没人再为难她,只是了解情况,几个钟头就出来了。但学校里人多眼杂,什么事都瞒不住,渐渐的就传的很难听,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陈效很少到和平花园去,就算去也很晚,一早就又走了。林薇夜里还是失眠,关了房门,听着外面一丁一点的动静,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离去,却几乎没跟他打过照面儿。
只有一天夜里,他来敲她的门,不等她答应就走进来。
“人找到了?”她在黑暗里问,仿佛全世界就剩下这么一个问题。
“还没有,”他回答,背着光,只剩一个剪影,“但有人出来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