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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女皇高高在上,看着站在殿中的上官婉儿。
她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女皇想着,淡然地似乎就在不久前差点葬身火海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女皇有些迷惑,上官婉儿,她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了。
也许,当初让那个人做那件事,原本就是一个错误。女皇一边听着上官婉儿平静如水的说话声,一边想着:若没有那件事,眼前也就不会有这个人了。
哎,上官婉儿,还真是让她又爱又恨啊。
恍惚了一会儿,女皇终于抬起眼睑,看着殿中的那个女子。
似乎——
上官婉儿的嘴已经闭上了好久,而她——女皇方才晃神了。
“说完了?”女皇开口,面不改色地问。
“回皇上,微臣已经说完了。”上官婉儿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这样的清淡,有时候真让人抓狂,恨不得能想伸手扯下她那张淡定的面具,看看发狂的上官婉儿是个什么模样。
躲在屏风后的张易之便有此种想法,透过屏风的纱看向殿中,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阻挡不了他将那抹浅色的身影看入眼中。
“哼,薛怀义是吧,你等着,我瞧上的东西还没人感动。”他咬咬牙,在心头说道。
“婉儿啊——”女皇只是唤着上官婉儿的名字,然后,刻意停下,并不说话。
“微臣在。”上官婉儿应着,也不多说一句。
“下去吧,朕自有打算。”
“微臣告退。”
上官婉儿行礼过后,便自顾地退下。
“还躲在屏风后面呢,是准备着看热闹么?”待上官婉儿走出大殿,女皇的身子斜倚在龙椅上,目光却投向屏风的方向。
“哎呀呀,”张易之款款地从屏风后走出,他今天依旧是广袖博带,宽大的领口露出他纤细的颈项,精致的锁骨被如玉的肌肤包裹着,依旧风采十足,他缓缓走来,似乎带起了一阵风,只朝女皇扑来,“我倒是以为上官婉儿会哭会闹的,哪里想到她那么平静?”
“嗤——”女皇笑了,眉目有了弧度,“她若是又哭又闹,便不是上官婉儿了,乡野村妇所做的事情,她从来都是不屑做的。”
“是不屑做,还是不敢做?”张易之随意地坐在龙椅旁的地板上,将头靠在女皇的腿上,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要知道,国师可是皇上的人呢!”
“呵呵……”女皇大笑,伸出燃着火红丹蔻的手,抬起张易之秀气的下巴,“怎地,朕怎么从你这话中听出了酸溜溜的味道啊?”
“是又如何?”张易之撅着嘴,脸上摆出幽怨的表情,“五郎和六郎从来都只想好好地陪伴皇上,从不曾仗着皇上滔天的权势胡作非为!哪怕是皇上让我们兄弟俩入朝为官,我兄弟二人也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对文武百官十分礼让。生怕因为我兄弟二人入朝,给皇上增加任何一丝烦恼。国师倒好——文武百官都让他得罪光了,皇上本来就为了国事日日劳心、夜夜费神,还要为他收拾烂摊子。这个国师,也太不懂事了一点!”
“他不过来自市井,你何苦跟他置气?”女皇倒是笑着,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眼中有了丝冷意,但她却依旧温和地对张易之说道,“五郎,可不要小心眼儿,说到底,你们都是朕心头所好,朕——当然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女皇在说到“和睦”二字之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张易之何等机灵,自然听出女皇心中的些许不悦,他乖巧地点头,让自己披散的青丝随意地淌在女皇的裙上,如同流水一般,泻下的光影与女皇裙上的起舞的凤凰交相辉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绮丽。
张易之虚着自己的双眼,嘴角带着朦胧的笑意,看着女皇。
女皇瞧着张易之的美,那诱惑人心的美,方才心头的不悦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张易之,怎么就如此地美呢?
女皇想不通,这个问题,她也不再去想,只是将自己的唇映在那粉红的娇嫩的唇上——
“婉儿,你安好,我便放心了!”画眉将上官婉儿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损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抓着上官婉儿冰凉的手,有些过分地紧,“你可不知,我是吓死了!明堂着火,我以为你就这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画眉已经哽咽,双眼一红,泪珠便滚落下来。
这宫里,真正关心上官婉儿的人,画眉也算是一个吧!
“姐姐,我无事,你别伤心了!”上官婉儿反过来安慰着画眉,“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姐姐的面前么?”
“对啊,你瞧我……”画眉赶紧擦擦自己的泪,有些赧然道,“你瞧我多么有失分寸,你刚脱险,我却只顾自己伤心,反倒要你来安慰我!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姐姐这是关心我,婉儿明白的。”上官婉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随即有些颓然道,“这至少让我知道,宫里还是有真正关心我的人。”
“妹妹快别这么说了,”画眉眼见上官婉儿的神情,想到她刚刚经历的事情以及皇上不闻不问的态度,心中也着实难受,她安慰道,“妹妹,你从来都是活得最清醒的那一个,怎样对你最好,你是再明白不过的。”
“多谢姐姐提醒,”上官婉儿点点头,拉着画眉同自己一道坐下,“婉儿明白的。”
二人刚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就听得侍女来报:沈南醪来了!
于是画眉只好匆匆地交代了几句,便径自离开了。
上官婉儿整理了一番,便让人将沈南醪请了进来。
沈南醪脸色铁青,也不说话,等侍女将茶端上之后,屋中只剩下他与上官婉儿二人的时候,他忽然抓着上官婉儿的手腕——
“你做什么?”上官婉儿一把甩开沈南醪的手,冷冷道,“沈御医想死的话,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没必要硬要将婉儿搭上吧!”
沈南醪铁青着脸,双目直直地瞪着上官婉儿,他的上下嘴唇紧紧要在一起,却又开了开,上官婉儿从他一张一合的动作中看见他明显的颤抖。
上官婉儿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南醪的身上有一种怒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气,上官婉儿未曾见过,即便是在知道了上官婉儿算计他们沈家就是要为了将自己拉下水,沈南醪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愤怒过。这种愤怒如有实质,化作了一口铜铸的钟,将上官婉儿严严实实地罩在里边,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么?”沈南醪唱出一口气,质问着她。
“什么这般那般?”上官婉儿的语气也十分不好,她闹不明白,这沈南醪为何要跑到她的跟前来发飙,自己这才脱离火海,还没有回过神来,哪里分得出心思来揣测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也罢!”沈南醪忽然一拂袖,垂下头来,低声说道,“你的死活本来也与我无干,我是多事了。”说完,便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甩出几包药材,“一日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
然后,沈南醪不再多言,扛起自己的药箱便要走人。
“站住!”上官婉儿喝住他,“方才,你是想给我诊脉?”
沈南醪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上官婉儿,“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他挑眉道,说到这里,他几乎有点赌气地继续说道,“我不过是皇上的禁脔,我——又能对你做什么?”说完,便迈开步子。
“对不起——”一股力量拉住了他,手腕处的冰凉的触感,让沈南醪意识到:上官婉儿正用她的手在拉着他!
“对不起,我——”上官婉儿拉着沈南醪,继续说道,“我刚经历生死……而且——子净因为救我而丧生,现在,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我才——我才——这样对你,对不起,沈御医,对不起。”
“叫我容止!”沈南醪忽然说道。
“啊?”上官婉儿还沉浸在自己的话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南醪在说什么。
“叫我容止!”沈南醪重复,语气十分地坚决,他转过身,看着上官婉儿。
四目相对,上官婉儿愣在原地,愣在沈南醪有些炽热的眼神里,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理应放开沈南醪。可是,她的手似乎还是不听使唤,紧紧地抓着沈南醪,她的动作里,有绝望,有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叫我容止!”沈南醪再次重复。
“容止——”上官婉儿似乎被沈南醪迷惑了,她的双眼有些朦胧,嘴唇轻轻张开,吐出这两个字,随即——
上官婉儿跌入了一个她并不熟悉却充满了药香的怀抱中……
沈南醪紧紧地抱着上官婉儿,如同在他梦中那样——
“别动,求你……”沈南醪紧紧地抱着上官婉儿,“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沈——”上官婉儿想要说话,却被沈南醪打断,“就算是我求你,婉儿,让我抱着你,就一会儿——”
上官婉儿不说话了,沈南醪的情感在抱着她的那一刻,全数喷薄而出,太过浓烈,太过炽热,她——似乎在这样的情感下,失声了。
过了一会儿,沈南醪松开了上官婉儿,转身离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声,“谢谢你,婉儿。”
“我——谢我什么?”似乎是无意识的,上官婉儿问他。
“帮我圆了一个梦。”沈南醪说完,打开房门,大步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他的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