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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从头顶上洒落,邵启鹏看见年少的自己正呆呆地站在一扇金碧辉煌的铁门前,二楼的阳台内,有钢琴声传出,稚嫩的技巧,断断续续的音符,他却听得着迷。
“启鹏哥哥。”琴声戛然而止,一声娇声的呼唤后,扎着马尾的少女蹦达着从房间里跑到阳台上,正朝着他招手,彼时,温暖的骄阳将她的身影沐浴在其中,仿佛要融化了一般,他看见自己呆傻地伸出手,却不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她的身躯。
“小昔……”
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让连日来未曾闭过眼的凌小昔眼眸蓦地一亮,惊喜地看向病床上双目睁开的男人,眼眸中不自觉溢满了泪珠:“启鹏哥哥。”
他终于醒了,昏迷了整整半个月后,他总算是醒来了。
邵启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分辨自己身在何处,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只剩下一具不听使唤的躯壳,耳畔有细碎的哽咽声响起,他缓缓扭过头,穿着无菌服的女人,正紧握住他的手腕,痛哭流涕。
小昔!?
双眼蓦地一怔,原来是梦啊,还好,只是一场梦,她还在自己身边。
心头的惊慌在看见她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邵启鹏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翻身坐起,可双手却无法使上力气,他这是怎么了?
“你别动,”凌小昔粗鲁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按响床头的警铃,很快,医疗人员鱼贯而入,为邵启鹏做着详细的身体检查。
他苍白的容颜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羸弱,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怎样也看不够似的。
凌小昔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曾松开过分毫,紧张地盯着医生的举动。
“看得清这是几吗?”医生竖起两根手指在邵启鹏的眼前晃动几下。
他吃力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医生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挂着庆幸地微笑:“病人已经恢复了意识,明天在做一下详细的身体检查,看看身体指标是否恢复到正常的阶段,如果一切正常,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闻言,凌小昔心里提高的大石,终于落到了地上。
“谢谢你。”她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医生弯腰道谢。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医生笑眯眯地说道,带着自己的医疗团队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这两人单独相处。
邵启鹏依靠着氧气罩才能勉强保持住呼吸,喉咙有些发痒,他静静凝视着身旁的女人,睁开眼能够看见她,对于他来说,已是足够了。
“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凌小昔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把他当作了易碎的花瓶。
邵启鹏微微摇了摇头,手腕吃力地翻动一下,反手抓住她的掌心,食指艰难地在她的手心圈圈画画。
‘我没事,别担心。’
明明他伤得这么严重,却在醒来后,只记得安慰自己……
凌小昔胸口一涩,脸上的泪珠怎样也停止不下来,簌簌地砸落在床沿,打湿了邵启鹏身下的被褥。
还是这么喜欢哭啊。
邵启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一抹一如往常般温和儒雅的笑容,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绽放,如同一朵徐徐盛开的莲花,清丽脱俗。
“别哭……”从氧气罩里传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让凌小昔呼吸一滞。
“你快别说话了,你伤得很重,必须要好好休息。”她吸了吸鼻子,温柔地替邵启鹏掖住被角,他的温柔,于她来说,就像是一把会刺痛她心脏的利刃,有时候,凌小昔真恨不得邵启鹏能对自己残忍一点,别对她那么好,这份情,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偿还了。
“我真怕你一睡下去再也不愿意醒来。”凌小昔哽咽道,嗓音略显沙哑。
邵启鹏微微拧起眉头,她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似乎是看出他的薄怒,凌小昔机械地扯了扯嘴角,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还在昏迷中,我怎么可能顾着自己?启鹏哥哥,你一定要早点复原,你不是说过吗?今后要和我一起走遍全世界的每一个城市,我还等着你实现昔日的承诺呢。”
说着,她心里又开始泛酸,她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双腿已经在不可能重新站起来了?
“蹬蹬蹬……”走道上忽然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邵乐杵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急急忙忙来到病房外,惊喜地看着苏醒的邵启鹏,他的儿子终于醒来了。
凌小昔在见到他的那一秒,下意识松开了握住邵启鹏的双手,尴尬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房外。
“伯父。”她始终低垂着头,几乎没脸去面对邵乐。
邵乐连一个正眼也不曾看过她一次,绕过她,径直走向房间,擦身而过时,一股清风迎面扑来,凌小昔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她自找的。
站在屋外,看着邵乐喜悦激动的样子,她心头的负罪感愈发重了几分,忍住想哭的冲动,扭头离开了走道,一个人躲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身体疲惫地靠着灰白的墙壁。
他醒了,可是,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为了救自己,他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这样一想,凌小昔竟连再次面对邵启鹏的勇气也没有,脑袋微微扬起,看着灰暗的天花板,心,沉甸甸的,仿佛堆积了一块大石头,压抑、沉痛。
手指探入病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香烟,这段时间,每每在照顾邵启鹏时,她的心情总是格外的沉重,只能依靠尼古丁才能勉强恢复平静,打火机蹭地一声,窜起一团火苗,她孤身一人静静站在楼道口僻静的角落里,吞云吐雾,朦胧的白色烟雾,模糊了她那张晦暗不明的容颜。
很快,左若欣也接到了邵启鹏醒来的喜讯,踩着高跟鞋,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希望能在他的面前展现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保镖依旧静静守在走道上,如同一尊尊门神。
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焚烧殆尽,凌小昔混乱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逃避不是办法,她不是早就做好了,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准备吗?
深吸口气,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刚抬起头来,她便看见了镜子里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竟再也没有了笑意,只剩下满满的疲惫与倦怠,凑近一些,她仿佛看见自己眼角甚至有了几条极浅的鱼尾纹。
手指轻轻摩擦着眼角,苍白的嘴唇扬起一抹苦涩至极的微笑:“原来我已经老了吗?”
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她怎么就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半辈子呢?
这颗心,苍老得快要无法再承受任何的负荷了。
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凌小昔才重新返回病房,刚踏进走道,余光便瞥见病房里,邵乐正和左若欣有说有笑的交谈着,只是在瞥见她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蓦地阴沉下去,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眸光冷漠、生疏。
记忆中,会抱着她逗她笑的伯父,似乎已经消失了。
邵启鹏仿佛也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艰难地抬起手,朝着站在玻璃窗外的凌小昔勾了勾手指。
邵乐即使再厌恶她,也不会罔顾自己儿子的意愿,只是脸上却很难摆出什么好脸色。
凌小昔抱着沉重的心情重返病房,缓慢地走到床沿,对着邵启鹏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
“小昔,你这两天照顾启鹏很累吧?我都没见你吃多少东西,要不要现在去吃一点?启鹏醒了,你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啊。”
左若欣笑吟吟地说着,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凌小昔体贴地替邵启鹏将褶皱地床单抚平,然后才跟随在她的身后,离开了房间。
邵启鹏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中的眷恋与深情,几乎毫不掩饰。
“你是越来越任性了,上次为了她,不惜毁掉邵家的声誉,这次,又是为了她,险些把这条小命给玩没了,邵启鹏,你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她一个人吗?”邵乐沉声问道,脸上布满了失望与沉痛。
他再也不想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了,那种只能站在手术室外,等待别人宣布消息的感受,他已无法再迎接第二次。
邵启鹏愧疚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爹地来说,有多失望,可是,怎么办呢?在面对她时,他所做的一切,通通只能本能,甚至连思考也不曾有,身体就自发地去做了。
这样的心情,他要如何告诉自己的父亲?
“算了,”邵乐疲惫地罢了罢手,“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管不了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样,不要拿你的命开玩笑,我不想下一次接到的不是医院的电话,而是殡仪馆的联系,懂吗?”
这个固执的老头终于选择了向自己的儿子妥协、退让。
他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如果失去他,他守着偌大的基业又有什么用?
邵启鹏眼眸一颤,隐隐有水光闪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松口,会放手让他继续任性下去。
“爹地……”嘴唇一张一合,他吃力地呼唤道。
“行了行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痊愈了再说。”邵乐不愿勉强他,离开时,疼惜地视线扫过他那双被纱带缠绕的双腿。
凌小昔跟在左若欣身后,离开住院部的大楼,两人在花园中停下,葱绿的草坪,偶尔有行人从身旁经过,天色阴沉沉的,多日前的大雪,还留有些许残痕,空气极为清新。
“老哥这两天过得不太好。”左若欣背对着凌小昔,咬牙开口。
她苍白的面容微微一怔,低垂下头去,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吐出一句:“这似乎和我没有关系。”
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左边胸口,却有丝丝疼痛顺着血液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