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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瞄见面色寡冷的邵萱时,慕容燕都一种不寒而栗的负罪感,他比初见时的模样更加深沉,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与人说,那夜的话也总会回响在她的耳边,不只是恶毒的诅咒,还有他话音里孤独的怨恨。
慕容燕很不耻自己的行为,倚着窗棂向外望着璀璨的夜空,传说中死去的人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她却细心地发现,不是所有的星星都一样的明亮。
也许心灵美好的人化作的星星会更耀眼一些吧,慕容燕如是想,那自己呢?一个学会了欺骗,杀人,阴谋算计的自己,还能不能成为夜空中的一个光点?
鬓发如裁,温润的夜风拂过,吹乱了她的散发,慕容燕纤长的手指触摸上自己的面具,微微转回头,照上梳妆台上的铜镜。
那是一张美极了的精致假面,完美地切合在她的脸上,然而这样的妖娆在夜色与烛光中显出一种诡魅,像是在吞噬着人的本心,没错,这张面具改变了她的一切,然而这终究是慕容燕自己的选择,出卖灵魂,出卖自己,而后换来的希望值得吧。
“啊——”女子凄厉的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将沉陷于思索的慕容燕吓了一跳,轻皱起眉头顺着窗口向外望去,那声音很是清晰,想必源头离这里并不算远。
慕容燕一行人入汴南的时候正下着雨,他们便在城门附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待到夜间那淅淅沥沥的雨水方才止歇,此时地上还能看到坑坑洼洼的积水倒映着天空的灿烂。
水汽凝重的夜晚原本该是温厚的,而那一声叫喊可谓是声嘶力竭,让人听了就难以再安逸下去,慕容燕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多时,一个女子踩着水花从拐角处跑出来,蓬乱的长发在夜色张牙舞爪着,衣衫也散乱不堪,女子显然什么也顾及不上,只是一味地拼了命地奔跑着。
搏命的奔跑是因为她的背后追着几个男人,个个手中拎着棍棒,一看就是气势汹汹的模样,最后一个跑得慢的男人很是臃肿,遥隔着这么远慕容燕却已经能够听出他在那里骂骂咧咧地,让人把逃跑的女人抓回来。
抬手将绛红色的斗篷帽子扣在头上,慕容燕起身半低着头准备出去,以那女人的程度很快就会被追上,而后是什么样的场面不堪设想,她必须救人,因为她认识那姑娘。
出了门顺着楼梯下二楼,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这么大的店面里走动的人很少,令慕容燕意外的是沈云理和邵萱这时候竟然坐在大堂内,也不知道是谁陪谁,总归是坐在一旁静僻的角落对饮着。
全身都罩在红色斗篷下面的慕容燕看着就很古怪,更何况还以面具遮挡住真容,店小二在这干得久了自然有常识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主顾,只当是没看见她的存在,一个人窝在柜台旁缩着取暖,倒是在慕容燕将要迈出门槛的时候,邵萱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去哪里?”
脚步蓦然停住,慕容燕可没想到他会开口,微微迟疑了一下方才从容地应道:“救人。”相信邵萱的耳力不会比自己差,她说的这句话,他应该能够立刻了然才对。
说罢这句慕容燕没有再开口,也没有等待什么,几乎不存在犹豫,就已经转身踏出了门口,她需要有自己的主见,这样才能使那两个人更信服自己,而且她也不指望邵萱来帮忙,其实一定要将他束缚在身边的理由是,需要找一个人来保障失去武功的沈云理的安全。
慕容燕自信护的住自己性命,却没有能力再照顾到别人,而且相信很快苏慕白就会察觉一切,他派遣来的杀手绝对不好对付,邵萱会成为很有用,很关键的一环。
然而大堂中坐着的邵萱却又另一种想法,除了履行承诺完成焰交给的任务,他也必须保证那女人的安全,看起来她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配上一些妖邪的手段,有什么疏忽大意都可能受到威胁,若是她死了,谁有来给自己兑现承诺?
抬起头与沈云理相视一眼,此时他的脸上也带着一张银质的面具,邵萱从他的眼神里能够看出好奇,随即也不需要多说,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雨后的夜晚比想象的还要冷些,慕容燕全身抖动了一下,却无心再管这些,焦急的脚步踏在坑洼的积水中溅起水花也全然不在意,直奔着狂奔中的女子过去。
“啊!”无比惊慌的尖叫,那个发了疯逃跑的女人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直接撞在了慕容燕的怀中不由得大叫一声,奈何冲力太大慕容燕也没有拉住她,呼啦扑在了地上。
“救命,救命。”倒地的女子似乎并不知道疼痛,任凭地上肮脏的雨水湿透衣襟也无所察觉,魔怔一般叙叙念叨着,仿佛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势死死抱住慕容燕的腿,乞求着这人能救自己一把。
低下头,看着女子杂乱成一团,沾满了泥水的头发,慕容燕心疼的无从下手去安慰她,遮掩在大红斗篷下的目光散发着危险的狠厉。
“什么人!”紧随其后的凶恶男人们及时停下脚步,因为慕容燕披着大红斗篷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实在诡异,在这样萧萧的雨夜,不禁让人联想起女鬼,所以只是保持着距离大吼了一声。
“为什么打人?”满腔的愤怒甚至恨意都掩埋这句平淡的话音里,慕容燕冰冷冷地问着,就像地上染满月光的粼粼的积水,泛不起丝毫涟漪,其实不管是为什么都不该将**害成这个样子,只是她知道,一定还有什么更大的变故藏在后面,故而问道。
原来是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鬼怪,穿着打扮像是家丁的男人松了口气,挺了挺他壮实的身子表现自己的强悍,拉开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女人多管闲事,老爷要管教自家女奴,岂由得你管!”
奴?这是什么概念?为婢供人驱使还不够,竟然为奴受人鞭挞?慕容燕的眸光敛得更紧,显然,这姐姐的命运比自己想想的还要凄惨,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是欠了钱,还是欠了命,慕容燕心中暗下决定,这一桩事情她管定了!
“废话什么,给我抢回来!”费力跟在后面的胖男人拧着身子过来,肚子腆得老高,胆子又很小,抖着一脸横肉躲在人群最后面嚷嚷道。
得到了自家老爷的命令,这些个家丁打手们壮了胆子,抡起棍子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想必谁要抢回了那女奴,应该是能够得些好处。
然而预想的攻击没有出现在面前,邵萱几乎只消耗了眨眼的功夫就将七八个男人推翻再地,哼哼呀呀地再也起不来,慕容燕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眼花,完全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招式。
“你,你。”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吓得,那个方才还在张扬跋扈的老爷此时哆嗦地说不出话,一见自己面前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连个还能站起身的人都没有终于知道怕了,掉过头就想往回跑。
慕容燕并不想闹出人命,但是这样的老家伙也不容得放过,慕容燕倾身脱离开女子的束缚,调用轻功上前,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让这全身染满铜臭的人跌在污水里好好洗上一番。
作恶的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走了,慕容燕搀扶着地上落得女子起身,看着她那张惨白若纸的脸很想唤一声从未念出口的青蓝,但是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低声假作不认识一般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慕容燕其实认识她的,青蓝原本出身青楼,很早的时候就被月姨赎了出来,在戏阳楼里是姐姐一辈,时常出入月姨左右帮忙料理财务,是很信得过的左膀右臂,可是如今怎么会又沦落到这步田地,难道千挑万选,终究还是嫁得不好?
女子是十分惶恐的,哆哆嗦嗦地用无助的眼神望向救了她的人,可是那张假面不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抖着青紫的唇像是很冷的样子,却不肯开口说话。
无奈之下慕容燕只能先将她领回客栈,先是让她洗了澡,又吃了东西,此时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活像是一只受了惊得兔子,惶恐地盯着床前围着的三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不被察觉自己的身份,慕容燕决定从头捋顺问题,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床上的女子倒是缓和了些许,小心翼翼地低声答道:“青蓝。”
“你如何被卖身成奴?”这一句沈云理比慕容燕还快半步,这里属于南苑偏远交界,但是也容不得人这样撒野,买卖奴隶,根本就是枉顾国法!
饱受创伤的青蓝将事情解释的断断续续,慕容燕极认真地听着,然而越是听下去,心里就越发凉透,昔日的戏阳楼早已风光不再,而月姨,一个月前就已经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