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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莺死了,法医对其死因辨定为:酒醉夜归,失足溺水。www.Pinwenba.com

    央莺溺水的地方,就是学校中心的碧嫣湖。

    央莺,南氏第一次到碧嫣湖边早读就遇见了她。

    一辆汽车从西校门进来,悄然滑至湖边停下来,车门打开,里面款款走下来的女孩子光彩照人,珠光宝气。

    挥手送走汽车,她转身便奔向湖边,肩上的那只精美的坤包夸张地在她的身前身后大幅度地摇摆着,情景很是怪异。

    她来到了湖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丢下坤包,拔开芦苇丛,靠近水边弯腰下来,弯双手如月掬起捧水来泼到脸颊上,再从口袋里掏了软纸出来,揩去脸上浓妆,唇上腥红,一团团废纸被她丢开来,吊在苇叶梢上。

    起身抬头时,遇见南氏的目光,她轮廓奔放、明朗热情的脸颊上波光粼粼的大眼睛一闪,她神色不惊地一笑。

    “哦!早晨的湖水好爽呀!”

    她走出苇丛,登上鞋、拎起包。迈步走过来,站在南氏身边伸手扯过南氏的书。

    “哈!早读呀!真是个好孩子。”她又把书丢还给南氏,“好好学呀!小子。”

    然后,她像风卷的落叶一般远去了。

    南氏放下书,站起来,走到苇丛旁,捡起她扔的废纸,把它们放进垃圾箱,然后再回到湖边洗过手,再回来拿起书,继续早读。

    在湖边御妆,这是央莺的习惯。南氏知道,如果晨读时发现苇叶尖上被昨夜露水打湿了的卸过妆彩的软纸,央莺则肯定是昨天晚上回校。央莺回校不是在早上,就是在晚上,只是南氏从来都不知道,央莺什么时候出去的。

    “每次都遇见你,这样下去结局可会很悲惨的哟,不是你爱上我就是我爱上你。”每次遇到央莺总会多多少少搭上几句话,或开个小小的玩笑,虽然南氏极少回腔,但她却毫不在意似的,而且在有一次她离去时回过头来,目睹了南氏捡纸、扔纸、洗手的全部过程后,她不再把废纸丢在湖边,而是塞入坤包带走。

    偶尔她也会在卸妆后在湖边坐一会儿,望一望湖上的苍茫,或者躺一会,观一观头顶白云的闲淡。

    南氏知道她是传说中校园的堕落天使,可是他没料到她会死,而且死得这样突然。

    孟秋千告诉他与法医的鉴定大相径庭的一个在校园流行的关于央莺死因的传说—她的一个客人对她动了真心,决定要娶她,这富翁的老婆恼羞成怒之下,对央莺下了黑手……

    晨光依稀的湖边,风吹起的漫天飞舞的纸灰黑烬应该是死亡黑色的眼泪吧。纸钱燃起的火光后面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南氏走过来,眼睛里没有一滴泪,只是风的手,以及湖上涟漪推至岸边的青色浅雾使其目光寒落而杂乱。

    “是我害了孩子呀!是我害了她。”老人干枯的唇上布满纵横的血色裂痕,“这个比男娃儿还要鬼的女孩儿,自打学会走路后就没让人省过心,六岁前是她爸爸天天追着她打。六岁她没爸了后,是我天天追着她打。她那犟牛般的性子使人没有办法疼爱她,呼呼做风的柳条抽到身上,落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她说:‘用点儿劲,才只够搔痒的份呢。’

    “为了不让别人抓住把柄来骂莺子是没爹的寡妇养的野丫头,我给她吃了不少苦,让她举着水盆在太阳底下跪挫衣板,把两个膝盖跪得溃烂流脓,吊起她来用绳抽得她遍体鳞伤……什么法子都几乎用过了,可就是治不了她混在男孩子打架、爬树摘枣、下河摸鱼,连出入家里都不走正门非得要翻墙或爬狗洞。早上一出门,你一天就见不着这人影儿了,她只会在晚上,一身泥水、满头草棍、袖管也扯了、裤腿也破了、脚上的鞋只剩一只地出现面前……我已经不能再打她狠一点儿了,再狠一点儿就把她打死了呀!

    “已经没有了丝毫一点儿法子的我把莺子送进了学堂,没想到她在那儿称了王,她上课睡觉,同桌要给她做笔记,考试时全班同学都几乎给她写纸条,下学后有人给她穿鞋,有专人在她上下学路上给她背书包,轮流为她做作业。从中学她就开始乱交男朋友,高中住宿时开始在校外跟人同居鬼混,通宵通宵看电影,一个月一个月地在课堂上不见人影儿,就连高考前夜她还和镇上的混混们在店里面拼酒喝。鬼的是,她考试居然还能拿第一名。

    “老师们哪里敢把实情告诉我,每次家长会他们都说得莺子好好的,学校里成绩好就是三好,莺子年年拿奖状回家。

    “老师们不敢跟我说,怕我这个全镇闻名的管女儿出名的寡妇会把莺子活活勒死了在家里,他们更担心晚上掉阴沟里,或迎头挨一砖头。更厉害的是,镇上的小混混会砸了你的家,把你打得不一命归西或暴尸街头就算便宜你了……

    “这些事儿都是后来我继继续续从别人口风里探出来的,要是我知道真象,不要说她考班里第一名,就是全国第一名,不需别人劝我别给莺子上学了,我立码就给她配了人家,生一堆孩子下来拴她一辈子在灶头锅台,多硬的女人也得软,多恶的女人也得善。可我没有,我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让她上下去。

    “莺子骗了我这个大字不认一个的文瞎子。她说她上的大学不收学费,她说她勤工俭学可以边上学边做工挣钱不用我花一分钱。我想闺女这么大了是不会说瞎话的了,我信了,甚至每年春节回家把一叠我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票子交到我手上,并说这是她暑假里打工挣的。我都没有怀疑,我一个天天土里刨食的糟老婆子哪里知道城市里这么恶,莺子她又会这么做呢……我只认为莺子她已长大成二十几岁的大人了,懂事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知道,她比我清楚……”

    老母亲茫然的目光在湖上徘徊,寻觅着。

    “我是真不知道我倒底是错在哪儿了,我怎么就把莺子调教成这个样子了呢!莺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儿吗?难道小时候我管的莺子还不够严,我打得莺子还不够狠?可是,莺子她长大了我还能怎么管呀!”

    老人注视着南氏,目光空洞,“人这一生,怎就这么做孽呢?”

    南氏浑身颤了一下,仓惶地转过头去,望向湖面。

    湖面上惟有水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