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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胡闹!所有姨娘们都带着孩子出去!”
闵诚瑞既是闵中信的侄儿,又是知府,说出话自然有分量,不一会儿所有人便蜂拥而出,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林花开三人。孟芝潜这才揉着跌疼的屁股,从地上哎呦哎呦地爬起来。
“你们是何人?”
“草民是结庐草堂的孟芝潜。”
“花开从善。”莫钰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闵诚瑞一听是花开从善,激动地胡子都翘起来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快来人啊,给二位看座。”
林花开讶异知府的态度竟然如此客气,实在是超乎她的想像,看来花开从善的名头如今着实不小。
“孟大夫,我叔叔究竟是因何暴毙而亡?”
孟芝潜说道:“据说死者生前有头晕,呼吸加重,浑身抽搐,胸部胀闷的现象。我刚刚来查看时,他已经断气,眼内瞳孔缩小,肌肉有痉挛的情形,从各种症状来看,应是食用马钱子中毒无疑。”
“这个马钱子是……”
“马钱子是一味中药,用来治疗风湿或者四肢瘫痪有奇效,但过量服食有剧毒,会导致猝死。”说话的人却是莫钰良。
孟芝潜点头道:“没错,民间有言‘马前吃,马后死’,便是指此物药性之毒。”
知府把负责照顾闵中信的丫鬟叫了进来,俨然讲闵中信的房间当作衙门的大堂来审讯。“今日老爷都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丫鬟跪着瑟瑟发抖道:“回禀大人,今天老爷早上吃的冰糖炖燕窝,然后吃了扇萍姨奶奶拿来的五仁酥,环佩姨奶奶拿来的时鲜水果,还去大夫人房里喝了茶,饭前喝了孟大夫开的药,之后午饭还没吃完就突然倒地抽搐了。”
林花开道:“既然是剧毒而亡,那一定是刚吃完马钱子不久之后就发作了起来,前面几样可以排除掉,那就剩孟大夫的药和所食用的午饭。请问孟大夫的药可还有药渣?若是有的话,请一并和午饭所剩的菜拿过来吧……”林花开瞟了一眼知府不发一言的脸,急忙说道:“民女僭越了,这是大人该吩咐的……”
闵诚瑞摇头道:“无妨,姑娘尽管说,从今日起,花开从善说的话便是本知府说的话,整个衙门的差役都要听从花开从善,全力侦破此案。”
林花开同莫钰良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闵诚瑞是要做什么,上一次调查万花春满楼时,前任知府张规全倒是也让衙门倾力配合,可他被罢官正是因为那次的玩忽职守。办理月老的红线连环杀人案时,也只是县衙和花开从善协作,从没说如这次般让差役全部听从花开从善的指挥。闵诚瑞的做法让林花开摸不着头脑,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闵诚瑞将林花开的迷茫看在眼里,“此案死者身份重大,为避免牵连甚广,引起百姓恐慌,须得在三日内破案。你们不是有个‘一日破案’的奇功吗?这次本官给你们三日,想来足够了。”
“三日若是破了此案,本官自有重赏,若是办不到,那说明花开从善名过其实,便撤了坊间的牌子,另谋他路吧,免得愚弄了百姓。”
闵诚瑞说罢便拂袖而去,林花开对他这招先礼后兵深感气愤,“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坑知府的戏码多来几次也不过分。”
莫钰良无奈道:“他比张规全可不好对付多了,想来近日百姓有了纷争都来花开从善解决,损失了官府的威信,他这才逼着我们自扫颜面,撤了招牌。”
“威信?我看是贿赂他的银子少了不少,还是我们的委托费便宜,回去告诉阿丛该抬价了!亏我开始以为他是着急自己叔叔死了才对我们格外重视的,现在看来他们叔侄感情够一般,连哭都不哭一下就走了。”
“人活着的时候,或许是百般巴结,人走茶凉,再无利用价值他哭给谁看。”
孟芝潜插话道:“喂,我说你们两个就这么妄议朝廷官员,也不怕被他报复。”
林花开笑道:“已经被他报复了,也不差这几句话了。”
一会儿小厮将林花开要的药渣和午饭桌上所有的菜都拿来了。
孟芝潜郁闷道:“你居然怀疑我开的药,闵知州之前一直都有些脾胃失调,我给他特意开的调养药,怎么会有问题?就算是中毒前喝的也不该怀疑这药啊。”说罢拿起药渣,凑到鼻端闻了一下。似是有所疑惑,抓起另一撮药渣,放到鼻子下使劲嗅了一番,又伸出小指粘了一些放到舌尖,尝了一下,满眼不置信道:“这药渣里还真有马钱子粉。这……这不可能啊,闵中信气血虚弱,脾胃不实者断不能用马钱子,我根本没给他开过这味药。绝不可能啊!”
林花开见他说得恳切,便道:“那你闻闻这饭菜中可有什么不妥?也许只是有人往你的药里加了马钱子,想脱罪于你。”
孟芝潜先拿出银针每道菜插了一下,再用鼻子嗅上一番,说道:“奇怪了,这些菜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花开把负责侍候闵中信的丫鬟叫进来,询问道:“之前孟大夫给你家老爷开的药方,你可有好好收着?放在哪里,拿来与我。”
丫鬟说道:“就在老爷这个房间里,”然后从床边的矮柜上打开一个锦盒,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薄纸张,“这便是孟大夫的药方,昨日拿出让小厮去抓的药,一副药喝五天,午饭前晚饭后各两顿,今日才第一次喝,就……”
孟芝潜接过药方浏览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不可置信道:“咄咄怪事,我真的没给闵知州开过这味马钱子。”
林花开接过药方一看,上面第二行赫然写着马钱子一钱。孟芝潜脸都白了,冷汗顺额而下,“不可能,绝不可能啊!这药方,这药方不是我开的!”
莫钰良出声询问丫鬟,丫鬟恭敬回答道:“孟大夫的药方自拿来之日起就一直放在床边的锦盒里,没有老爷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碰它,这就是孟大夫的那张药方,我肯定没有拿错。”
林花开挥挥手让丫鬟出去,她不相信此事会是因为孟芝潜误开错药方而导致闵中信被毒死,可眼下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孟芝潜,让她不怀疑也难。“既然你说这张药方不是你开的,那你把当时的药方再写一遍。”
孟芝潜赶忙从药匣子里掏出纸笔,又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林花开。林花开拿着两张药方仔细对照,发现确实就差在一味马钱子上,伸手将两张药方递给莫钰良。“你看这字迹……”
“从字迹上来说,你看这个相同的字,书写顺序是一样的。可即便是笔顺相同的字,笔压也会因人而异,看着很像的两个字,其实出自不同之手。这张药方不是孟大夫开的,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笔迹,伪造了这张药方。”
孟芝潜激动地跑过来握住莫钰良的手,“莫兄真乃慧眼,高人啊!”
莫钰良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同林花开说道:“若是知府真的在此断案,一见药方定会相信是孟大夫的用药失误导致了闵中信暴毙,真凶便可趁机逍遥法外。就算孟大夫口口声声称这不是自己开的药方,但字迹模仿如此之像,轻易很难发觉,到时候孟大夫百口莫辩,一样会替凶手顶罪。”
林花开愁眉不展道:“凶手很狡猾,闵府人又这样多,阿丛和善善都帮不上忙,只凭我们二人之力,三日之内能否破案很难说啊。”
孟芝潜在旁边接口道:“怎么能说就你们二人?不是还有整个衙门的差役供你们差遣么~而且既然花开从善帮孟某洗脱了冤情,孟某愿意效犬马之劳,助你们一臂之力。在下是个大夫,有关毒药一事多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林花开苦笑道:“孟大夫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能帮忙的差役……唉,你有所不知,大部分的差役都跟着官兵,和我爹出城去剿匪了,三日之内定是回不来。闵诚瑞所谓的‘全部听从花开从善的差遣’,和句空话差的也不远。”
孟芝潜愤然道:“我说他怎么那么好心!三日内我们定要破案不可,好叫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先从哪里查起?不如先问闵府中谁会模仿他人笔迹,那人一定有重大嫌疑。”
莫钰良对他说“我们”这个词心里感到不满,不漏痕迹地反驳道:“闵府人太多,若是有人故意隐瞒自己会写字这种事,我们也不一定会发现。依我看应该从时间上着手。”
“没错,时间是重点,和我想的不谋而合。”林花开说道,“昨日小厮拿着药方去抓的药,说明在这之前药方已经被换掉了。你具体是哪天开的药方?”
孟芝潜回忆了一下,说道:“三天前的未时左右,我记得是刚吃完午饭后闵中信觉得肚子不舒服,才差人来请我出诊,我便开了这张药方。”
林花开把门口的丫鬟喊进来,询问道:“昨日小厮几时从你这拿走的药方?”
“申时左右的时候小德子来拿的药方,我把药方给他时老爷也在旁边瞧着。”林花开心想这丫鬟倒是伶俐,见我们总是揪着药方的事儿问她,便知道是这药方出了问题,搬出了老爷来作证。“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馨儿,是老爷的贴身侍女,一直都是老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就连跟姨奶奶们行房的时候,我都是在里间侍候的,绝没有机会私下动什么手脚。”
孟芝潜上前问道:“那你可知这府里谁爱模仿别人的字迹?”
“几位少爷都会,我总听各位姨奶奶说起哪个少爷又模仿了前朝颜真卿的碑帖,写得如何如何的事。”
孟芝潜冲着莫钰良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你看,找到了擅长模仿笔迹之人吧,嫌疑人就是他们无疑了。”
馨儿摇摇头道:“大少爷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其他十四位少爷还都未满十岁,您就不要疑心我们家少爷了。”
孟芝潜一听她这么说,只好尴尬地笑笑。
林花开手指敲着桌子,一扣一扣咚咚有声。“家里有十五位年幼的少爷,不奇怪吗?”她着重强调了年幼二字,心里腹诽闵中信,五十来岁的人,孩子都还这么小,莫非一窝蜂全赶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开始要孩子。比起还不成气候的幼子们,传闻是私生子的侄子闵诚瑞好歹过了而立之年,果然更值得栽培提拔。
“我们家夫人和老爷恩爱非常,夫人一直没有所出,老爷也没在意。后来夫人年岁渐长,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生儿育女,实在过意不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才给老爷娶了几房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