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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路到底机灵,一次请来两名御医。海弦见穆圳川同褚御医一前一后走进来,忙靠在椅子上装病。两人打了个千儿,褚御医先行放下药箱。宝路忙在海弦手臂上覆了一块绢帕,待褚御医细细把过脉,穆圳川才上前来。
海弦道:“这几日只觉得胸口闷,不知是为何。”
褚御医道:“如今秋夏更替,公主身子乏闷也是有的。”
海弦道:“虽是如此,从前却也不曾有过。”又看向穆圳川,问道,“穆御医怎么看?”
穆圳川道:“公主近来有些气虚血弱,再如褚御医所言,夏秋交替,便觉得乏闷。”
海弦赞同地点了点头,吩咐宝路打赏了两人。又对褚御医道:“近来三皇子无甚胃口,还需你去瞧一瞧。”继而对穆圳川道,“这些日子忽寒忽暖,穆御医再替我宫里人把个平安脉。”宝路忙领着褚御医去偏殿了。
穆圳川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说道:“这些药丸有补血健脾的功效。”
海弦见外头守门的只有萍儿一人,便问道:“这些日子,梁氏兄弟可有何消息?”
“倒是没有听闻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全丞相似乎在京师有些私人营生,涉猎广泛。微臣已经派了两兄弟去查了,若是有了眉目,势必想办法通知公主。”
海弦沉吟道:“陛下如今尚未找到汝明礼的兵力所在,全丞相的产业,或许同汝明礼有牵连也未可知。”
穆圳川忙抱了抱拳:“既是如此,微臣必定令他们尽心尽力。”
海弦点了点头,回房取来一封信交给穆圳川,令他交由宫外的信差,务必送到甫翟手上。又唤来萍儿,命她把宫人们带去东厢房,由穆御医把过平安脉。宫人们听闻公主这般仁慈,纷纷前来谢恩。海弦笑着说道:“还不快免了这些俗礼,速速随穆御医去东厢房。”
众人们陆续跟着穆御医离开,海弦见崔屏不在其中,便回到卧房里去,拧下药瓶子上头的木塞,里头果然塞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是有关全丞相一些产业的地址。她在心里默记下来,正准备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外头忽然响起崔屏的声音:“公主,崔屏给您从内务府领了一些安神香过来。”
她忙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掌心里。崔屏见她点头,这才捧了一只香炉走进来。那香炉不过拳头大小,有袅袅香味从细孔里钻出来。海弦只觉得那香味清新淡雅,倒不似从前点的那些,问道:“这是什么香料?香味倒不觉得腻。”
崔屏道:“这是从内务府新近从宫外买来的安神香。方才听宝路说公主胸闷疲乏,因此崔屏去领了一些香回来,也不知公主是否受得住这香味。”
海弦笑道:“你有心了,我十分喜欢。”话音刚落,宝路立在放门口道:“两名御医来向公主请辞。”
崔屏手里握了一块绢帕,正要盖到那香炉上去,却听海弦道:“赏他们一人一把金锞子,难为他们走这一趟了。”
崔屏又将帕子拽在手心里,吩咐着宝路把两位御医送出大殿。
海弦让崔屏把香炉移到了书房里,怕袁霍考校学问,便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宝路守在外头,见房里许久没有动静,没想到海弦竟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悄然关上书房的门,自去忙别的事了。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海弦睡眼惺忪地走进偏殿,见宝路正在整理过季的衣裳。海弦道:“什么时辰了?”
宝路道:“再过一会儿便要宣膳了。”
“我竟睡了这样久。”海弦微微一笑,走了几步,临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问,“我的确是睡了一个多时辰?”
宝路疑惑着点了点头。
海弦心想着宝路原是不知道情状的,自从荇儿走后,海弦午间小憩时总是多梦浅睡。每次睡上半个时辰,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莫非那安神香的确奏效,海弦满腹狐疑,安排了粗使宫女接替了宝路的活计。宝路跟出来,海弦道:“你去一趟内务府,问问内务府里的小易子,是否新进了一批安神香。”
小易子是甫翟安插在宫里,保护袁霍和海弦的人。因大部分的吃穿用度都需通过内务府的把关,甫翟便在内务府里安插了一些人手。小易子等人虽是内监,却身手了得。
宝路道了声“是”,正准备去内务府,海弦又小声道:“旁人问起,你只说是去领果盘。小易子那里,也需谨慎些打听。”
海弦再一次回到书房里,打算让穆圳川瞧一瞧崔屏口中新进的安神香到底同往日的有何不同。她找来一张牛皮纸,用铜勺舀了一些在上头,仔细包好藏在了袖子里。香炉里的安神香尚未燃尽,偶有缕缕香味飘出来,若有似无。海弦觉得,那香味比之方才似乎浓郁了些。或许是即将燃尽,香味浓烈些也是有的。她不甚在意,盖上香炉,便去花厅里等宝路。
大约等了两刻钟,宝路终于捧着几只果盘快步走进来。海弦算算如今并非崔屏当值,便问道:“小易子如何说?”
“小易子称内务府的确新进了一批安神香,味道要比从前的淡一些。”宝路说着展开帕子,“这是拿安神香熏过的帕子。”
海弦闻了闻,的确同崔屏领来的安神香是一样的味道。想着莫非自己当真是误会她了?上一次洋装送粮草去边境未见有人劫船,如今这香料也未动过手脚,看来崔屏并非汝明礼的人。
宝路见她怔怔的,只当是海弦担心香料有问题,想了想,又道:“小易子说,那香料是御医院的孙御医推荐的。”
海弦点了点头,对于宫中御医,她熟悉的只有穆圳川一人。至于其他人,因袁霍怀疑其中有不少汝明礼的人,倒是向来谨慎用之,不知这孙御医是忠是奸。思及此,海弦忽生出一个念头来,与其防着汝明礼的人,倒不如将这些人收为己用。虽是兵行险招,若是处理得好,也算是多了一分胜算。
既然香料是孙御医推荐的,那便从孙御医入手。
海弦打算先探一探其忠奸。
而这件事,需要有人来配合。她把自己担忧的事大致同宝路说了一遍,至于汝明礼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同宝路讲了,若是听不懂,倒也无伤大雅。谁知宝路却道:“从前娘娘疼我,如今公主又待我极好。宝路虽无甚本事,不敢妄言守护宁国江山,但是为主子尽忠,守护公主是责无旁贷的。”
海弦道:“你可想好了,后头的路或许比你想象中要艰难凶险得多。我从前想方设法让含芷抽身,如今将你卷入其中,是对你的不公。”
宝路道:“能为公主尽忠,便是宝路最大的荣耀。”
海弦动容地点了点头,郑重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将你卷入风波,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你的。”
宝路道了声“谢恩”,抿着唇思量了片刻,才迟疑着问道:“公主的意思是,含芷尚在人间?”
海弦无声点头。
朱启到了边境才发现,诚如海弦所料,军营里的确有不少汝明礼的眼线在其中。当然,那些不过是明面上的,无非为了放松甫翟的戒心,刻意安排的“蠢货”,至于究竟还有多少人在暗处,朱启暂时不得而知。
他向甫翟报到上任的第一天,甫翟却是将他派到了粮草营里任了粮草司。朱启明白,甫翟此举,一则是为了保护他,二则粮草营掌管着四十万人的吃喝用度,若是汝明礼意图捣鬼,势必会在这里安插人手。
甫翟对外面没有明示朱启同他的关系,朱启只是以一个小小的粮草司示人,如此倒也方便行事。
第一场战役是在甫翟到达边境的十日之后,将士们稍作休整了些时日,便趁着士气正隆时发兵,打了大巫国一个措手不及,吉那皇子丢失了一座城池。甫翟亲自写下捷报,派了一名将士将好消息送入京师。谁知那将士尚未出城,朱启却发现他已在途中被人拦截,暴尸荒野。甫翟只做不知,又写了一封信,是专程寄给海弦的。信上只字未提关于旗开得胜一事,只报了平安,寥寥嘱咐了数句。因此那封信虽在中途被人截下,却还是到了海弦手中。
朱启道:“公主这般聪慧,将军何不在信中略略提及战事,她必定能够明白的。”
甫翟道:“报喜鸟便可说明一切,海弦见了,自然知晓,何须再白纸黑字写明。”
过了夏末,边境的日子便开始渐渐转冷,将士们添了第一层秋衣,但因为昼暖夜凉,晚间操练的时候终究抵不住寒冷。
甫翟翻出了出征当日,海弦托人送来的冬衣,竟在里头找到了一些瓶瓶罐罐。或是生肌化腐,或是活血化瘀,抑或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几乎内服外敷都俱全了。甫翟想着,向来做事毛毛躁躁的疯丫头也能这般细致周全,实属难得。
他收起了衣裳,却将这些药丸膏药派到了公中医疗物资里去,独留了一个装了防暑药丸的玉瓶子,只因那瓶子精巧可爱,甫翟打算等到凯旋回京之日,装一瓶黄土,算是给自己留个纪念。
谁知到了夜里,待甫翟操练回营,放在枕边的那只小玉瓶早已不翼而飞。他原想着找不见倒也罢了,营中四十余万人,难免有几个三只手的。可转而一想,他的营帐里虽没有太过贵重的东西,但是每月的银两俸禄都在里头,为何偏偏只丢了一个玉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