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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熙楼
亦蕊把玩着手中的两块玉佩,说:“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难想象,这两块玉佩分别出自越儿、瑶夕之手。”
伯堃低头道:“卑职恳求娘娘,查清越儿身世,令她不再做孤魂野鬼,了结卑职一柱心思。”
亦蕊说:“不必如此客气。越姑娘有恩于我,本福晋定当效力。凝秋,把这两枚玉佩拿去拓印……”
伯堃说:“多谢福晋!”
亦蕊心里暗暗叹气,他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客气。
蕙兰苑
瑶夕整日不敢外出,坐在居室里等伯堃前来,左等右等,来的却是凝秋。
凝秋掏出玉佩,笑道:“夕格格,阿济格大人禀告福晋,在花园中拾到此物,知是格格之物,特遣奴婢前来归还。”
瑶夕在凝秋面前不敢放肆,忙说:“劳烦姑姑走一趟。”说着,一咬牙在荷包里掏出二两小银锭,塞到凝秋手里。
凝秋正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恭顺地收下了。要知道,某种情况下,只有“同流合污”,才能知道对方更多事。
这可是凝秋第一次肯收下瑶夕的赏银,瑶夕笑得更为灿烂,说:“姑姑,请里面坐,我做了些桂花奶冻,请姑姑带些回去给福晋尝尝。”
居室中,瑶夕亲手端了一盏奶冻给凝秋,低声下气地说:“姑姑,你先试试,我做得不好,可别见怪。”
“格格太客气了,奴婢怎么敢当!”凝秋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状,要知王府中侍婢格格只比一般的奴才地位略高,若不受宠的格格,甚至还不个掌事姑姑。
瑶夕将凝秋按回凳上,凝秋勺起奶冻尝了一口,连声赞道:“早就听说夕格格一双巧手,果然名不虚传。奴婢吃过各种口味的奶冻,甚至紫禁御厨做的,也没有面前这盏风味绝佳。”
“姑姑过奖了!”瑶夕面露羞色,语气中却充满自信。
凝秋又夸又赞,吃完了奶冻,心满意足地放下勺子,以帕拭唇,说:“格格真不愧是来自名门望族,连厨艺都请了专门师傅教授。”
瑶夕掩面轻笑,说:“姑姑取笑了,这些点心都是额娘教我做的。虽然钮禄祜氏是大族,但子孙众多,并非家家都财富五车。我阿玛当年上京赴考,中途失了盘缠,多亏我额娘及时伸出援手……”她止住了话题,面显尴尬。
凝秋似乎未曾注意这个细节,笑着说:“哦?令堂定是出身名门,夫妻之情之义可歌可泣。”
瑶夕苦笑了一下,额娘是可泣,硬着头皮答道:“谈不是什么名门,外公只是一介商贾。”
凝秋笑道:“那个玉佩可真是名贵,看起来有些年岁,夕格格可要随身放好,不可再丢失了。”
瑶夕说:“是,看我糊涂的,从小贴身之物都能丢了。”
凝秋试探地问:“上面印有族徽,可是兄弟姐妹间的信物?”
瑶夕笑着摇头,话语中略显得意:“此玉佩确是祖传之物,但阿玛只给了我额娘,额娘便给了我。”
凝秋又问:“仅此一块么?”
瑶夕说:“当然,莫非姑姑在哪还看过相同的玉佩么?”
凝秋忙摇头道:“瞧我,年纪大了话也多,打扰夕格格多时,奴婢也该回福熙楼了。”
瑶夕说:“请姑姑将这桂花奶冻带给福晋。哦,对了,也帮我带些给阿济格大人,感谢他拾金不昧、归还玉佩!”
凝秋拿了食盒,微微行礼,离开了蕙兰苑。
瑶夕疑窦从生,为何连福熙楼都惊动了,难道她们知道,我还有个姐姐?
原来,当年凌柱上京赶考,半路丢失了盘缠,幸亏蒙春姑相救。春姑当时是京城的红牌姑娘,对凌柱的才学所吸引,将一颗心都给了他,源源不绝地提供他吃住,包括打点关系的银两。凌柱许诺,高中后,定娶她过门,并以一对祖传族徽玉佩为信物。功夫不负有心人,凌柱果然中了进士,却并没有兑现迎娶的诺言,匆匆离开了京城。春姑伤心欲绝的同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能将孩子生了下来,却不敢承认是自己的亲生肉。这个女孩,便是越儿。越儿虽卖艺不卖身,但春姑觉得并非长久之计,她开始打听凌柱的下落,希望女儿和自己有个依靠。终于被春姑打听到消息,春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决定将一生积蓄留给了越儿,自己找到了凌柱。凌柱当时已官戴六品,前程大好,不愿为此生事,便娶了春姑为妾,前提条件是不得认回身为妓女的越儿。春姑知道这是凌柱的最后底线,便含泪答应了,后来生了瑶夕,另一块玉佩便到了瑶夕手中。瑶夕十三岁,参加宫中选秀,落选后指给四阿哥为格格。瑶夕在家中,时常见到额娘在灯下哭泣,上京选秀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位声名狼籍的姐姐。额娘话中隐隐有交待她照拂姐姐之意,但她觉得有这么一位姐姐是件极其败坏门风之事,根本不会予以相认。可怜越儿,临到死都不知救她的恩人春姑便是亲生母亲,更不知自己的亲生妹妹与阿玛一样,是将名声看得比血亲还重的人。
凝秋回福熙楼将二人之间的话复述一遍,最后她说:“这位夕格格,面似天真善良,实际城府极深。”
亦蕊不经意地玩着帕子,说:“在王府中,若无城府,只会倍受欺凌。只要不伤害她的利益,她那些心思便不算计到我身上。只是,不能帮阿济格查出玉佩来历,心中有愧。”
凝秋劝慰道:“福晋莫急,若该玉佩真与夕格格一家有关,日子长着呢,总能查个明白。”
亦蕊说:“你将这桂花奶冻交给阿济格,顺便告诉他,玉佩一事,本福晋定当追查到底,请他不必着急。”
凝秋应道:“是!”
此时,东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亦蕊匆匆地赶过去,弘时将奶吐得一身都是,亦蕊怒道:“小阿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做事的?”
云雁手忙脚乱地帮弘时更换衣服,清洁身体,亦蕊在旁心乱如麻,弘时的声音,身上发出的奶香味,纯真的笑容,激发着她的母爱,她想伸手去抱他、疼爱他,就像有一只手揪住她的心,告诉她:“这是仇人的儿子!”亦蕊狠下心肠,不再理会大哭的弘时,掀开帘子,向屋外走去。
蓝天白云依旧,天空下的亦蕊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她抚起手中那串佛珠,一颗颗地拨弄着,试图让那颗火热的心冷静下来。她的宽容却纵容了恶人的行迹,她的善良在恶人眼里是懦弱的表现。在王府中,亲情恩宠远比正义公道来得重要,亦蕊用惨痛的代价换取了这个道理。漫漫人生路,她不可能独自走下去,更不可能依附胤禛活下去,她不求活得精彩,只希望她与她在意的人平安喜乐。
一晃眼,到了康熙四十七年九月,朝中传来惊若石劈般的事——太子胤礽被废。(作者按:太子被废主要因为两件事,在八月随帝出塞时,十八阿哥胤祄得了重病,九月初二就死了,康熙焦虑万分,但太子却不闻不问。另外,太子在夜间偷偷到康熙账外窥视动静,甚至在康熙身边安插亲信,被康熙发现。康熙极怒,指他自私无情贪财等多罪状。该书不重描写此事,为铺垫下情,简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