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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婕妤晋位,不管后宫妃嫔如何不乐见,该送的礼,却是一个不落,热热闹闹,到了个齐整。,
这其中,就属七姑娘送的最是与众不同。在一大堆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之中,七姑娘独独送来份儿簇新的字帖。
乍一看,区区几页的蓝皮册子,十分不起眼。与动辄数十、上百两银的首饰头面相比,实在显得寒碜。
可翻开来一瞧,入目尽是遒劲潇洒,强则雄浑,柔则清远,附有朱红印章的手书。其字气韵内藏,风乎举,若鸷鸟乍飞;孤寒兮,若冰河危石。
单单这册只誊抄古体的字帖,放在外间,因是出自那位手笔,价值已是不可估量。况七姑娘有言,这册子乃是她借花献佛。若然姜昭仪不嫌弃,兴许除赏看外,还能派上些用场,可供公子昶闲时练笔临摹。
别看这礼于七姑娘而言,也就几句好话的工夫,唾手可得。可在姜昭仪眼中,这册子分量却是极重,足矣令她惊喜莫名。
照姜昭仪所想,那位既肯允了七姑娘所请,即是说,那位亦默许了,与公子昶结下一份善缘。
莫不然,这帖子不会好巧不巧,誊抄的恰是小儿开蒙用的千字文,更不该堂而皇之,盖上他的印章。
与其说这礼是七姑娘看在她这阿姊的情面上,额外费心了一回。姜柔宁可相信,这是七姑娘骨子里那份善心,使得她对公子昶如今在宫中的处境,多了分关怀。
姜柔心知这册子背后的深意,遂命人好生收拣。平日只管大方摆在公子昶案头,稍稍震慑敲打一番那些个自庄容华小产后,暂且蛰伏,实则从未打算放过她母子的魑魅魍魉。
即便这威慑只能保一时安稳,长久不了。可至少在掖庭,吓唬吓唬掌管各宫用度的奴才,还是做得数的。
朝露殿内,昭仪娘娘正着人清点入册各宫送来的贺仪。两个时辰不到,御书房中,大总管刘高已捧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奏疏,中气十足,高声唱诺着各宫及京中世家贺昭仪娘娘晋升之喜,都送了哪些稀罕的珍品。
“哦?姜氏替公子昶求了顾卿的墨宝?”怀王抬头,微微顿了顿笔。片刻摇一摇头,并不多言。
顾衍终究是顾衍。那份洞若观火的本事,从未出过错。他刚透出抬举姜昭仪母子的意思,那人已窥得苗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行了最恰当之事。
单凭他这份揣摩人心的城府,虽则可恼,然则比起另一人私底下行事,却也不是不能容忍。
想起朱家连日来小动作不断,怀王笔下一搓,笔尖墨渍晕开,极快便乌黑一片。正如他此时引而不发,积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郁。
朱家当真越发放肆,连他一手提拔的御医,都敢妄自打探。
怀王不知之前左相误会侯英暗中投靠顾衍,只以为朱家派人到蒲县,偷偷打听侯英的来历,与家中老小,便是存了不轨之心,妄图以亲眷相要挟,逼侯英就范。
一念至此,怀王停笔,向后靠进宝座。望着御案右上角一摞批好的折子,怀王嘴角抿了抿,接过刘高奉上的龙井,扣了扣盖沿。
“顾家那头可有动静?”
刘高退开来,恭恭敬敬,垂手回禀,“这会儿蒲县倒还没发觉有顾氏探子出没。只奴才听说……”
刘高偷偷瞭了瞭眼皮,觉得这话这时候回禀,总有那么些个不大妥当。
“怎么?何事吞吞吐吐,直说便是。”看刘高一脸犹豫,那神情颇为古怪,怀王来了兴致。
“是。”刘高应诺,这才叉手道,“昨日下了早朝,顾相命人寻胡御医讨要了几包甘草。说是拿了回府,捣碎了泡水,涂在小儿两手,以防小儿吃手指头磨牙。”
怀王闻言一怔,瞠目好半晌,怎么也没料到,于朱家频频动作之际,顾衍倒好,一门心思全放在家中大子身上。
前有为稚子发热告假,旧事未消,这眼下讨药讨到宫中来了?怀王眉心跳了跳,好笑斥责刘高,“也不掂量掂量场合,往后这等小事,私底下说来。”
刘高慌忙跪倒,像是知晓犯了错儿,连连磕头应是。只在座上君王看不见处,嘴角微微勾起丝诡笑。
“罢了,还不起身。”看惯宫中奴才这副诚惶诚恐,惜命的嘴脸,怀王不以为然,另下旨道。“你即刻去宣侯英来见,不得有误。”
拿起那摞批好的折子,在手心敲了敲。怀王眸色一冷,终是下定决心,某些人再不收拾,怕是要翻了天的。
七姑娘不知御书房如此严肃了得的地方,她儿子已悄无声息,在君王面前一再露了脸。
这会儿她正笑嘻嘻挽着那人臂弯,眼看诜哥儿往嘴里塞拳头,被手上糊的药水儿苦了舌头,顿时眼泪汪汪瘪了小嘴儿,却不哭闹。那模样,小脸皱得朵花儿似的,看得她直乐。
“大人您儿子真不机灵。吃了苦头,竟不记教训。”就这么会儿工夫,小家伙已被苦了三回。
她没说完的话还有:您儿子吃了苦头,居然光打雷不下雨。不知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的道理。
这般隐忍,是随了谁?
这不,她一旁瞧着小家伙的可怜样儿,没觉着有多心疼,光乐呵去了。笑倒在他怀里,怀疑御医教的这法子,搁她儿子身上,倒是管不管用。
与七姑娘不同,顾大人一脸专注看着诜哥儿。像是恼了她幸灾乐祸,他拍拍她脑门儿,不赞同瞥她一眼,将她扶端正站好。
回身吩咐照看诜哥儿的陶妈妈,“再观察两日,若是他仍旧不改,尽快遣人来报。”
七姑娘心想:这时候这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宠孩子是一回事儿,教养又是另一回事儿。
这样的顾大人,至少在养儿子这问题上,真是令她放心。
正感概自个儿生下诜哥儿,本该由她这内宅妇人担下的担子,他自觉自愿分去一半儿。便听这人似不经意道,“今秋宫宴,阿瑗可愿往?”
七姑娘笑意凝在脸上,实诚摇摇脑袋。不愿意,不愿意,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一提宫宴,她心里就直颤悠。除了头一年进京,他带她进宫登高望远,相顾祈愿。之后每年,总没遇上好事儿。
宫里那地儿太复杂。可这宫宴,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皇家颜面,又置于何地?
疑惑盯着他,不明白他怎会突如其来,生出这么稀奇古怪的一问。
读出她眼底探究,他捉了她手,轻捏了捏。垂眸一刹,眼底意味难明。
“既不愿意,便随我提早离京,到京畿各地巡察汛期工事。带上诜哥儿并一众仆妇,四日后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