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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睡意,只独身守在安景凉身边,倒不是真的担心他醒不过来,只是这个当口,我若表现的事不关己,未免也太奇怪了些,故此只能留宿在长秋殿中。
我知道安景凉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他那样的人,野心那么大,又怎会轻易与死亡妥协,必然是会醒过来的,况且李太医信誓旦旦暂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是以我根本就不担心。另外,我也盼着他早些醒来的好,那些事终是还要等着他裁决,早一日了结早一日安心。
夜越发的沉寂,连着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缓缓的浅浅的,像是还有冗长的岁月等着我。拨开窗帘,冷气立马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待得适应过后,方才仰头望向空际。白日里就阴沉的天气,如今更是寒气逼人,虽未下雨,却只觉得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冷风吹在面上,着实难受的紧。
纵是如此,脑中却是翻江倒海,一刻都不曾停过。从我到这里,已至现今,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在大脑中又循环了一遍,搅得脑袋隐隐生疼。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我时常会想,倘或当初没有入宫,现在的我在何处?是不是可以和安景尘不管生死都在一起?还是如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热热闹闹的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片天地?我自称是小魔女,却到此时此刻,再无那时的心境。原来人当真是会变的,当尘世间所有的苦难一件一件纷至沓来,便是再顽强的心也无法嬉笑应对。
如果,那都是如果,便是想一千遍一万遍也回不到当初。纵观当前,那才是最要紧的。回到现实中来,却还是被压的喘不过气。在四壁高墙的深宫像一把枷锁一样紧紧的锁着我的四肢乃至五脏六腑眼鼻心神,一个挣脱就会痛到骨髓。
“公子,你在哪?你可知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吗?”对月当空,唯有此刻我才能说出心里的话来。我时常在想,安景尘既当真活着,为何不来寻我,我不信他会不知我还活着,我也不信他已经放弃了我,所以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便是他一定遇上了麻烦。
我已命碧鸢带信出去告知哥哥,让他速去姑苏寻安景尘的下落,如今我只能耐住性子等哥哥的好消息,我只盼着他能找到他,这样,压在心上的石头也能一并放下了。
一夜无眠,迷迷糊糊想的太多,直至窗棂微微透进了亮光,方才靠在床沿边角睡了过去,因着一向睡眠浅,只隐约觉得床褥在动,便是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却见日头已照了进来,又觉指尖微微一颤,我低头一看,原是被我握在手中的他的手在一顿一顿的动着,我心中一喜,抬眼望去,果然那长长的睫毛一颤,尔后久久闭着的双眸轻轻张了开来。
我哪里还顾得了其它,只握紧了那双手,盯着他的眼睛,不安唤道:“陛下……陛下醒了吗?”
安景凉转了转眼珠子,方才看向我,显是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只皱眉道:“朕……”许是昏沉的时间过久,喉咙亦是沙哑的紧。我忙回头唤了在外候着的锦绣入内,吩咐道:“陛下醒了,快去把太医叫来。”
锦绣面上一喜,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我扶了安景凉起来,端了茶水服侍他喝下,还未再问上一句,太医已急急的赶了来,一番检查过后,只说已无大碍。我打发了他们下去,又命锦绣去端药来,直到一切安定下来,方才开口问道:“陛下可觉如何?”
他抚了抚额头,皱眉问道:“朕怎么了?”
我也不隐瞒,只道:“陛下在宴席上晕倒了,还吐了血,可把宫里的人急坏了,好在太医诊治,说是并无大碍,眼下陛下醒来,臣妾也可放心了。”
安景凉面上有些恍惚,显然是未料到会如此,是以他只沉默了片刻,只问道:“苏卿一直守着朕吗?”
我替他撷了撷被角,宛然一笑道:“陛下昏沉不醒,臣妾如何能离开,况且……香夫人也一时受惊晕了过去……”我见他微微蹙眉,便是又道,“不过陛下不必担心,臣妾命贤贵妃去照料,孩子和大人都平安,只是一时不能下床,她若知道陛下好了也可安心了。”
安景凉轻握上我的手,叹了口气道:“苏卿,辛苦你了。”我轻摇了摇头,他又问道,“只是朕竟不知,朕如何会突然晕倒的?太医可说了什么没有?”
正欲回话,却见锦绣端了汤药过来,便只好将此话题撇在了一旁,只道:“陛下如今才醒,还虚弱的很,先把药喝了,其它事情之后再问吧。”
他也深觉身上没力,便只好应了我的话。那汤药味道极重,我只试尝了一口就苦不堪言,哪知他竟像是没有味觉一般,三两口便是喝了下去。
我抬眼瞧了瞧天色,一夜恍恍惚惚,如今却是有些困顿疲乏,不觉打了个哈欠,安景凉见此,便是开口道:“你也劳乏了一夜,且去歇着吧,朕如今已无碍,你只让锦绣在外候着便是了。待得午后,你再过来吧,朕还有些话想要问你呢。”
我深知他要问我什么,我也不准备瞒他的,他既不着急,我也犯不着多嘴多舌的立马就告诉他,又觉全身酸楚的很,便不做推辞,只服侍了他躺下,又招了锦绣入内照顾,尔后才带着碧鸢往殿外去。边走边想着待得午后要如何告知安景凉他中毒一事,一面又想到楚世吟,一时间便是有些急躁,想着这些事情偏不巧的都凑到了一起,也不知何时能快些解决了事。
才出殿门,却见一宫人急急的迎了上来,我定睛一瞧,却是早前派去倾香殿照料宁清月的人,她如今却是急的连话都说不清了,只断断续续道:“回娘娘,香夫人如今正吵着闹着要来见陛下,可她身子还未好全,太医说了之前一时焦虑恐动了胎气,如今宫人们强拦着,只怕是拦不住,贤贵妃那已有人去请了,如今还请娘娘示下,该如何是好啊?”
她那般担心安景凉,想要来看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现下心里还不知是如何想的,恐她在安景凉面前胡乱说话,倒是白白的坏了我的计划,是以,少不得我要先去安抚住才好。这般想着,便不作停留,转了方向,匆匆赶往倾香殿。
荣霜比我先到一步,虽已将宁清月拦住了,只是眼下殿内气氛异常,看来宁清月一时半会还未消气。
我遣退了众人,只留了荣霜在内,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宁清月,她如今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虽肚子还不显,只面孔却是比之先前要圆润了一些。我其实从未好好瞧过她,如今一眼一鼻看过去,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一副美人胚子,若不是此时因气恼而双眉纠结,双眸含光,却也称得上是闭月娇羞之色了。想起宁玄寒和宁清舞的模样,她宁家的基因果然还是常人不可比的。
荣霜看向我,她努了努嘴,方想要说话,我只朝她摇了摇头,尔后对向宁清月,淡笑着道:“本宫听见香夫人已经无碍了,特意过来瞧瞧,只是……本宫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她并不答言,依旧瞥眼侧着头,却像是不曾见到我一样。
荣霜见此,便是答道:“娘娘可来得巧,你也劝劝香夫人,如今她身子还未好全,太医才说要静养,不可多动,可她偏要一早起来去看陛下,谁人劝也不听,这可如何是好?”
我心领神会的唔了一声,尔后抬步往宁清月跟前走去,至她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柔声劝道:“夫人且放心,陛下方才已经醒了,太医说了并无大碍,如今才刚喝了药躺下,你便这个时候过去也见不到他。更何况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便是不顾自己,也要顾他吧,何以这般任性呢?倘或孩子和你有什么闪失,你叫本宫如何同陛下交代?”
她却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感情,也不理会我的话,只突然道:“我听见皇后娘娘好仁慈,竟将那罪人给放了,我倒是想问问,娘娘又是如何同陛下解释的。”
我心下一愣,心细如她,必然不会相信安景凉吐血只是因为疲惫所至,所以她便将罪魁祸首定为楚世吟了吗?她是果真这么想还是只是一时激动,是以才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她这是在试探我还是当真这么想的,她若果然怀疑楚世吟,那对我而言自然是好的,可她若只是以此话来引诱出我的真实想法,那就太可怕了。安景凉那我还没有说上半句话,倘或她反咬我一口,那我接下来的计划就全体都泡汤了。
“香夫人这话从何而起啊?皇后娘娘守着陛下一夜,又何来放罪人一说?”荣霜见此,忙的起身问道。其实她是知道的,那罪人自然指的就是楚世吟,她也知道,长秋殿前发生的事,她这么说,不过是给我一个台阶下罢了。
宁清月不满的冷哼一声,复又道:“娘娘心里很清楚我说的是谁?又何必同我装傻。”
我收回思绪,面上尴尬一笑,道:“香夫人说的可是楚美人?”她不置可否,只唬了我一眼,别过眼去再不看我,我便只好又接到,“夫人说她是罪人,本宫竟不知她何罪之有?陛下晕倒乃突发事故,众人皆是手足无措,她又做了什么……”在分不清她真情假意之时,我只好选择了继续装糊涂。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抬眼打断了我的话,咄咄逼人道,“那我且问你,陛下如何会吐血?别跟我说什么是因为疲乏,陛下身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倘或不是因为楚世吟献上的蒸糕出了问题,还会因为什么?”
“可是……”我从她眼里看到了一触即发的怒意,这一瞬间我大约能判断出,这些话当真是出自她本意。如今她自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连带着都不需要我从中挑拨离间,果然是大大的助了我。只是未免让她瞧出我内心的喜悦,我只好含糊不清的顺着先前的疑问继续问下去。
“香夫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连着太医都查过了,且那蒸糕也不是只有陛下一人吃了,如何就能判定是楚美人要害陛下呢?”荣霜是不知安景凉中毒一事的,她虽也有些不明,只是这个当口,她见我并不答言,便只好柔声劝道。
哪知宁清月腾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好啊,既然你们都说不是她的蒸糕出了问题,那陛下晕倒,她又为何跪在殿外?若不是她自问有罪,何故要做出这种姿态来?”
我叹了口气,拉了她坐下,方才应道:“她有没有罪并不是本宫说了算的,你若坚持是她要害陛下,那理由呢?”
“理由?”宁清月反问了一句,尔后抿了抿唇,伸手抚向肚子,低眉道,“她素来是个争风吃醋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的人,如今被陛下贬为美人,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自然想要狠狠的报仇,倘或她没有缘由去害陛下,那若说她其实是想害我和腹中的皇儿呢?这总是理由了吧?”说罢,她抬了眼,环顾了下四周,又瞧了瞧我和荣霜,凄苦一笑道,“我知道,这皇宫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如今我得陛下宠爱又身怀龙子,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心里可是看的真真的。”
我同荣霜面面相觑,她闭嘴不语,我打破沉寂,轻笑了一声,道:“香夫人何以这般悲观,如今陛下最是宠你,谁敢来害你。况且倘或龙嗣有何闪失,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楚世吟如何敢冒这个险?”
我知道她一向是沉得住气的,今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恐怕这话在她心里是已经憋了许久的。我不知她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呢还是故意说给我和荣霜听的,只我知道,她必然没有那么相信我和荣霜,又或者说,这宫里的每个人,除了安景凉,她都是不相信的。
她是个再深谋远虑不过的人,我如何会小瞧了她去,她可不是一般就能应付的。
“娘娘说的可轻巧,当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或一朝娘娘怀了孕,恐怕是比我还要紧张吧。”
我不信她不知我的孩子是如何死的,如今这话一下子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面色一滞,笑容渐渐消失。再见荣霜,孩子是她的死穴,她自是高兴不起来,面上甚或还有了些许愠意,宁清月却浑然不知,大约果然是气急了吧。
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片刻后,荣霜终是坐不住,便是起身朝我服了服身子,“既然如今娘娘在这,臣妾就先回去了。”
我知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强留,只道:“你且去吧,本宫晚些会去长秋殿,到时你也去瞧瞧陛下吧。”
她应了下来,再不看宁清月一眼,甩了衣袖,匆匆离了倾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