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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殿内地火龙烧的正旺,暖意袭来,亦驱散了些许一整夜积压在心上的紧张疲惫。
藏经阁突然起火一事,显然安景凉尚还未放下心来,一回长秋殿,他便命吴庸前去查探,遂又招了莫习凛入内,我在后殿,隐约听得只言片语,大约也不过只是叮嘱小心谨慎些罢了。
待得莫习凛离开,安景凉方才入了后殿暖阁中,我不知他留我下来是何意,也不敢贸然出口相问,便只陪着他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消片刻,吴庸便回来了。
“回陛下,却是有人私下投了火种,加之气候干燥,方才串了火苗子,好在发现及时,已经无碍了,还请陛下放心。”
安景凉皱眉问道:“可有抓得是谁在作怪?”
我便知道他果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是依着雯心的谨慎,怕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果然,吴庸听闻此言,只垂着脑袋道:“这……如今莫侍卫已带了人前去搜查,倘或发现可疑之人必会拦下,只眼下却还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陛下不必担心,莫侍卫定然会将那投火之人找出来的。”
安景凉沉默了片刻,方才起身吩咐道:“前日的刺客还未抓获,今夜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可见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去告知莫习凛,务必要将那投火之人连带刺客一并抓获,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吴庸自是惶恐应下,急着退了出去。
见他双眉紧锁的样子,我努力压下紧张的情绪,浅声宽慰道:“陛下还是坐下等吧,虽刺客还未现身,可皇宫重地,便是进来了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去的,陛下且安心,定不会再生出其它事来的。”
他听闻此言,方才重又在我对面坐下,伸手接过我递上的茶水,浅酌了一口,开口道:“苏卿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我心内不免一紧,只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安来,依旧浅笑着反问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藏经阁走水同那刺客有关联吗?”
安景凉道:“若说并无关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只是这其中倘或当真有联系,那此事就不会是表面那般简单了。”
我眉心一皱,还未细想他话中之意,外头突地传来声响,待回神之际,安景凉已然起身往殿门口去。
殿门一开,只见莫习凛持剑立在门外,昏暗的光影落在他略显黝黑的面庞上,叫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隐约可见他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潜藏着一股晶亮的光芒,透过半开的殿门缝隙,直直朝我射来。我脚步一滞,忘了前进,待我抬眼再望过去,安景凉挺拔的身躯已将那道光芒挡去。
我倚靠在殿门后,广袖下的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深呼吸了几次,方才将那股子紧张压了下去,侧耳听去,他们的谈话声清晰的落入我耳间。
“如何了?”
循声望去,却听莫习凛沉声应道:“回陛下,宫门口拦下了一人,只是……”
他的话不免叫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我只想知道那人……是那替罪羔羊还是哥哥……
“只是什么?”安景凉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人可是昨夜的刺客?”
莫习凛听闻此言,突的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无能,未能将刺客抓获,请陛下责罚。”
他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入我耳中,相对于安景凉的震惊和愤怒,我却不由舒了一口气,早前心内的紧张在此刻全体都消散了,终于,这场计划我还是成功了,哥哥定然已平安离开皇宫,我也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如此,那宫门口拦下的人必是凤凰殿的那个小内侍了,果然,他是逃不出去的。既然如今已经落了网,那我的第二个计划也能进行下去了,楚世吟,你便等着受死吧。
安景凉在沉默过后冷声问道:“那拦下的又是何人?”
“是……是凤凰殿昭仪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内侍。”
“凤凰殿?”许是压根没有想到会和楚世吟有关,安景凉不禁反问道,“怎会是凤凰殿的人?如此深夜她的人又去宫门口做什么?”
我朝前行了两步,方才能看到莫习凛的面孔,只见他微微抬眼,却是朝我站立的方向望了望,尔后低眉应道:“那人撷了出宫文书,是打算连夜出宫的,可巧,他出现的时候正是藏经阁走水之时,属下觉得事有蹊跷,方才将他拦了下来,哪知那文书却是假的,而就在一片混乱之时,昨夜出现的刺客就那样明目张胆的逃走了。属下以为,这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关联,藏经阁不会无缘无故起火,而那内侍也不可能在这紧要关头持着假文书连夜出宫……”
“你的意思……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帮助昨夜的刺客逃走吗?”安景凉果然一点就通,他们俩如今才发觉其中的蹊跷之处,只是已经晚了,哥哥既已顺利逃离皇宫,他们便再也不可能寻到他,而他们现今的猜度,都只是按着我的计划走罢了,内侍指向的是何人,不必我说,他们心里必然比我更清楚。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还请陛下定夺。”莫习凛将决定权丢给了安景凉,只是他的行动他的话都已经明确表露了他的想法。
“去将那内侍带来,朕要亲自盘问。”安景凉一声令下,莫习凛应声离开。
我望着安景凉背对着我的身子,却见他并不立马入殿,只静立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我正欲上前,又见他伸手一招,朝了一旁静候的吴庸道:“传朕旨意,速将楚昭仪带至长秋殿。”
吴庸一愣,却也并未多问,只急着退了下去。
我一勾嘴角,笑意袭上眸间。
不多时,莫习凛就将那内侍带了过来,殿内只燃着几盏宫灯,甚是昏暗,这般压迫的气氛早将那内侍的胆子吓破了,他耷拉着脑袋垂在地上,将身子蜷缩在一起,颤抖不止,连着请安的话一时都说不清。
安景凉只抿嘴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并不说话,我知道他是等着楚世吟的到来呢。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吴庸方才引着楚世吟入内,她显是还摸不清状况,只以为是安景凉想起她来了,便是面带笑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来了,只当看到殿上坐着的我时,她不免脚步一滞,尔后方才察觉殿内的气氛有些异样,又见那跪在地上之人,她忙收起嘴角笑意,带着疑惑之色到了我和安景凉面前。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她虽有些诧异,却并未多问,只服身朝了我们请安。
我不语,只等着安景凉发话。
“朕要你过来,是想让你仔细看看,那旁边的可是你殿中的人?”安景凉冷声问道。
楚世吟缓缓抬了头,微微朝那地上之人瞧了一眼,大约是没有看清,她便绕至那人面前,复又仔细瞧了瞧。
“可认出来了吗?”
那内侍抖索着抬了头,带着些许颤音朝了楚世吟道:“娘娘……”
这会儿子,楚世吟方才看清楚了,她面上一阵震惊,忙的看向安景凉,指着那内侍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臣妾殿中的人怎会在此?”
安景凉一拍座椅的扶手,腾的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朕倒要问你呢,你却先来问朕了!”
“陛下……”楚世吟满面疑云,惊慌之色一览无遗。
“你既不知,朕亦不知,那就让你殿中的狗奴才自己说。”安景凉大手一挥,“来人,将他拉起来。”
话才落,便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那内侍架了起来。
“你且好好告诉你主子,今夜你做了什么?倘或有一字不实,朕不介意今夜就送你下地狱。”
那内侍素来就胆小,又不是个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奴才,恐怕他入宫至今还未见过安景凉的真颜呢,如今被这么一吼,早已吓破了胆子,却又不敢不从,故此只得断断续续的回道:“回……回陛下,奴才……奴才是……是得了……得了皇后娘娘的允准……才出宫的……奴才只是……只是回家见奴才的娘……最后一面……仅此而已……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我听到他提到我的名字,早在我意料之中,我自然不用多担心,只楚世吟却一下子奔了过来,指着我对着安景凉道:“陛下可听到了,那狗奴才私自出宫臣妾并不知晓,这可都是皇后娘娘做的,臣妾当真什么都不知啊,陛下……”
安景凉也不免一惊,他转而看向我,“苏卿,这是怎么回事?”
我施施然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至安景凉身旁站定,朝一脸惊慌的楚世吟瞥了一眼,方才镇定应道:“陛下也知,宫中这些奴才的嘴里向来没有什么真话,几句辩词不足以让人信服。这奴才是昭仪殿中的,别说臣妾压根就不认得,便是得脸的奴才,这出宫探亲之事可大可小,自是去求各自的主子放行,何故昭仪的人却跑来臣妾这求出宫文书呢?”
“你……”楚世吟又气又急,只指着我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无视她的愤怒,复又接到:“况且,陛下该是了解臣妾的,臣妾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但凡能不管的必不会插手。今夜乃除夕,昨夜又入了刺客,陛下以为臣妾会答应一个无关紧要的奴才,放他连夜出宫吗?便是臣妾突然善心大发,那又何必要给他假文书,这……于理也不合啊!”
安景凉皱眉看着我,大约是在揣度我此话的可信度。一旁楚世吟显然是急不可耐了,还未等安景凉开口,她便忙着大喊道:“陛下,臣妾的为人陛下也是清楚的,臣妾又如何会私自放宫中的奴才出去,臣妾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何时做过这样不合规矩之事?陛下,连着那奴才都说是皇后允准的他,他必不会撒谎也没必要撒谎,还请陛下仔细审度,臣妾当真没有做过,根本就不知道。”
我侧眼瞥了瞥楚世吟,她方才在夜宴上喝了那么多的酒,这一时半会酒性估摸着还未全散,加之本来心情就不好,如今一紧张,可是快要丧失理智了吧,我倒宁愿她闹一闹,这样,那罪名也就能坐的更实了。
我知安景凉心里的想法,打从莫习凛说出那些话开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只是不想白白冤枉了她,不过是想要一个证据罢了,而这铁证如山的证据,我有。
思及此,便是故意叹了口气,开口道:“昭仪素日里是冷心惯了的,自不会轻易答应身边一个无名无姓的奴才出宫,可若……昭仪今夜是别有用心呢?”
“苏羽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神经快要崩溃,连着都快忘却安景凉的存在,竟直呼起我的名字来。
“放肆。”安景凉一把挡在我面前,满面怒气。
“陛下……”
“皇后说的对,素日里你是不会这么做,可若这奴才离宫不过是个幌子,你其实是想借此将昨夜那刺客送出宫去,那就难说了。”我被安景凉护在身后,默默听他吼完这句话,抬眼朝楚世吟望去,此刻的她面如死灰,满面的不可置信。
“不……”她奋力摇头,奋力解释,“不……臣妾没有!什么刺客,什么幌子,臣妾根本就没有。陛下勿要听信皇后之言,是她在污蔑臣妾,臣妾怎么可能和那刺客有关联,陛下……”他扑倒在安景凉脚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风。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或许这个瞬间她突然醒悟了过来,明白自己在安景凉那里的宠爱早已不复存在。
安景凉已经认定了这样的结果,哪里还听她的解释,只是他到底是个理智的人,即便到了此刻,他也想要给楚世吟一个无法辩驳的证据。他站的笔直,完全不因楚世吟的痛哭有丝毫的心软,只俯瞰着她,依旧冷着声音道:“到了此刻,你既还不承认,那朕就给你看看证据。”说罢,一旁莫习凛早已将假文书献了上来。
那文书上的印章自然不是我的,而是楚世吟的。那内侍不识字,自然看不懂,只以为我派人盖下的章就必然是我的。如今,证据当前,楚世吟便是有冤也无处诉呢。
安景凉将那文书一把甩在楚世吟面前,“你且自己看,那可是你的印!别说朕和皇后冤枉了你,你的印只你自己保管,别人哪里有!若不是你盖下的,那你告诉朕,谁有这个本事能偷取你的印章?”
楚世吟哭着一把拿起那文书,颤抖着打开,当看清楚上头的印章时,她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滞了,尽管她还是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这不是臣妾做的,不……”她不断摇头否认,“陛下,便是这文书是臣妾做的,可臣妾同那刺客当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请陛下仔细彻查,臣妾是绝对不会将那刺客放走的,陛下……”
她声嘶力竭求得清白,无奈安景凉一句都听不进。他一脚将楚世吟踢翻在侧,尔后朝了吴庸及莫习凛道:“传朕旨意,将那狗奴才连夜赐死!至于楚世吟,贬为庶人,打入天牢。”
虽然这还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可当我看到楚世吟那张死灰的面孔时,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痛快,如今即已被打入天牢,想要她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我且再留她几日,待得之后亲手送她上路。
楚世吟彻底疯了,她叫嚣着挣扎着,那刺耳的声响在整个长秋殿回荡,如鬼哭狼嚎般阴森可怖。只如今她的声嘶力竭,对我而言,却是再美妙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