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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宁匆匆忙忙从茶楼跑出来时,那两名打手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缓神。
她努力挤进人群中,看到莫悠正弯着腰去扶地上的女子,她便寻到男子身边来。
这个人倒也奇怪,对方打的那么狠,他却连哼哼都没有,由着别人对他打骂,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苑宁刚伸出手去扶他,谁知他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她的手,仍旧蜷缩在地上。
这个人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这般想着,苑宁忍不住缩回双手,眼里露出一丝警惕和探究,紧张地往前探出身子,打量男子的长相。
尽管他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但看轮廓的话,还是不难猜出他正常时的模样,应该还称得上清俊儒雅。
适才她听夫人说,那名被打的女子是上官小姐,可她的样子为何如此落魄?她和这个同样落魄的男人又是什么关系?
苑宁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边,这一看不打紧,当即就吓得的她大喝一声:“夫人,小心。”
莫悠刚把上官湄抒从地上扶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身后传来危险的气息,紧接着就是苑宁的惊呼声。
这个傻丫头,这种时候喊出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他们是一起的吗?
眸色一凌,散发出寒冷的气息,她一手拽住上官湄抒,一手快速抽出银鞭,在银鞭挥出的一刹那,手上的人也被她推了出去,直直撞进苑宁怀里。
那两名打手瞬间被鞭子击中,不得不吃痛收回手,瞪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眼里冒出暴怒和羞恼。
二人怒喝一声,双双出拳朝莫悠袭过去。
而另一边,苑宁好不容易接住上官湄抒站稳,看到自家夫人已经和那些人缠斗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夫人会被他们伤到。
不过看了几眼后,她就完全放松下来,那两个打手根本就不是夫人的对手,何况他们现在还是赤手空拳,就连夫人的身都近不了。
而这时上官湄抒也终于缓过神来,瞅着苑宁看了好半晌,眼里缓缓露出惊讶的光芒。
“是、是你……”说着,她又朝莫悠那边看去,那熟悉的身影,让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你们怎会在这里?”
“上官小姐,先别说话了,奴婢先带您离开这里。”跟在莫悠身边那么久,苑宁总算是也能稍稍揣摩一下她的心思,这会儿夫人把人扔给她,自己挡在前面,不正是给她们制造先离开的机会吗。
况且她也知道,她们现在留下来只会成为累赘,说不定到时候谁也跑不掉。
如此一想,她马上用着半抱的姿势,扶着上官湄抒往人群外走。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两步,上官湄抒忽然停下,用力推开她的手臂,踉跄着脚步往旁边走去。
苑宁奇怪地看过去,见她是要去找躺在地上的男子,便也跟着走过去。
“上官小姐,这个人是你朋友吗?”她重新扶上对方的手臂,让她走的不那么吃力。
上官湄抒没有回话,一步步靠近男子,然后直接跪在他的旁边,想要用自己单薄又无力的身体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她反复试了好几次,到最后都没能如愿。
“奴婢来吧。”
苑宁赶忙蹲下来,哪知她刚碰到男子的手臂,那人就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将她们两个统统给推开了。
“不、不要碰、碰我。”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沙哑,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上官小姐,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身上还有很大的酒气。”苑宁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看向对面的女子的说道。
上官湄抒却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地上的男子,片刻后再次过去拽住他的手臂。
“振作点,你现在还不能死,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又带着一丝怜悯和无奈。
男子充耳未闻,想要再次推开她,可这次上官湄抒却没有让他如愿,抬头看向苑宁,快速说道:“过来,就算抬也要把他抬走。”
听到命令,苑宁不敢怠慢,赶忙上去帮忙。心里有了准备后,这次想要接近男子就容易多了,她们不管不顾对方激烈的挣扎,咬牙拖着他挤出人群。
“放、放开我,酒,给我酒,我要酒……快啊,给我酒……”
男子拼命地挣扎,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不一会儿便引起了路人们的围观。
苑宁几次都险些被他甩开,最后干脆直接用双手抱住男子的手臂,边走边向旁边的人问道:“上官小姐,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他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想活了。”
上官湄抒的表情非常严肃,双眼直直盯着前方,放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卖力地往前走。良久后,就在苑宁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却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一个不相干的人。”
苑宁踉跄了一下脚步,惊讶地说道:“那您为何要救他?”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上官湄抒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牵强的笑。
可怜,苑宁蹙起眉头,她怎么觉得上官小姐更可怜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官小姐这么狼狈的模样,想她之前是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官家小姐,现在却沦落为街头的乞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上官小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在无限地猜测中,她们终于找到一家医馆。
而那边莫悠没出几招,两名打手就已经纷纷跪爬在地上。这时候,外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酒楼里的人。眼见形势有些不对,莫悠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便一个跨步跃上人群,足点他们的肩膀,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她的身形奇快,眨眼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到酒楼里的其他打手跑出来时,就只看到地上躺着自己的兄弟,而伤人者早已不见踪迹。
莫悠故意在附近饶了一个大圈,最后准确无误地停在苑宁他们所进的医馆门前。
她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来回走动的苑宁。
“湄抒呢?”莫悠四处看了一圈,没有看的其他人。
苑宁只想不远处的一道门,回道:“她在里面,大夫正在给她治伤。”
“对了,当时我看到你们还带着一名男人离开了,他也在里面吗?”莫悠恍然记起刚才的事情。
苑宁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莫悠挑张椅子坐下。
“奴婢询问过上官小姐,她只说是个不相干的人。”苑宁无奈地回道。
不相干的人?
莫悠摇摇头,以她对上官湄抒的了解,她虽然热情活泼,却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何况,上次她在武馆里经历过竹隐的背叛后,整个人都已经性情大变。她很难想象,一个有着那样冷漠眼神的女子,会出手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然而,在那段时间里,似乎也没有见上官湄抒和哪个男人有过过多接触,除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在义庄里发生的事情,难道那个男人是武馆里的人?
赵宜修?还是邱高翔?
她们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那扇门终于缓缓被打开,相继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看衣着打扮,一个是大夫一个该是学徒。
莫悠起身迎上去,“大夫,我朋友他们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倒不是很严重,只不过他们腹中久不充饥,导致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如果再继续下去,不久便会要了他们的命。尤其是那位公子,他至少有四五日不曾进食,还****喝酒,怕是已经吐过几次血了。”大夫满面忧心地说道。
回想到二人身上破旧的衣衫,莫悠暗暗握紧拳头,她立刻渥丹县后,上官湄抒究竟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大夫交代完后,便走去柜台那里写方子,然后拿给学徒让他抓药。
莫悠在原地思考片刻后,便将荷包递给苑宁,吩咐道:“苑宁,你去找一找最近的客栈,为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再找人过去把他们抬回去。”
现在驿站里住着太妃,她不能贸然把人带去。
何况上官湄抒的父亲,曾还是太子一党,听说楚思齐登上皇位后,首先便处死了一干保太子的旧臣,其中便包括上官大人。
据说,当时皇上并没有大肆虐杀,只是处理掉了那些旧臣。至于他们的家人,皆是死罪能免,却大大小小都受到了处置,如今没有一人留在都城。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可若现在暴露出上官湄抒的身份,说不定还会为她带来灾难。
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莫悠不想亲手把她送上绝路。
小半个时辰后,苑宁带着四名壮汉进入医馆。
“夫人,客栈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面那条街上,从此走过去只需一刻钟。”苑宁走上前,向她回禀。
莫悠点点头,带着四名壮汉进去那件小屋子。
里面躺着的两个人已经睡着,莫悠低声向壮汉们吩咐几句后,四个人便上前去抬人。
当他们从莫悠的身边路过时,莫悠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模样,竟是唐氏武馆的大师兄赵宜修。
见惯了他衣冠楚楚的样子,而今却是一副胡渣满布狼狈的模样,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他的罪行不是已经被免了吗,怎会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而且他为何会和上官湄抒在一起?
抱着各种猜测,莫悠在客栈里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上官湄抒才幽幽转醒。
当她看到坐在身边的人时,眼里一瞬间闪过太多的情绪,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上官小姐,你还记得我吗?”莫悠先开口打破沉默。
上官湄抒打量了她很久,才点点头,“秦、秦夫人。”
“我已让人备好饭菜,你能起来吗?”莫悠向她伸出手。
上官湄抒再次点点头,迟疑地把手递过去,有些吃力地从床上走下来。
莫悠把她带到桌旁坐下,上面摆着粥和点心。
“你太久没有好好吃过饭,怕你的脾胃受不住,所以就只能先吃点儿清粥小菜。”莫悠解释道。
有多久没有闻到这种沁人心脾的饭香了?有多久没有饱餐一顿,不用再吃那些发硬发馊的馒头了?有多久不用再为了觅食而饱经各种良心的谴责,到最后不但食物没拿到,反而还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了?
上官湄抒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从掉落下来。
“不管有多委屈,还是要先填饱肚子。”
饭菜刚端上来没多久,现在粥的温度刚刚好,莫悠盛好一碗粥放到女子的面前。
上官湄抒抽泣着,小声向她道谢。
“好了,快吃吧。”
相较于她的感激,莫悠更喜欢她以前无忧无虑地笑,尽管有时候不会顾虑到别人的感受,但至少那个时候的她很真实。
上官湄抒刚喝了两口粥,突然想到了什么,扔下勺子看向莫悠问道:“对了,赵宜修他怎么样了?”
“放心,我已派人在那里照看他,想必也快醒来了。”莫悠对她露出放心的表情。
上官湄抒稍稍舒口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对莫悠一直都非常信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那么相信莫悠。
明明这个女子曾是自己的情敌,明明是那么一个清冷的人,可上官湄抒还是打心里觉得她非常可靠。
吃饱喝足后,上官湄抒终于意识到自身的处境,脸上不觉带上几分不好意思。
“秦夫人,这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莫悠对她点点头,继而问道:“你怎会在淮县?还和赵宜修在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许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熟悉的面孔,再次见到莫悠,上官湄抒只觉得亲切,只想把心中积攒的所有委屈都说出来,所以她并没有打算隐瞒对方什么。
“上次那件案子结束后,赵宜修虽然被免去死刑,可还是挨了一百大板。这一百大板几乎是要了他的命,可他在武馆里只养了三天,就自己跑了出来。我因为不放心他的伤势,刚巧就在外面碰上了他,几次追问之下,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可他的伤势太重,没有走多久便昏倒过去。”
回忆起往事,上官湄抒的神色非常凝重,“我当时也被吓坏了,生怕他会死掉,便只能先带他去医馆。谁知,他的伤势才刚刚稳定住,便又要跑了出去。我实在拦不住他,就只能让大夫给我抓了几包药,然而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我看他的样子不想回武馆,便悄悄给医馆送去一封信,让他们不要担心赵宜修,暂时不要来找他。”
“我想,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是觉得自己没脸再去面对武馆里的人,所以就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吧。可是他一直都没有离开渥丹县,而且每天还会偷偷跑去武馆附近,观察武馆的情况。”
“那你们现在又怎会来淮县?”莫悠有些不解。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赵宜修不只是怕面对武馆的人,他也是为了唐婉婉才选择的离开。”上官湄抒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又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
“我听闻前段时间唐姑娘跟着莫捕头去了荟蔚城?”莫悠问道。
上官湄抒点点头,“就是在我们得知唐姑娘去荟蔚城后,赵宜修便离开了渥丹县。所以,我觉得他之所以在那个时候选择离开,怕是因为之前心里还是放不下唐姑娘,舍不得一走了之。而现在,眼看着唐姑娘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也不得不放手。”
“依我看,他不是放手,只是想要逃避罢了。”莫悠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是啊,他离开渥丹县后就天天买醉,每天喝得不省人事,伤口复发了好几次,命都险些没了。我身上的银子便是因为给他看病花光的,也怪我,从未单独在外面生存过,不了解生活的艰难,所以最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没有片瓦遮身,没有热食果腹,每天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说到这里,上官湄抒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低落,不停地叹气,“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而偏偏赵宜修又不要命,天天去喝酒买醉,没钱就会被那些人打一顿。今天上午那会儿,我实在饿得没力气了,所以才会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如果不是秦夫人你刚巧路过,或许我们今日就要冤死在这异乡了。”
莫悠知道她的过去,很难想象一个衣食无忧穿金戴银的官家小姐,突然过着留宿街头、朝不保夕的日子,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委屈。可她就是这么咬着牙坚持了过来,看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率性天真的小姑娘,她有着自己的坚持。
沉吟片刻后,莫悠露出严肃又认真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湄抒,你可想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