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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把男式戒指摆出来让沈婉挑选,一边带了几分嘲讽:“姑娘啊,我就劝你咯,男人把女人娶到手之后,就不会再珍惜的了,如果你现在就把他宠上了天,将来的苦果,可得你自己尝,别说姐姐没提醒你哟。”
沈婉却毫不介意。
她在十多款男子的白金戒指中挑选,终于挑中了一款镶嵌着碎钻的抛光男戒。
“你自己给钱?”八卦的营业员絮絮叨叨的。
沈婉笑了:“想要好郎君,就要多付出些努力。难道不对么?男人可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女人也可以啊。”
营业员嗤之以鼻。
又一个被爱情迷昏头脑的傻丫头!
沈婉把戒指珍而重之地藏到了怀里,拦了一辆计程车。
车子直奔向容若所在的医院。
她的心狂跳着。
她的双手,忍不住在胸口划着十字。
不管是路过的哪一路神灵,请拜托拜托您,保佑容若能度过这个难关吧!
医院的气氛相当萧索。
有几个胸口挂着相机的人,正百无聊赖地在空荡荡的住院部楼下晃悠着。
沈婉就知道,自己肯定来对了地方。
这些媒体记者,埋伏的估计就是这家医院负责埃博拉疑似病人的专家医师吧?
沈婉踏进了电梯,看着那一排排的按钮,却茫然了。
容若在哪里?
她该去打听么?
他们是寻常人就能见到的吗?
她还在犹豫之中,两个女人也已经挤上了电梯。
其中一位,满脸愁容。
她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澳门口音。
沈婉心突了一下,看着她按下了23楼重症监护室的按键之后,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阿姐。”年轻一些的女人安慰道,“你别担心了,不是还有没有定论嘛。过几天,结果出来了,肯定没事的。”
女人擦拭着眼角:“哪里能没事?现在,她一直昏迷不醒的,我……我看着她浑身的那些红点,我的心就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我是一个当妈的,却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
年轻女人也叹气了:“你也别灰心。你看看,和咱们隔壁室的那个医生,不是原先的院长嘛。你看,现在人家也躺在病床上,还坚持着办公呢。我看他,精力真特别好,跟没事人差不多。好像,他连陪床的家属都没叫来。只要咱们坚持,也能变得跟他一样的。”
年长的女人却瞪着她:“你知道个什么啊。医生都说了,他是自己在试药,试了症状减轻了,就给我女儿用。他自己也一路发着高烧,只是没有那个命昏睡。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听见护士们说他厥了过去,现在已经上呼吸机了。”
沈婉的手心沁出了汗,身体却一阵阵地发凉。
她的心已经痛到了极点。
他撑着,撑到了极限。
每天给她打的这个电话,到底用去了他多少的精力?
躺在病床上,还想着把房产过继给她……
这种人,他的心到底操不操得完?
“叮”电梯门一开,沈婉悄悄地跟在这两个女人的身后,溜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他们并不能陪在病人的身侧,只能在外间隔着巨大的玻璃,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亲人。
每天,他们能有一次探视的时间。
但是必须穿上厚厚的防护服。
虽然医院不建议这样,但他们仍旧很坚持。
开头几天,甚至他们不能接触到病人,现在,病症的疑点越来越多了,他们才算可以进去给自己的亲人梳梳头发,喂口水。
不过,这两天,护士美眉一直都在昏迷当中,他们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沈婉沿着门缝一看,就看到了这对母女坐在了躺椅上,隔着玻璃窗聊着天。
她看不见容若的人,只能悄悄地往下一间寻找。
每一间,都有不肯绝望,仍旧守护着的亲属。
只有一间,门外没有听到任何说话的声响。
沈婉轻轻推开了门。
顿时,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眼前的大片透明玻璃之后,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被一堆仪器围绕着的人,不是纳兰容若,又是谁?
她溜了进去,按住那玻璃,说好不再轻易流下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在来的路上,她想了太多太多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眼前的这副光景。
在她面前的,难道还是那个面对疑难杂症都神情自若的纳兰容若么?
他连抵在额头上的枪都没有怕过,可是,病魔如此地无情!
此刻,他只能躺在床上,口上掩了呼吸机,胸口轻微的起伏着,烧得通红的脸颊,紧蹙的俊眉,阖上还在轻微震动的双眸,都在在地说明,他此刻,已经不舒服到了极点。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脚,全部被专门的绳索牢牢地绑在了床的四角。
哪怕翻个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完全属于不可能的任务。
他的额头沁出了汗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她哭出了声。
轻轻地拍打着玻璃,她低声道:“容若,容若,我来了,你能感觉得到吗?”
他低吟出了声。
身上的仪器滴答滴答地响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医生一打开门,看见了泪流满脸的沈婉,大吃一惊。
不过,他没有空理会了。
他飞快地套上防护服,拧开了门把,冲进了病房里。
容若低低地呻吟着,他睁开了眼睛,声音已经变得干涩:“现在几点了?天亮了没有?”
医生知道他是烧糊涂了,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才道:“还没有呢。要明天一早,北京那边才会出结果。”
容若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坚持道:“我可以自主呼吸,我不要呼吸机……”
活着,就好好地活着。
靠着一部呼吸机苟延残喘,他宁愿现在就死去。
反正,他也把很多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眨了眨眼睛,把视线移向了外面。
忽然,他的眸子睁大。
他心跳如鼓。
他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医生也看向了他视线所在的地方,叹了口气:“那女孩子,刚刚在外面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容若的眼眶也红了。
他强迫自己别过了脸:“你出去,告诉她,我不想见她,让她滚。”
医生迟疑了一下:“这样真的好么?容若,你听我说,有人陪着你,这个过程没有那么苦的……”
容若的笑容变得苦涩难当:“我试药的时候有多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吗?让她看着那样的我,我真的宁愿去死。”
说了这么多话,他显然有些气喘了。
医生给他又推了一剂针药。
“今天的药,不能再试了,肯定不对路,你知不知道你都休克过去两次了?”医生摇了摇头,“你想赶人家,你自己跟人家说。”
“不要让她进来!”即使闭上眼睛,他的态度仍旧坚决。
“躺在病床上的人,就不要那么逞强!”医生替他重新戴上了呼吸机,“你再乱动,我就把你试药录下来的那些片段给她看!”
容若睁开眸子,怒瞪着对方。
只可惜,此时高烧烧得脸蛋红扑扑的他,眼神已经没有威慑力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开门出去,把身上的防护服脱了下来,手把手地教着沈婉穿上。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多日不见的她,似乎更清廋了几分,他的心隐隐地疼了起来。
门又被打开了。
他不配合的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走到他身边。
她也不说话,就坐在了他身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他的手被绑在了被子之外。
手背上,除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斑点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针扎孔。
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心滚烫。
她手心冰凉。
可那轻轻的一握,却很快被他挣开了。
“你走。”他别过脸。
她替他正了正呼吸机的位置,却被他一记眼刀瞪了过来:“我不想见到你。”
她平静地直视着他:“等你好了,这笔账,我再跟你算!”
“我好与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要你了。”他一转头,闭上了眼睛。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明知道是,他是不想连累自己才说出这些话来的,可是,亲耳听见他说不要自己了的时候,那心,就像被刀子割过一般,疼得钻心。
她的手用力地握紧了。
半晌,她才道:“纳兰容若,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两点。第一,你很幼稚。你以为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就能显示你什么风度?你这头沙文主义的猪!第二,你伤到我了,等你好了,我跟你没完!”
容若的手被她紧紧地握住。
他的指尖一亮,已经被套上了什么。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你……”他错愕了,“你搞什么飞机?”
“我们结婚吧。”她很平静地道,“明天我会请牧师过来,然后我们就在病房里举行结婚仪式。我要嫁给你,你必须得娶我,就这样。”
容若瞪着眼前这个女人。
哪怕她表情镇定,在他眼里,还是跟个疯子差不多。
“你知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容若叹了口气,“你够了。闹够了,就回澳门去。”
一阵劲风吹来,窗户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沈婉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抱歉,不行。这几天要刮台风了,所以,我回不去澳门的。”
容若被她气得呛了一下;“那你也别发疯啊。”
“我发疯?”她反问道,“你说我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难道你自己就知道?做一个医生,连自己都没能治好来,说什么都笑话人的,难道不是么?”
容若不说话。
他只死死地盯着她。
现在的他,连伸手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都做不到。
可是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心也快碎了。
她应该是在他呵护下耍着小脾气的任性女生的。
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幅准备扛起一切的坚强模样的。
他答应要宠她,爱她,结果,却给她带来了什么?
她弯腰,隔着头盔,在他的手上印上一吻。
“纳兰容若,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蠢事。”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狂吃飞醋,我向男人求婚,我被你这样羞辱,我都不为所动……”
她深吸了口气:“我想,我这辈子,只可能为你这样一个男人做这样的蠢事了。”
他的眼眶泛起了泪。
她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要为我撑起一片天空。”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
“可是容若。”她看着他手指间的闪亮戒指,笑容绝美,“我不仅仅想做你身后的女人。我想陪着你,一起撑着这片天。如果你是掌舵的人,那我就是撑船的人。我想当的是你的伙伴,不是你的累赘。纳兰容若,你明白吗明白吗?”
他的泪滑落。
她带着手套的手怜爱地擦过:“我的老公,是福是祸,我们一块面对吧。”
她靠在他枕上,看着他已经瘦削了不少的侧脸,一阵心痛:“我爱你,纳兰容若。说你爱我。”
他的唇动了动,半天,却憋出另外一句话:“我打赌,你会后悔的。”
她笑了起来:“你又不是我,你何必管我会不会后悔?”
他叹了口气,手掌握住了她的。
只是轻轻地一回握,所有的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她娇嗔了一声:“说句爱我那么难么?以后,我要你天天都说给我听。”
他脑袋一歪:“唔,好困。睡觉了。”
沈婉不依地扭了一下身子。
可她没有真的生气。
因为眼前的人,真的已经睡着了。
他太累了。
一人撑得太累了。
她用干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密布的汗水。
虽然不知道他的病症怎样才算是缓解,但起码,她明白,一个高烧中的人,如果开始出汗,大量地出汗,那肯定离退烧不远了。
她耐心地擦拭着,用干净的棉棒细心地沾取温开水,替他润着唇角。
这一夜,他睡得相当地安稳。
沈婉,却一夜不敢合眼。
等到医生睡了一觉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把沈婉叫出加护病房。
“哎呦,这种事,可是违反规定的。”他连忙把沈婉拉了出来,“绝对没有下次了。”
脱下防护服的沈婉虽然眼眶微微泛黑,精神却还是不错:“他能吃些什么吗?我可以自己做给他吃的。”
“就是清淡的白粥罢了。”医生迟疑了一下,“食堂有卖的。不用自己做。”
沈婉却坚持去买了一个电炉,一小袋上好的新米,小火开着,细细地熬着。
医生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味道,香得……
一碗稠稠的白粥,在碗沿上,还结了一层香喷喷的粥衣。
一颗乡下的土鸡蛋,炆熟了,剥开的时候,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容若的精神也好了些。
出了一晚上的汗,他喝了不少水,胃口也不错。
一碗粥加鸡蛋,全部被他吃掉了。
沈婉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用毛巾擦了擦他唇角的小白点:“小馋猫,吃了还带打包的?”
他却静静地凝望着她,眼底是无限的眷恋。
她脱去了他的衣服,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洗着。
他因为好些天都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翻身,背部都被磨破了,她一边擦,一边轻轻地吹着,生怕弄疼了他。
他却阖上了眸子:“不会疼的。别顾忌我。”
更痛的,等会还在后面呢。
沈婉刚给他换了盆新水:“小脏猫,你在这里人家都不给你洗一下的么?脏得呀。”
医生已经匆匆地赶来了。
容若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果然,回应他的,是医生的欢呼:“我们昨天试的药,是对的。你是出血热,不是埃博拉。亲爱的,你没有得绝症啊!”
容若顿了顿,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那就说明我用药的方向没有错了?给他们用药吧,快一点,晚了一样来不及的!”
沈婉却已经喜极而泣。
她猛地抱住了容若:“容若,容若,你真的有救了,容若……”
如果不是隔着头盔,她真该好好地亲亲他才是!
什么是劫后余生?
什么是否极泰来?
她想,现在她这种感觉就是!
感谢上苍!
医生一边替他解开手脚上绑的绳索,一边笑了:“你们接触也别太多了,出血热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特效药,但是还有一定传染性的。如果不是,容若也不会被传染上了。”
容若眼睛已经闪闪发亮了:“先出去吧。大胆用药吧,我要快点好起来!”
医生却笑道:“你啊,早就叫你通知家里人过来照顾你咯。你看,你女朋友一来,你精神马上好了多少了。有爱情滋润,果然不一样。”
容若动了动自己已经被绑习惯了的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瞎说。我是用对药了,跟润不润的,有什么关系?”
医生哈哈大笑。
容若却不忘了嘱托沈婉:“你出去帮我买点吃的吧。今天特别饿,我想吃烧鹅。”
沈婉顺从地点头了。
医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看着容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伸出手腕一副就义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你何必逞强呢?用药的时候那么辛苦,有人在旁边鼓励是比什么都好的灵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