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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觥筹交错,此时厅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妇人,白宁笑着招呼道:“高雪梅回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年轻妇人见屋子中有几个陌生的女人,微微一怔。肖秀洁关心地问:“高雪梅,你娘的病好了没有?”
高雪梅含笑点头说:“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多谢关心!叔叔、阿姨,你们都来了啊!”
张匀含笑点头,白宁和肖秀洁同道:“那就好!那就好!”
高雪梅对张天师说道:“爹,我回来了!”
张天师嗯了一声,蔼然道:“还没吃饭吧?”
高雪梅道:“爹,我在我娘家已经吃过饭了,我刚回来见过娘,娘这会睡着了,我就过来了。”
诸葛小倩师徒听了这话,便知她是张天师的大儿媳妇高雪梅了。
张湛咏表情平板打招呼:“大嫂回来了。”
高雪梅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笑容略有些不自然,说:“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湛咏道:“我今天中午……”话未说完,高雪梅却已经转身对肖秀洁莞尔一笑,亲妮地替她在左肩上捻去沾附在上面的一根绸丝,说道:“你这身新衣裳真舒服!我那天和你一起做的那一件衣服却已经起球了!”
张湛咏住了口,脸上似笑非笑,低目吃菜。
徐小六将叔嫂二人的维妙表情都瞧在眼里,不由好奇地打量着高雪梅,见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扑了白粉,显得眼影有些脏,入鬓长眉明显是画的,眉毛都拔光了。人虽然在笑,但仍然能看出有一种凶恶相,一看就是欺凌丈夫的女人。
妇人上身有些苗条,但穿了裤子的两条腿显得结实,臀部也显大。本来只有二、三分姿色,但因打扮得很体面,珠光宝气的,看上去增色不少。
高雪梅伸右手在肖秀洁肩上弹游丝时,手指习惯性作兰花指。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金戒指,手腕上套着一只鲜红色的手镯。
张秋月自顾和隋燕说话,没有和嫂子打招呼。
张天师和颜悦色将大儿媳妇和诸葛小倩、杜娟及三位女弟子作了介绍。高雪梅惊愕地注视着诸葛小倩和杜娟,诸葛小倩等人都起身与她见了礼。
白宁亲热地招呼高雪梅入座,高雪梅又说:“阿姨,我是吃过饭才回来的。”
肖秀洁虽然年过四十,但仍然很讲究穿戴,徐娘虽老,还是有几分残存的风韵。她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吃过了,就陪我们说会话吧,嘻嘻。”
肖秀洁像主人一样,招呼丫环彩绣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已和白宁的中间,徐小六不得不抬起屁股挪动一下椅子。
高雪梅遂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彩绣给高雪梅斟了一杯香茶,退到一边站着。
肖秀洁注意到高雪梅手腕上的鲜红色手镯,因问多少钱,高雪梅故意轻描淡写说:“这是‘有道鑫’铺子新到的一款玛瑙手镯,也不算贵,就二两七钱银子。”
徐小六瞟了几眼红色玛瑙手镯,张秋月这时问她话,徐小六表情有些发懵,道:“你刚才说什么?”
张秋月悄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你从前脑后短辩上有一个铜钱的,现在不戴了吗?”
徐小六脸上一红,微嘟嘴唇笑而不答。想起因为用这铜钱占卜,她才能坐在这儿的!不由微微发怔。
张典几杯酒下肚,便忘记了白天的不快,大声说话,但女人们似乎对他的话不太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自已说自已的话。
大家交头接耳,张天师耳朵有些背,低头侧身,竖耳倾听杜娟和他说话,不住点头,脸上浮起一种和气的笑容。
众人开心地聊了一会,张天师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遂起身招呼众人干了杯中酒,众人于是都起身喝酒。高雪梅没有吃饭喝酒,也站起身来,不过没有端起茶杯。
诸葛小倩和杜娟这次都干了酒,杜娟将空杯对着张天师一照,才放下了杯子。张天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张典见二人喝了,便笑说:“谁都不许耍赖啊!”
班蓉站在张典身边,二话没说,便干了酒。肖秀洁和白宁又赖起酒来,张典不依,非要看着他们喝完酒。
靳雪鹄趁场面混乱之际,将杯中酒悄悄倒了一半在碗中,隋燕也照做了。二人喝了杯中残留的酒水,才放下了杯子。
徐小六不好意思学二位师姐赖酒,瞄了张秋月一眼,张秋月微微一笑,便先喝了酒,无言地将徐小六的酒杯拿过来,将酒倒在自已杯中喝了。徐小六口角噙着笑意。
张天师装作没有看见,坐在斜对面的张湛咏与徐小六对视了一眼,徐小六脸上一红,低下了眼眸。
丫环金凤、庹小芹和彩绣将三名女弟子耍狡滑的情形看在眼里,都不禁莞尔。
白宁见张典多嘴多舌的,索性将自已的酒倒在张典杯中,张典苦笑摇头,却没有喝她的酒,说:“师父,你可是看到我最先喝完的酒啊。”张天师笑而不语。
肖秀洁蹙眉抿了一口酒,高雪梅见她像在喝毒药似的难受表情,便拿过她的杯子放在桌上,说道:“不想喝就别勉强喝呀。”
张天师含笑请大家都到客厅坐着说话。白宁、肖秀洁、张典便说要玩骨牌,邀请高雪梅也参加,高雪梅欣然答应。
张匀有些困了,歪在椅子上合目休息,班蓉与这些妇人并无交情,见张匀不走,自已也不好意思先告辞,便坐在一边看她们玩牌。
张天师笑问杜娟和隋燕、靳雪鹄是否也要玩骨牌,三个女子都说不会玩牌,张天师便笑着叫张秋月陪几位女客人喝茶聊天,吃瓜子花生。张天师同杜娟等人说话时,这次总算看了两眼徐小六,徐小六低下了眸子。
张天师有了三分酒意,走到诸葛小倩和杜娟面前,对杜娟含笑低声说道:“今天我很高兴认识巫即,你回去后对谷大当家的说一声,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两家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了吧。”
杜娟笑容可掬,道:“多谢张真人!”张天师和蔼一笑,诸葛小倩也替杜娟感到高兴。
张天师又对诸葛小倩低声说道:“诸葛真人,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我们到另一个房间去说好吗?”
徐小六坐在一边,听见这话,明白张天师是要和师父谈到自已和张湛咏的婚事了,心中好生紧张。
诸葛小倩虽然有些不解张天师为何选在这种场合谈晚辈的婚姻之事,但也没有多想,忽然转首对徐小六说道:“小六,你随我来一下。”
张天师闻言一怔,纳闷地看着诸葛小倩,又看向徐小六。徐小六羞羞答答的站起身来。
隋燕、靳雪鹄都有些紧张起来,杜娟年前已经从徐小六口中得知她们此行另有目的,有些不安地看向张湛咏。张湛咏见诸葛小倩和父亲谈话时居然要叫上徐小六一起,好生诧异。
张天师虽然奇怪诸葛小倩为什么这么做,但也不便多问什么,只得带着师徒二人出了大厅,走了十余步,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
丫环庹小芹端茶离开后,诸葛小倩对张天师说道:“张真人,不好意思,我和徐小六有些话想当面问一下张湛咏。”
张天师不解地瞅着二人,见诸葛小倩并不解释,只得叫庹小芹去请张湛咏过来说话。
张湛咏过来后,诸葛小倩对张天师说道:“张真人,实在抱歉,我有些特别的事情要问一下张湛咏,在我问完这些事情之前,请张真人千万不要说话,好么?”
张天师与张湛咏父子面面相觑,张天师见诸葛小倩已经反客为主,有些尴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避一下吧。”
诸葛小倩淡然一笑,道:“张真人,过一会儿,我会向你解释此事的!”
张天师满腹疑惑地出去了。张湛咏请诸葛小倩坐下说话,诸葛小倩却站在那儿,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他。张湛咏纳闷地问道:“不知诸葛真人要问我什么事情?”
诸葛小倩对徐小六说道:“你把东西拿出来让他看一下吧。”
徐小六不敢正视张湛咏,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手绢,展开来双手擎着,低眸走到张湛咏面前。
张湛咏看了几眼,不禁面色大变,原来手绢中包着的物事赫然是自已抛弃的那块有裂痕的白玉佩!只不过玉佩已然断为两半。
徐小六在张湛咏低头观察白玉佩时,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张湛咏的脸孔。
诸葛小倩凝眸注视着张湛咏的眼睛,说道:“张公子,这是你的玉佩没错吧?”
张湛咏不安地点点头,问道:“不知你们从何处拾得这块玉佩?”
诸葛小倩没有回答这话,单刀直入地问道:“请问张公子认识巫蛊门的巫盼蒋明真么?”
张湛咏瞳孔收缩,小心地说道:“我的确认识巫盼蒋明真,怎么啦?”
诸葛小倩神情凝重地道:“蒋明真死在了青城山!”
张湛咏神色急遽变化,半晌才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诸葛小倩注视着他的表情,缓缓道:“蒋明真在临死之前,自称当晚是去见一个人……我和小六在蒋明真死亡的现场,发现了一个人的足印,我们追踪这个人的足印,结果便发现了这块玉佩……张公子,我很想知道蒋明真要见的人是不是你?”
张湛咏紧张地想了一下,方才抬眼说道:“巫盼当晚要见的人的确是我。”
诸葛小倩心中一凛。徐小六瞳孔蓦然睁大,目中透出绝望的神情。
张湛咏避开了她们的眼睛,移目望向圆窗外,目中带着追忆的神色,喃喃道:“不过我那晚并没有见到巫盼,我等候了她大半夜,你们也知道我那晚喝多了酒,我后来在草丛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四更天时,我才起身离去了……”
徐小六瞥了师父一眼,诸葛小倩脸上没有表情,道:“你既然没有见到蒋明真,但你却在天亮后就下山了,这怎么解释得通呢?”
张湛咏有些不悦,道:“因为我和巫盼约好三次见面的时间,但我在青城山只见到了她一次;另外两次我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爽约了。那一晚是我们约好的最后相见的时间,我们事前就说好了——如果我们有一人在那一晚因故不能赴约的话,就到湘西泸溪再见面……”
诸葛小倩目光闪动道:“听说蒋明真身上有一张地图,你是否知道这事?”
张湛咏神情有些郁怒,忍住气说道:“这是我的私事,我的确是因为这张地图去湘西泸溪找的她,但我最后并没有得到这张地图……”
诸葛小倩不再问下去了,沉默半晌,才道:“好了,我无意窥探这张地图的秘密,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张湛咏微愠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巫盼?”
诸葛小倩与张湛咏四目对视,唇边浅笑,说:“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能不这么猜想吧?”
张湛咏纳闷道:“巫盼与诸葛真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诸葛小倩道:“蒋明真被人打伤了,我正好遇上这事,我救了她,蒋明真在我们住处养了几天伤,我们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作为江湖道义,我有义务追查这事的真相。”
张湛咏语带讥诮道:“原来是这样,现在诸葛真人是不是查出真相了呢?”
诸葛小倩淡然道:“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张湛咏不解这话的含意,诸葛小倩与他对视了小会,不动声色说道:“我现在想和你父亲谈一些事情,麻烦你去叫你父亲过来好吗?”
张湛咏移目看了一眼徐小六,徐小六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张湛咏呼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诸葛小倩不说话,望着张湛咏开门出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黑暗中。
徐小六忍不住问道:“师父,他是不是……”
诸葛小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不是凶手……”
徐小六茫然不解看着师父,诸葛小倩温颜看着徐小六,柔声说道:“现在没事了,你到师姐那儿去吧。”
徐小六眼睛一亮,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她虽然不解师父历经数月不远千里赶来江西,就为了问这几句话——仅从这些对话而言,徐小六觉得仍然难以判断张湛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她还是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心事。
徐小六不知道师父诸葛小倩有一种了不起的本领,她特别擅长观察别人的言行,从而判断别人的所思所欲。这并不是一种异能或神通,其实就是一种读心术。(用现代话讲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学,警察在破案中时常运用这种读心术来判断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诸葛小倩在与人格斗之时,往往凭着观察别人身体的细微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便察知对方的企图,从而快速反应,将对手击倒在地。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反应,几乎不假思索她就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宋代有一部笔记本式百科全书著作《梦溪笔谈》,在卷二十有这样一段有些夸张的记载:
山阳有一个女巫,有很奇特的本领,别人问她什么,虽是在千里之外的事物,她也能说出来。乃至人心中荫生出一个念头,她也能察觉到。有人弈棋,数好白、黑棋子握在手中,问她数目,这女巫亦能说出数目。如那人随意抓取一把棋子,不数便握在手中,则女巫也不能说出棋子的数目是多少。简而言之:人有所思,她就能察觉出来;人若心中无数,则女巫也不能窥测人心。
《梦溪笔谈》记载的这个女巫,与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本领实是来源于巧妙的观察。
徐小六在石子甬道上走了几步,正遇上张天师,徐小六忙颔首低目,侧转了身子,让张天师经过。
张天师表情奇怪地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背着手径自走向那间小屋。
徐小六看了一眼张天师的背影,怔忡不定走向客厅,不防张湛咏突然从花树间闪身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正欲避开,张湛咏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腕子!
徐小六涨红了脸,轻轻挣扎了两下,张湛咏却不肯放开她的手腕,徐小六惊愕道:“你想做什么?”
张湛咏含情脉脉地说道:“徐小六,我想对你说一些事情……”
徐小六见他似乎没有恶意,稍稍放心,二人四目相对,徐小六这一刻百念丛生,有三分害羞、三分害怕、三分喜悦,还有一种想哭的情绪,瞅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厅,怯生生说道:“你有什么话?”【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