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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义眼睛一亮,差点就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却又若无其事地扭过了头去,随意地四处转着看了看,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走到了那人的身边,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做着登记工作。
过了一会儿,杨天义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何职务?”
那人急忙放下手中纸笔,双膝跪倒,叩首道:“回钦差大人,卑职李正,现在总督门下司任同知,品秩从六品。”
“哦。”杨天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看你字写得不错,比我手下那帮大老粗强多了。本官这里正好有一些书信要写,待会你忙完了,就过来找我吧。”
“是!卑职遵命!”李正诚惶诚恐地叩头答道。
杨天义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又四下转着看了一会儿,便走下高台,返身回到钦差行辕去了。
杨鹤听说了钦差大人亲自来到物资移交现场视察工作,虽然心中极不情愿离开温暖的房间,却也不得不吩咐下人给自己换上官服,然后坐上一顶暖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广场之上。
可是,等他赶到广场的时候,杨天义却已经离开了。
杨鹤的心里可真的有些气恼了,暗忖自己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杨天义竟然敢不等自己到来,随便装腔作势地看了一圈就走,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当然,对工作也太不负责了!
只是既然来了,若是连轿子也不下就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他留恋地看了一眼轿中的暖炉,双手使劲搓了几下,终于迈步走下了轿子。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杨鹤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四平八稳地踱上高台,也装模作样地开始检查工作起来。这时,有一名四品官员走上前来,叩首致礼后,又指了一下正在忙碌的李正,在杨鹤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杨鹤一听说这位钦差大人连书信也要找人代写,脸上立时流过一抹鄙夷的神色,紧接着,便又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两眼一瞪,一脸怒容地喝斥道:“荒唐!你们太也不会办事!怎么好让钦差大人久等?去把李正叫来,这就随本官一起去拜见钦差大人!”
杨鹤坐在轿中,反复地思量着杨天义到底是何种人。
从在京中的同僚好友那里打听的消息来看,这个杨天义似乎毫无背景,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表现,不过是和几个黑道老大还有几个商贾有些交往密集。
而关于杨天义的身份来历,也是各种说法都有:有说他是武林新秀的,有说他是赌神徒弟的,甚至还有人臆测他是富商的私生子,竟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偏偏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家伙,却能够在朝堂之上突然得到几个素来不和的重要大臣的一致推荐,这就着实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越是看不透,杨鹤便越是不安。那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但他的心中却始终难以释怀。偏偏在这个时候,崇祯突然派来这么一个谜一般的人物,让官场上所有的明套路潜规则全部失效,这怎能不让他惊疑不定,总觉得崇祯此举,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的。
而更让杨鹤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当他向曹化淳写信想要探探口风时,对方在给自己的回信中,关于杨天义的事情也只有四个字的交待,那就是“妥为安排”。看着这命令不像命令,暗示不像暗示的话语,杨鹤却也猜不透这位东厂提督到底是何用意。
没有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杨鹤觉得,既是这样,那就干脆来个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吧。对待这样一个无权无品而且无知无学的毛头小子,若非挂着个钦差的头衔,杨鹤根本是理都不愿去理的。
经守卫通禀过后,杨鹤来到了杨天义的会客室。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一番过后,杨鹤便说道:“杨大人真可谓年轻有为,能在如此年纪便担当这般重任,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能有大人这样出类拔萃的门生,想必大人的恩师也是一位高德博学之士了。”
杨鹤的这番话明褒暗贬,用意却又是打探底细。
杨天义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讽刺之意,便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过誉了。只是杨某的恩师虽然博古通今,多才多艺,却是不喜那沽名钓誉之举,平时低调惯了,杨某也不敢借他老人家的名字招摇撞骗。”
说到这里,杨天义话锋一转,接着道:“倒是总督大人在西北平叛,功勋卓著,举国上下早已闻名遐迩,令后生晚辈们望尘莫及,感佩肺腑啊!”
一直在杨鹤身后垂手站立的李正,听了杨天义这番更加刻薄的恭维话,心中不由地一阵暗笑:“这个杨捕头,还是这般狡黠,连杨鹤也甭想在他面前占到便宜。”
杨鹤没想到杨天义的词锋如此厉害,脸上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已是意识到,自己显然是低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只是杨天义这番话倒也无懈可击,杨鹤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勉强一笑道:“杨大人谬赞了。天威浩荡之下,宵小蟊贼自是甘心归顺。本督也不过是秉承皇上的旨意,做了一些分内的事罢了,即便有尺寸之功,那也是承蒙皇上的隆恩,本督又怎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
把皇上拉出来壮底气,这下应该能扳回一局了吧?
“总督大人说的极是,皇上英明神武,明鉴万里,自然不会抹杀了总督大人的功劳!”杨天义呵呵一笑道:“只是不知总督大人,此次打算如何使用这五十万两银子?可否与杨某透露一二,日后回京见了皇上,杨某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你既然想拿皇上来顶,那我就拿皇上来压!
杨鹤顿时有些吃不消了。
杨天义毕竟是钦差,说这番话那也就是代天子垂询,杨鹤若再托大,那可就是对天子不敬了。
杨鹤尴尬一笑,微一欠身道:“按理说,钦差大人既有此问,下官该详细作答才是,只是此事牵涉颇广,许多地方官员的申请还未及时上报,故而此事目前尚在研究之中。待下官做好筹算,自当及时禀明钦差大人。”
杨天义淡淡一笑,却也不再追问,只是说了一句:“如此甚好,那本钦差就静候佳音了。”然后,便也不再说什么。
杨鹤见杨天义与昨日酒桌上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便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风土人情地随便聊了两句,见他说话滴水不漏,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借口还有别的事情,起身告辞了,却是将李正留在了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