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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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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何之璧又气又急,心中暗道,“女儿呀,我的乖女儿,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昨晚,听完何雪讲述这些天的经历,何之璧立刻发现,原来这个杨天义竟然还是个商界奇才,随即便决定趁此机会定下两人的婚事。只是之前已经有过多次在杨天义面前演戏的前科,为了让这次的苦肉计更加真,说不得,只有真打了。

    真打?何之璧又如何舍得?于是,便找出一件牛皮坎肩,让香姨拿去交给何雪,并吩咐她今天无论如何必须穿上,却是不告诉她缘由。

    意外的是,戏已经上演了,主要观众杨天义却迟迟不来,害得何之璧不得不再打断一根荆条。

    唉,为了女儿,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干这种体力活何之璧揉着自己隐隐酸痛的胳膊,心中无限感慨。

    “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凭什么不能做主?”何雪毕竟年轻,丝毫不能理解何之璧作为父亲的一番苦心和作为商人的高瞻远瞩。

    何之璧这下是真怒了,他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那牛皮坎肩抽走那可就要穿帮了!算了,这次专打胳膊!

    见何之璧又开始低着头满屋子找东西,杨天义急忙一把将他抱住,“何伯父,你听我说,我这次是真没时间。郑大人可能明天就要找我了,我也许很快就要走了。”

    “郑大人?哪个郑大人?找你什么事?”何之璧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问道。

    吏部尚书郑永平,此刻正与儿子郑远声在书房中商量着什么事情。

    “父亲,那杨天义莫非是曹化淳的人?”郑远声对杨天义的站队问题非常关心。

    “应该不是。杨天义的来历我很清楚,他和曹化淳应该没有什么瓜葛,甚至两人见没见过都不好说。”郑永平捻须分析道。

    “那为何曹化淳会大力推荐他?莫非是因为听说了他所做的那些事?”

    “你太小瞧此人了。杨天义的所作所为,或许能让曹化淳把他看作是个人才,但也决不至于推荐给皇上。”

    “对啊,按道理说,也该由父亲举荐才是,只可惜,父亲却要避嫌。白白地把这个人情让给了别人。”

    “嘿嘿,或许,这个人情,根本就是皇上给的。我猜测,可能是皇上从那些奏折中看出杨天义的能耐,加之他又是此案的当事人,才专门授意曹化淳这么做的。否则,以曹化淳的老奸巨猾,又怎肯为他人做嫁衣?”

    “嗯,这么一说,倒是有这可能。”郑远声点了点头,眉头却是皱得更紧:“可那些人呢?他们又为何会附和?骆养性自不必说,他已是被曹化淳收伏,但温体仁不应该呀?他和杨天义还有伤子之仇呢!至于周延儒,我就更想不通了,他应该最恨杨天义才对啊?”

    “这两个人,我也不太明白。”郑永平的眼前也是一团迷雾,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或许是杨天义这次铲平了浙江帮,无意中也帮温体仁出了口恶气,所以他才会有所表示吧。而周延儒呢,我想是他此次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无力再与温、曹等相抗,于是便借此机会向他们示好吧。”

    郑远声仔细揣摩了一阵,心悦诚服地道:“父亲,您果然是老而弥辣。朝廷之局纷乱如麻,只有您才能这般抽丝剥茧,乱中求真。”

    “远声,你能看出这些问题,也足见你心思细腻,为父对你期以厚望。”郑永平慈爱地看着儿子说道。

    听到父亲夸赞,郑远声急忙躬身施礼:“多谢父亲夸奖。”直起身时,脸上已带着微笑:“如此看来,东厂、锦衣卫,再加上两位大学士,杨天义此次当上钦差,应该已成定局。他这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一步登天?那倒未必,我看是荆棘丛生才是。”郑永平微微叹息道:“如今,陕西民变已成糜烂之局,甘肃、宁夏、山西亦有蔓延之势,整个西北已经是一片战火。说句难听点的话,他这个钦差,有没有人接待都难说,更别说想要查案子了!”

    “说到案子,父亲,我听说,那个出尘子昨天在狱中自尽了?”

    “自尽?哼,东厂大狱冤死的鬼还少吗?他哪里是自尽,分明是熬刑不过,瘐毙而亡。”郑永平冷笑一声道:“那出尘子与张渠显然是勾结作案,现今两个人证俱亡,这案子再想要查个水落石出,怕是难上加难了。”

    “那现在再派杨天义去,又有何用?”

    “我看多半是要徒劳无功!曹化淳分明是要将此案做成一桩铁案,然后再借别人之手,来为此案盖棺定论罢了。”郑永平轻轻摇了摇头,“唉,如今线索全无,能查出个什么结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可若是不能查证杨鹤指使之罪,那我二叔岂不是难逃失职?”郑远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父亲,要不,咱们把杨天义叫来,然后”

    “不可,”郑永平立刻否定了儿子的建议:“我虽与他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他绝非是一个可以收买之人。你这样做,反而会弄巧成拙。”

    “可是,父亲,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叔受难吧?”

    “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想想吧。”郑永平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何之璧一听说杨天义马上就要做官,虽不知是何官职,却愈发觉得杨天义奇货可居。他对待子女皆出于至诚,对杨天义也是真心喜爱,只是他一生经商,言语行事之中总会流露出逐利的做派,倒让人难免误会了他的本意。

    见杨天义确有官差在身,何之璧便不好再一味坚持,转念一想,便道:“天义,虽然你有正事要办,但人言可畏,雪儿再住在家中也不合适。咱们事急从权,过些天我就让她搬去你那里,这样我在人前也好有个解释。至于喜事嘛,就等你回来再补办。你看如何?”

    杨天义思前想后,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再者说,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她来不来又有何妨,就只好答应了。

    待杨天义离去之后,何之璧看着泪眼婆娑的何雪,说道:“雪儿,你莫怪为父心急,只是,你若真的对他有意,此事还需趁热打铁为好!”

    见何雪一脸不解之色,何之璧轻叹一声道:“你也知道,他家中还有一位肖姑娘,若是他们成亲在先,肖姑娘占了正妻之位,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何雪出奇地不再反驳,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直高昂的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杨天义离开何家,却也来不及回家,便打马直奔大哥韩开山住处。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仍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偌大的庭院,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被,韩开山却不让人打扫。

    他的心里,此刻满是大功告成的喜悦和美好未来的憧憬,让他有种浑身燥热的感觉。于是,命人搬了一张桌子放在廊下,再弄上几盘小菜,便与宁采枫一边欣赏着飘飘洒洒的雪花,一边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而院子正中,则支起了一个大火盆,里面,密密匝匝的数十本账册,正在火焰中熊熊燃烧。那赤红的火苗,与洁白的雪地相互辉映,竟是一幅别有意境的美景。

    杨天义赶到时,账册早已烧得七七八八,偶有一些灰烬,不时地被一阵微风卷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又不堪重负地落回了地面。

    “三弟,你可来了!派人找你了几次,你都不在家,什么都别说了,先来罚酒三杯!”韩开山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道。

    “大哥,你这烧的是什么?”杨天义焦急地问道。

    “账册啊,你看不出来吗?”韩开山答道。

    “邹家的账册?你全烧了?”

    “当然全烧了,赌场都是我的了,留着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一本都没剩下?”杨天义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韩开山点了点头,道:“你怎么了?怎么关心起这些玩意儿了?”

    潜意识中,杨天义希望能够用这些东西,成为与曹化淳交换自由的筹码。但显然,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算了,烧了就烧了吧。”杨天义抄过一把椅子坐下,既知事情已无法挽回,便不由得感到有些怅惘。

    宁采枫微笑着给杨天义倒了一杯酒,问道:“三弟,是不是去见曹公公了?”

    “嗯?二哥怎么知道?”杨天义听到宁采枫如此问话,直觉告诉他,这焚烧账册之事,定然与他有关。

    “宫里王承恩王公公跟我说了,皇上已经任命你为钦差,所以我猜,曹化淳一定要在圣旨下达之前先见你一面。”宁采枫好整以暇地说道。

    曹化淳虽对宁家有恩,但那也是用银子砸出来的,而此事关系到结拜兄弟的身家性命,宁采枫谈起他时却也不必客气了。

    “唉”杨天义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化淳用人有个习惯,若非施以大恩,或者手握把柄,他绝不肯重用。”宁采枫笑了笑:“看三弟的样子,一定是被他抓住痛处了。”

    “大哥、二哥,非是我不肯相告,只是这件事与你们毫无干系,却又是件天大的罪过,所以”杨天义摇了摇头,“这种感觉,真的太压抑了。”

    “所以你就想用这些账册,换些人情回来。”宁采枫拍了拍杨天义的肩膀,“三弟,你是身在其中,关心则乱啊。”

    “二哥这话怎么说?”杨天义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问道。

    “你以为,拿了这些账册给他,他就会放过你了?三弟,真那样的话,你可就中了他的奸计了!”

    宁采枫指着那个已经烧得差不多火盆,略微有些激动,眼睛中满是森然之色:“他拿了这些账册,自然是要去对付周延儒,到了那时,不但周延儒,甚至是账册上所有的人,都会视你为死敌,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朝廷之中,你恐怕再无立足之地,只有更加死心塌地地依附于他了!”

    见杨天义悚然而惊的样子,宁采枫又叹道:“党争,那可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只恐一生都再也回不了头了。三弟,你可不能陷进去啊!”

    一番话只听得杨天义如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