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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延续前朝大楚旧制。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另有朔望日大朝会,这才是清宫戏里百官觐见的大场面。规格最高的当属每年岁首的大朝会,也就是正月初一,这是皇帝接见所有大臣高官、封疆大吏、往来使臣、皇室宗族的大会,规格之高,花费之大,都是不可想象的。
今天便是小朝,上朝人不多,算是例行公事。并不在承天殿大殿,只在偏殿议事。即便如此,谢神策也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谢神策没有实在官身,只有一个昭武校尉的散职。听起来貌似不错,正六品的校尉,好歹能管个几百人了,但要知道,整个晋都,仅昭武校尉就有上百人!
什么意思?
这就是一闲职,专为安排贵族功勋世家子弟的一处清水衙门,手下除了自家仆人,一个正式在册的大头兵都没有。连城门司一个从六品的振威校尉权力都不如!同是散官,品级和权力居然有如此大的区别。谢神策当然也知道,振武校尉在本朝虽是散官,却是领着左右监门校尉的衔,负责看城门的,当然不是昭武校尉这类专养闲人的散职可比的。
所以谢神策理所应当的在偏殿的偏殿等候召见。只是这召见也不可能现在就在偏殿,还得等皇帝把今天的小朝会开完不是?
谢神策从清晨早起,随父亲谢裳入宫,直到现在时近中午,等了整整一上午,在小偏殿枯坐了数个时辰。
不是不急,是急也不敢表现出来,谁知道殿里的小太监是不是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皇帝或者那位皇后姨娘。所以他表现的极为淡定,除了一开始的好奇皇宫建筑和小太监扯了几句闲话外,便一声不吭了。其实也不是谢神策不和小太监们唠嗑,实在是多说一句小太监们就集体闭嘴,一个字不多说,实在让小谢哥无奈。
好容易坐到屁股快生疮了,谢神策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一个见过一面的熟人,蔡公公。
小朝会终于结束了。
蔡公公明显在宫里地位极高,一众小太监见了无不低头弯腰行李问安,蔡公公理也不理,径直走到谢神策面前道:“小侯爷久候了,陛下召您前去偏殿,老奴特来通报。”
自从在爷爷那儿得知了蔡公公的地位后,谢神策越发的客气了。加上蔡公公也是极为恭敬,因此说道:“不敢不敢,有劳大人带路。”
随后谢神策跟着蔡公公穿过花廊,拐了几个弯后,来到小朝会的偏殿。
小谢哥一路走过,眼角余光扫视着宫中景色。这皇宫主要还是正蓝、金、红为主,十分的大气富贵,极为鲜明的继承了大楚朝当年的盛世气派。
进了偏殿,只有两个人,首先是坐在殿下的谢裳,稍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殿上的皇帝。
一身金丝绣织蓝缎为底的龙袍,因小朝会结束了,未着冠冕,头发束成一束,随意的放在脑后,脸庞是极为棱角分明的英俊,剑眉丹凤眼,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紧闭,像极了那个时空陈坤饰演的东厂督主雨化田,有一种阴柔的美。当然,谢神策明白,眼前高坐大殿之上的这个男人,是地地道道的男人,而且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的主宰。
就在谢神策还在神游的时候,突然一声“大胆”打断了他,谢裳连忙向皇帝请罪道:“犬子自幼在外,臣疏于管教,面见天颜,以致失礼,死罪死罪。”
谢神策这才明白自己确实君前失仪了,虽然很不想下跪,但也只能跟着谢裳跪下请罪。
皇帝自然不在意这些细节,笑着让父子二人平身,便示意蔡公公宣读旨意。谢神策再次跪下屏气敛神仔细听,看看皇帝到底会如何奖赏发落自己。
诏书开头并不是谢神策熟悉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是意思差不多的“承天之运,奉天子诏”。接着是“......某年月日,谢神策......加太学博士......”
太学博士?这算什么?!
谢过恩,接过旨,皇帝留下谢裳,打发谢神策去了后宫,说是皇后想见见他。
后宫不是随便就可以进的。本朝民风尚武,上层贵族却转武尚文,喜好清谈,崇尚洒脱不羁,这一点从皇帝小朝会居然束发去冠就可见一斑。当然敢于面对老学究们源源不断的口水,也从侧面反映出了这位皇帝的强势,强硬君主集中制的典型代表。
但是,如果你以为民间的男女开放在宫中同样适用,你会死的很惨的。
除了太医太监可以随时奉召出入宫门外,连侍卫进出都极为严格,非有皇后旨意不得随意更换、请假,基本就是一个大牢笼。而宫外人要想进入,除非你是皇子,否则没有皇帝皇后的亲旨口谕,擅闯者皆杀无赦。
蔡公公领着谢神策一路七弯八拐,把个谢神策绕的头脑昏乎乎,加上时至中午,肚子又饿,因此很是有些不耐烦。
许久,终于到了皇后居住的长春宫。
到了长春宫,却还是得不到皇后召见,长春宫太监总领说是皇后正准备用膳。谢神策一肚子窝火:难道还得等你吃完了再见我?
正在谢神策暗中腹诽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到总领太监耳边细语片刻后。总领太监立即换上一副欢喜笑脸,对着谢神策说道:“小侯爷请跟老奴来,皇后娘娘得知小侯爷在小议事殿久候,恐腹中饥饿,正巧了宫里正安排着吃席,娘娘着小侯爷随奴才去用饭。小侯爷,请随老奴走吧。”
谢神策一面谢恩,一面跟上。暗道:见面给个下马威,再扔一甜枣,我是该感动的哭呢,还是该感动的哭呢,皇后赐宴,好大的面子。三尺长的龙虾有吗?
未进正厅,就听得一阵欢声笑语。谢神策想到,能在皇后宫中面前笑得如此开心的,不是她本人就该是公主了,皇后生有二子一女,最小的女儿婉婷公主也有十五,跟自己倒是差不多大,听这声音倒是清脆,就是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进了园子,来到用半人高的花屏围起来的亭子上,谢神策居然发现了自己母亲也在。也好,不用太拘束了,本来就没打算能吃饱的,现在可以放开一点了。他不怕失了面子,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这一家人自昨天起就有一种让他看不透的感觉,所以他不介意让自己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面前失态,来看看这位母亲的反应。
见到有人过来,亭子里的众人都止住了笑声,待总领太监报过,一位坐在首位的宫装妇人问道:“你就是谢神策?”
毫无疑问,这就是皇后了,谢神策行礼道:“正是微臣,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什么臣不臣的,在这皇宫里,天天听得不是奴才就是微臣。今儿是家宴,你母亲也在,你妹子也在,我是你姨娘,就不要如此生分了。”
母亲也说:“你姨娘发话,你只管照听照做就是。”
谢神策赶紧道:“神策见过姨娘,婉婷妹妹。”
皇后笑道:“好孩子,快入座吧。来,坐到姨娘旁边来,十几年不见了,得让姨娘好好瞧瞧。”说着让谢神策走到身边,拉着谢神策的手坐下。道:“哟,长得真如你父亲年轻时一般,看看你那姑姑把你教养得,果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不愧是当年晋阳之花教出来的,淮扬道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是个极养人的好地方。”
谢神策的双手被皇后姨娘握住,只觉得一片清凉圆润,心想这么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的手居然堪比少女,真是妖孽。
忍住鸡皮疙瘩,谢神策低下头小心答道:“回姨娘话,淮扬道确是山清水秀,不同与中原大地的壮观雄伟。姑姑就曾有诗怀念北方大地的风情。”
婉婷公主好奇道:“哦?是什么诗?”
谢神策道:“大漠雄关真如铁,将军关山从头跃。携手同战壕,不见江南故人老。”
“好诗!”话一落音,皇后便立即拍掌叫好。“只是诗中多有哀怨,确不知何故?”
谢神策道:“是姑姑追忆当年函谷关大战所做。因淮军中多有当年老卒,塞外征战十载,回到家却是物是人非,故有感。”
婉婷公主听此言却不满,秀气的细眉一蹙道:“胡说,朝廷向来厚待还乡老卒,那里有你说的那么凄惨。”
皇后笑道:“你一个生于皇家的女儿,哪知道军士的辛苦,你父皇近些年已经缩减了许多边军,转向边军的银子物资比往年好了不知多少。还乡士兵生活怎地还如此?”
最后一句却是问向谢神策的。
谢神策赶紧答道:“娘娘公主误会了,姑姑所言,乃是当年红颜知己,十年未见,早已嫁作他人妇,再也不复当年模样,由是心生悲伤。却不是生活困顿所致。至于军士待遇,神策在淮军中所见所闻,哪里和困顿沾得上边。姑父常说,当今天下,除了列国皇城军,大晋的士兵乃是最享福的。”
“哈哈哈,婉婷,你听听,母后就说你读书不用功,你看,错解了你姨姑姑的诗。当众出丑了吧?”
婉婷公主倒是一点不觉得出丑,笑嘻嘻的说道:“嘿嘿,女儿才懒得和太学里的老头儿相对摇头晃脑呢,傻乎乎的,忒没劲了。”
皇后摇头道:“你这丫头,只知疯玩,毫无淑仪,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那就一辈子不嫁,女儿一辈子陪着父皇母后。”
皇后闻言,佯作大怒,骂道:“泼皮样子,哪有女儿不出嫁的,改天就将你丢到不知哪家嫁出去!”
“那母后怎么舍得......”
谢神策听得母女两嬉笑怒骂,竟是极为和谐。不禁感叹皇帝皇后对这个女儿的宠溺真是到了极点。不说别的,在滁州,除了几个特殊的孩子,王家第三代见了王老尚书和父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哪里有多少欢笑,更何况是这种婚姻大事上的玩笑。寻常富贵人家就少见亲情了,更遑论是天家。
谢神策自己就深有体会,那个坐在对面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十年来跟自己说话不就是惜字如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