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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的刘三虎,没把郝忠那点儿人放在眼里,接上火后,叫两挺‘碎嘴子(机关枪)’压住郝忠的火力,发起了第一轮冲锋。几十个胡子们,乌秧乌秧的冲到城墙根儿,秃噜出溜下到城墙沟,就顺城墙坡往上爬。
城墙在崔武的“高筑墙,广积粮,打日本”的号召下,动员全镇民众经过几个月的加固加高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可工程还没完工,有的地界还秃噜反幛的,不易把守。
胡子们蜗牛的往城墙上爬,爬着爬着,就黑瞎子挂不住掌的打了滑出溜。
这多亏了城墙上面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积雪,脚蹬上去一跐一滑,搭不脚。
这雪帮了郝忠的大忙,也帮了胡子。有的地场,积雪叫老北风漂满了壕沟,顺城墙起了硬帮帮的大檩子。
刘三虎一开始把全部精力放在攻打城门上,久攻不下,企盼着山田城里内应打开城门,等了半拉时辰,也不见有啥动静。刘三虎也是个会利用地形用兵的高手,瞅着这么耗着也不事儿,猫着渐黑下来的天,观察一下地形,一面虚张声势的对城门佯攻,一面叫来两小胡子头,一顿比划,胡子们就向城门两侧散开,寻觅到没有官兵阻击的雪漂的小山梗一样的大雪檩子,为防脚踩下去陷腿,胡子们趴在雪上爬着向城墙顶端爬上去。
猫在城墙里城防民团的老邪几个拿着古代兵器和种地家巴什,见有胡子爬上来,就起身抡起大刀斧头大镐没头没脑地向胡子一顿又打又劈,可终是抵不住武装到牙齿胡子们的洋枪的威力,不堪一击的退缩的被胡子撕开了几个口子。
焦炉老爷子带几个大兵守在西边城墙角的炮台上,看着西城门和北城门打的焦灼,想发发土炮威力救救城门口的官兵,就叫几个大兵调转车架上的炮口,对着北城门外,装上弹丸,亲自吹燃火捻子点上炮信,“轰”一声,一个哧花球飞了出去,不够射程,在半道上就炸开了,对攻城门的胡子没够成威胁,就是放个礼花,气得焦炉老爷子摔了旱烟袋,又装弹丸,放了几炮,还是远离目标爆炸了。焦炉老爷子摆弄一辈子的铁,懂得些铁性,气的哇哇直骂,“妈妈的,不该呀,这铸铁热胀冷缩,越冷越紧箍呀!试射那会儿,还紧箍跟小媳妇似的射的比这个远。这老寡妇一到真壳儿,咋就尿裤裆了呢?上不了套的老骒马!”骂后,齁齁的一屁股瘫坐在老土炮一旁的地上。
郝忠坚守着北城门,踅踅摸的心中顾虑东西南三个城门的官兵和保安团的两个排能否坚守住呢,突然发现黑参参里约约绰绰地有胡子从两侧向他的阵地后面包抄上来了,郝忠心里大叫不好,怕腹背受敌,寡不敌众,也没和带着马六子警察来增援的吉德、崔武商量,忙叫大兵和刀枪不入的帮会道门丁勇后撤,随即北城门失守,落在刘三虎的胡子手里。
北城门一打开,刘三虎一马当先,亲率众多胡子冲向城里,撵着大兵的屁股打。大兵和丁勇们且打且退的撤回兵营,关上大门,趴在院墙上猛烈阻击着胡子。郝忠叫人搬来仅有的两箱手榴弹,这下解决了大问题,炸得胡子不敢靠前,只好躲在墙角树后还击,两下胶作在一起。
这同时,东城门、西城门和南城门相继落入胡子手里。丁勇和为数不多的大兵被胡子追打得零零散散撒开了鸭子,逃的哪都有,溃不成军。靠城门口的城防民团团丁对胡子够不成威胁,胡子们打几枪冷枪吓唬吓唬,撇下他们直奔城里。团丁们见状,也就兵败如山倒,先从城门口向远离城门口的像扯线儿似的逃向城墙里的巷子宅院,四处躲藏。
黑龙镇一时陷入了混战。
再说王福和曲老三,自打小日本起屁,一直冬眠长虫(蛇)的静静注视着局势的变化。局势像冻疮一天天的揪心,王福有些坐不住了,害怕叫小日本或刘三虎抢了先,要占驻黑龙镇。曲老三觉得还不是时候,容易引起別人的猜度。国难当头,前途未卜,咱不去共赴危难也就算了,再去和黑龙镇的守军兵戎相见自相残杀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还有可能引起公愤,群起而攻之。咱得伺机找个出师有名的理由,再行定夺。小日本要占了黑龙镇,咱二话不说,立马拿下,这没说的。王福听从了曲老三的主意,为防山田勾结刘三虎作祟,曲老三又叫王福把绺子上的人马秘密调往靠近黑龙镇的沈家岗和偏脸子隐藏起来,一旦黑龙镇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出击,来个马后炮,夺占黑龙镇。曲老三他个个儿的江上划子队也分別集中潜伏在刘三虎老巢外和杉木贮木场周边,他管江上划子队这牵制策应的招术叫“围魏救赵”。王福看轻了曲老三这个招术,戏称它叫“脱裤放屁”。
其实曲老三这么安排,除了战术上的考虑外,他有他的另一番心思。人可变数,黑龙镇是王福的地盘,一旦王福拿下黑龙镇,很可能滋生一山不容二虎的大王骄横。他知道史有个范蠡的故事。范蠡协助越王打败吴王后,范蠡明白人,王者不可同甘可共苦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携西施急流隐身而退,经商散尽千金,和西施摇橹赏荷,过起逍遥王的日子。他不想也不可能像范蠡那样,倒可避其羽丰,求得无争,当个好好先生,共处下去,以待时变。
部署妥当,王福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时机。
王福为了黑龙镇这块宝地,绞尽脑汁的一门心思,啥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了。‘插签’外大梁七巧猫来沈家岗报,说刘三虎压寨夫人凤儿下山回李家堡给她父母上坟是否別梁子啊?王福一笑之,没动心思。他怀疑刘三虎这时候让压寨夫人下山上坟,那是虚晃一枪,引他这大鱼上钩,这一屁不知嗤到哪放臭味呢?嗳,还真叫王福猜着了,过了一天,他弟弟王录从兴山煤窑逃回来,报煤窑叫刘三虎的三当家大鼻子抢了去。王福也没往心里去,对王录说,等拿下黑龙镇,再回头收复煤窑也不迟,叫刘三虎替咱先看着吧!
这天大后午晌儿接近傍黑儿,王福唻塞地正躺在炕上抽着大烟,‘花舌子’乌鸦嘴张着砗磲螺般大锯齿的大嘴巴跑进屋,说黑龙镇方向有枪声。王福支开鹦鹉螺的大耳朵,玳瑁的弓着四爪弓起,肥肠脖儿抻成鸡肠脖儿,扔下烟枪,脚尖儿趿拉鞋跑到院子里一听,手抹着油光的秃脑门子,呱呱地拍了几下,脸露喜色,又回头一想,是小日本还是刘三虎呢?
“哒哒”七巧猫单骑飞奔而至,在大门口兜住马头也没下马,报说刘三虎攻打黑龙镇了。并报说东城门外有埋伏。说完,就直奔偏脸子,通知憨达憨去了。
王福仰天大笑,啥埋伏,一冲就过去了。刘三虎我的贵人,成全我也!
箭在弦上,王福一声令下,整队出发。
几里地,人叫马嘶,对于王福的马队那是小菜一碟儿,转眼到了东城门前两里来地,从雪道两旁桦树林里射出了密集的子弹,有的喽啰挨枪倒下,马队遭到了刘三虎二当家白脸曹操的伏击。王福一面叫一队喽啰们还击,一面一马当先,顶着子弹,率众冲过伏击圈儿,到了城下,大门口大敞四开,空无一人。王福大喊:“冲啊!马队如蝗虫一般进入无人之地,涌满了东大街,冲向城里。
杀进城里的刘三虎东西南三路胡子,如入无人之地,在城里各街道四处乱蹿,踹门砸窗户寻找财物,见人就击毙。
见王福马队冲过来,忙躲在旮旯犄角放冷枪。
王福冲到中心塔,遇见偏脸子憨达憨那股胡子和七巧猫从南城门冲过来,就叫憨达憨清剿城里散落的刘三虎的人。他又挲摸一下,听见北门城里兵营一带枪声大作,知是郝忠大兵和刘三虎打在了一起,就叫七巧猫率一队人马从北二道街绕到刘三虎背后,见王福和刘三虎接上火,就从刘三虎背后打响。
七巧猫先叫喽啰把北城门关上,就策马冲到刘三虎背后,打刘三虎个冷不防。那边儿王福也发起了攻击,马踏枪子儿,短兵相接。
郝忠见两股胡子打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吉德对郝忠说,要两股胡子咱都打,咱们就惨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助我者容,打我者灭。崔武说,狼打狗,来者也不是善类,黑龙镇休矣!郝忠说,兵匪不相融,管不那些了,先打狗再打狼。大男孩儿、傻大个儿,打开营门,冲啊!
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一场土豆滚球子的混战,使刘三虎这会儿三面受敌,一百多人堵在一条大道上,成了盘中餐案板上的肉,才弄清是王福和曲老三联手玩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连叫苦不迭。
这时刘三虎才想起山田,打了这老一会儿了,咋还不见山田和邓猴子护场队的一个人影呢?刘三虎大呼上当,大骂山田混蛋,恨上加恨邓猴子弄鬼,也怨个个儿太贪没识破山田这小日本的卑鄙伎俩。
其实山田的谋略是不管刘三虎拿不拿下黑龙镇,都按兵不动。刘三虎拿下了黑龙镇,山田就不出兵,刘三虎对山田还有啥说的。刘三虎败了,不是败在黑龙镇县城的守军,而是胡子间的争斗上。这也不是山田见死不救,他知道他也救不了,只有坐山观虎斗。山田他真正担心和害怕的是王福和曲老三这两股胡子乘机插手,救不了刘三虎,还引火烧身,把个个儿搭进去。
踢茄子、踹萝卜,拍黄瓜,搂白菜、砍倭瓜、剁韭菜、砸葫芦、削高粱头,拉苞米秆儿、埽谷子,刘三虎看大势已去,忙组织两挺‘碎嘴子’向北城门突围。
七巧猫看刘三虎狗急跳墙,来势凶猛,忙叫喽啰散开到大道旁的房屋空间,打刘三虎的后身。刘三虎杀出一血路,打开北城门,冲向城外。王福、七巧猫和郝忠兵合一处,扑向刘三虎。
歪打正着,准备打曲老三伏击的金螳螂,倒成了刘三虎的救命稻草。金螳螂一看刘三虎败逃下来,忙调转枪口救驾,打王福追兵的伏击。
王福遭到这突如其来的伏击,天黑敌情不清,一下兜住战马,调转马头,叫后赶上来的郝忠顶住刘三虎的伏击,王福撤回城里。金螳螂阻击一阵子,见刘三虎远去,无心恋战,借着夜幕撤了。
郝忠也不追赶,回了城。
留守马虎力山寨的花斑鸠,听信报后,率队前来黑龙镇增援,见了王福后,王福叫花斑鸠连夜赶回黑龙镇,看好山寨。
王福拿下了黑龙镇,又布防又打扫战场,共打死刘三虎喽啰上百人,获得枪支上百支,大获全胜。大兵和王福绺子胡子、会门、民团、百姓死伤七十多人。
沾沾自喜的王福,当众对喽啰们约法三章:不许骚扰百姓;不许哄抢掠夺商铺;不许白吃白喝白玩。谁违背了,按山规处罚,严惩不贷。
王福这是啥意思,癞子,长驻不走了?
崔武对王福的话划着魂儿,叫吉德的民团团丁收拾胡子尸体,安葬死难者。殷明喜会长和副会长老转轴子商量,不管官兵、百姓,还有不人道的胡子,死者为大,商会出资,叫寿材铺和找来的一些大眼儿木匠连夜赶工,打一百多口薄木棺材,把死者葬于城北坟邝子。
忙了一宿了的崔武和衙役书吏水蛇腰顶着晨曦,拉来一大马车的老山炮酒,急三火四的跑来拦住准备到南城门里空下来的警察大队安营扎寨王福的马头,崔武抱拳作揖地说:“大当家的,请留步!我是黑龙镇镇长崔武。我代表全镇百姓谢谢你们了!”水蛇腰说:“崔镇长叫小的,特备一车的好酒,犒劳兄弟们,请大当家的笑纳!”崔武接着说:“大当家的行侠仗义,协助官兵打败了来‘砸窑’的江北胡子刘三虎,实在是功德无量,百姓会念你的好的。不过,本官认为……”王福下得马来,蔑视又傲慢地问:“镇长大人,不过个啥呀?”崔武正眼瞅着唯我马首是瞻的王福,心里未免打鼓,试探地说:“大当家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兄弟们一宿拼杀够辛苦的了,晌午本官在明月楼摆席犒劳兄弟们。然后兄弟们再在镇上玩一玩,逛一逛,再请大当家的凯旋。”王福听出崔武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下的逐客令啊,不免心中不快,慷慨激昂地掩耳盗铃说出冠冕堂皇的话,“崔镇长,撂棍打花子,想驱得胜之兵吗?我虎头蔓(姓王)这次临危见死拔刀相救,赴汤蹈火,不仅仅是助官兵一臂,而是来保卫黑龙镇的。如今黑龙镇守军兵力不足,小日本磨刀霍霍,近在门牙,随时都会打来黑龙镇,守军连刘三虎都抵御不了,能抵挡住小日本的进攻吗?你守不住,想把黑龙镇拱手让给小日本吗?小日本来了,你还想高官稳坐吗?你想当卖国的汉奸吗?我虎头蔓是个占地盘吃地盘的胡子不假,可我虎头蔓再不济也是个中国人,有守好地盘不叫小日本蹂躏咱草民的爱国胸怀!你作为一镇之长,不从大处着想,小肚鸡肠我一个胡子,不该赖在黑龙镇不走,你拿官家的小九九之心度我胡子坦荡荡之腑,不管草民蒙受战乱之苦,你还算个人人称颂的清官吗?你的意思,跟大敌当前不顾草民调走守军的唐拉稀有啥区別?如果唐拉稀不调走守军,还用我虎头蔓豁出性命拿弟兄的脑袋来救黑龙镇吗?我要不气恨小日本倒行逆施的狼子野心,待在马虎力山寨有吃有喝消消停停地当我的山大王不好啊,来受你的白眼?崔镇长,你要能调兵来守住黑龙镇不叫小日本占领,我虎头蔓立马带我的弟兄撒出黑龙镇,一刻也不停留?崔镇长,你看呢?”
不知谁教的话,从王福嘴里冒出来竟无懈可击的噎得崔武一哏喽,明知王福拿有几分抗日的真心要挟他崔武,骨子里打的主意是打着抗日的幌子掩盖想霸占黑龙镇的野心,青布漂白底儿还是黑的,胡子自古不挑国梁,狐狸翘尾巴哪有不放臭屁的。让胡子保卫一个堂堂管辖着黑龙镇的民国政府的镇长,那我崔武这个镇长当着还有啥劲,那不成了胡子的镇长了吗?与人格、国格都是极大的讽刺和污辱,我崔武岂能容得胡子在黑龙镇胡作非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