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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武还是能分出里外拐的,对郝忠的话也就听听,哪有资格惩戒呀?哄捧还哄捧不过来呢,不尥蹶子就莫哈莫哈的弥勒佛了。崔武对郝忠说不要太自责了,又瞅瞅这些扬愣二怔的警察,又看看邋邋遢遢的大兵,心说:几头烂蒜!无奈地晃晃头,“静观其变吧!”就拉着牛二,去看二掌柜了。
吉德被搭在马背上,大头朝下,颠得头晕脑胀,肋叉子都快颠簸断了。双手反剪着,已不太过血脉了,由麻木到失去知觉。
吉德心说:这‘虎头蔓’也忒不讲信义了。不当面和二掌柜应承了缓一缓吗,这咋又提溜上裤子不认账了。出尔反尔,太不仗义了?吉德又想,不对劲儿,‘虎头蔓’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他在道上混了这些年,还从没听说办过些秃噜反账的事儿呢,这回是不是另有原因哪?
吉德心乱如麻,想不出道道来。
突然,马停了下来,有人将吉德拉扶下马,吉德两腿被空得发木,这又一冻,不过血脉,木桩似的,没站就摔倒在雪地上。有人摘下罩在吉德头上的面罩,眼前“刷”的一亮。他想睁开眼睛又被强烈的光照刺激的闭上了。他眨巴眨眼间,两手也被松了绑,一股血流蹿跳着,麻酥的串到双臂,酸酸痛痛的。他强挑起肿胀的眼皮,抬头挲摸。七巧猫正一腿跪着一腿蹲着瞅着他傻笑,“大少爷哥们,委屈你了。哥哥咱向你赔罪!嗨,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上马吧!”吉德紫胀的脸慢慢的恢复,支支巴巴想站起来,七巧猫见状,忙站起从背后掐住吉德夹肢窝,一叫力,把吉德旱地拔葱似的扶起,刚一撒手,吉德两腿疼酥的一咬牙,就像遭踅风的柳树,左摇右晃,七巧猫搀搀的才勉强站稳。吉德又试探着迈步,木木的,又针儿扎似的,蹣跚地在雪地上蹓了几步,逐步过血。又跺脚又捶打双腿,麻痹到麻木的双腿双脚疼酥难忍。吉德呲牙咧嘴,逐渐麻疼减轻,腿脚发热,又遛了遛,才算好了起来。吉德抹搭七巧猫几眼,不乏幽默地说:“在这么颠达一会儿,俺这两只脚两条腿算交待你老哥手里了,俺就得拿铰锥撅达走道了!”七巧猫恭恭顺顺的显得很歉意又很惬意的样子。吉德觉得七巧猫蹊跷,不像绑票的啊?就问:“老哥,这是干啥呀,有过不去的河吗,整的啥事儿?”七巧猫赔笑地说:“大少爷老弟,咱不是绑你的票,那是咋呼给唐拉稀看的。你遭人暗算了,还蒙在鼓里。唐拉稀要抓你。先上马,老哥慢慢跟你学。”吉德拧劲儿地说:“唐拉稀,扯呢吧你?你不跟俺说清楚了,俺不跟你走。俺吉德也是条汉子,堂堂正正,他唐拉稀凭啥抓俺?你别耍鬼心眼骗俺,不就两万块大洋,至于吗?真属酸脸猴子的,说翻脸就翻脸。你家大当家的,也太不够朋友了,还在道上混呢?”七巧猫手搭在吉德肩上,递上猪吹篷酒壶,“喝两口,看嘴冻的都说歪歪话了?”吉德磨着眼珠子接过猪吹篷酎了两口,“老弟,咱们谁跟谁呀,一个冰排漂流患难与共过,我骗谁还能骗你吗,你误会了?这事儿,是我个个儿做的主。不过,我已派土墩子通报了大当家的了。这事儿是这么回事儿。我昨儿个,带土墩子到西街(东兴镇)办事儿,傍晚黑在靠县府旁边一家小馆子喝酒,赶上县里的童书吏,和他的朋友董三毛也来喝酒。童书吏可能叫唐拉稀给训了,一肚子的火,就酒撒气,把他咋挨唐拉稀训的事儿跟董三毛学说。咱是干啥的,就干这个的。逆风耳听顺风的,千里眼看眼前的,包打听!童书吏说,唐拉稀要秉公执法,捉拿躲藏在黑龙镇沈家冈的难民头沈庆礼。他们一族人在山东沂蒙犯案,是暴民。这也是例行公事。掐头去尾,可问题出在后尾上了。主要是捉拿包庇窝藏犯吉德你,这是唐拉稀要下的真碴子?这我一听,那还行啊,捉我哥们?我就连夜往咱这镇上赶,途中我到王家瓜窝棚叫上猫在那的弟兄,赶你铺子下板时,绑了你,叫你躲一躲,躲过这风口。等唐拉稀赶到了,胡子抢了先,他也就没办法了,瞪眼去吧!”吉德问:“那沈家冈呢?”七巧猫说:“我叫我派的人叫他们准备了。也叫沈庆礼躲一躲了。”吉德酎口酒说:“老哥,你惹大祸了!唐拉稀冲的是俺。抓不到俺,肯定出兵攻打马虎力山寨的。你们不知道,唐拉稀跟俺结梁子不是一天半天了,他抓不到俺,能善罢甘休吗?走,把俺送回去。俺不能因为俺,给你们大当家的惹来灭顶之灾杀身之祸!俺好汉做事好汉当,不关你们的事儿,就不要引火烧身了?大当家的有个好歹,俺吉德还算个人了吗?最后落个不仁不义的千古罪人。老哥,俺不管暴民不暴民,那是官方说法。咱救助的是难民,县里镇上不也支持吗,俺何罪之有?”七巧猫说:“一个协查的案子,童书吏无意中压了一年了,也没人查问,唐拉稀把芝麻当西瓜,这不明摆着,小题大做,就是要拿你示问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唐拉稀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你就跳进松花江也洗不清啊?不绑你咋办?唐拉稀明着抓,咱就明着绑,以明对明,以黑对黑,猫腻对猫腻,看谁玩过谁?唐拉稀也借由子剿咱,其意还不是抓你归案吗?咱那大当家的也不傻,能叫唐拉稀的阴谋得逞吗?早焐上热乎水等着他们秃噜毛呢!胡子防的啥呢,一防官府的围剿;二防绺子之间的火拼;三防绺子内部反水谋篡。唐拉稀带多少黄毛猪(野猪),打个猫,打个狗,还凑合。跟咱硬壳硬的,都是剁了吃肉的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唐拉稀会打仗吗?咱大当家可是顶天立地的大爷台,拿眼皮都夹死了唐拉稀那****的。老弟,你没啥愧疚的,才说的话未免也太小气了,有点儿拿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咱大当家的了。我这当老哥的,可要说你两句不恭的话了?大当家的,知道你前段罗锅上山——前(钱)紧!小东洋杉木又没拉好屎,气得他三顿没吃饭,喝了一天的闷酒,真想绑了杉木的肉票,不许赎票,成死档,撕了。后来一想,小东洋就是一只臭虫,怕弄埋汰了脚,给东洋人留下口舌?老弟,你说大当家这个人咋样,够不够朋友,够不够义气?”七巧猫一席话,说得吉德哑口无言,非常感谢七巧猫的良苦用心。吉德深知七巧猫是顶着冒犯山规的危险,而当机立断救的他。吉德心里愧愧疚疚的,对七巧猫深深一揖,“谢谢老哥的搭救之恩!如需小弟时,肝脑涂地,再所不辞!”七巧猫说:“剁指剜眼之酷刑可免,一顿竹板子是躲不过了。我这叫自作主张之过。虽做的是义举,但权自一人,不能乱了山规。龙有头,虎有尾,山寨有大当家的。否则,就瞎马打礼儿乱了套。宋江拔旗,就等散伙喽!”吉德说:“老哥,这屁板子你是挨定了。俺又不能替,俺又不能求情,外人插手你们绺子上的事儿是你们的大忌吧?”七巧猫说:“大少爷明白就好。我绑你的票,不单单是保护你,还另有原因。”吉德问:“老哥,还有啥原因,说来听听?”七巧猫说:“洗刷你的罪名,还你个清白!”
吉德纳着闷先上马,七巧猫一挥手,弟兄们也上了马,朝被雪覆盖没道儿的桦树林小颠儿。
“这是咋下道了,朝哪去呀?”
“我找个旮旯,先把你软禁起来!”
“软禁?”
“对软禁!”
“为啥?”
“洗掉罩在你身上贴的胡子气。我外大梁,专门‘插签’。黑龙镇的一草一木,一丁点儿小事儿,谁和小姨子上苞米楼子了,谁小舅子媳妇钻姐夫裤裆了,谁老公公扒儿媳妇的灰了,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跟绺子接触太堂而皇之了,没避嫌哪?这就遭来非议。背后有人说你通匪已是不争的事实了。胡子是啥东西,垫裆布,包脚布,臭大粪,臭****,谁沾上了,就臭名远扬。就像蚂贴,你甩都甩不掉。你说你好好个商人,做的正儿八经的买卖,背上这个大黑锅,让人指指点点的,多烦哪?说不准哪天就栽到这里头?我绑了你,大白天下,吉老大和胡子是两个裤桶呀?要是穿一条连裆裤,胡子咋会绑他的肥猪呢?猜疑、诽谤、闲话,不攻自破了吗?从此,你可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爽爽做生意,清清亮亮暗渡陈仓,清清楚楚心中装浑沌,通他妈个匪呀,嘻嘻……”吉德问:“你这么煞费苦心,图稀个啥?”七巧猫说:“你这个人够揍,是个爷们!胡子咋啦,胡子也是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就这么简单?”
“尿尿没脱裤子,这还简单?‘文似看山不喜平,交友如画须求淡。’快走吧,尿裤子的人八成已找到了茅楼?嗨,你咋回黑龙镇还是个难题。是假赎,还是真逃?”
“老哥,你说那尿裤子的人,是俺家人吧!”
“聪明人不用拿大葱梃捅鼻子,一挑门帘就明白,那还能有谁?不过,只是虚晃一枪,做给局外人看的。你家里我早叫你们对门掌鞋的通风报信了,你安心待下吧。待不住,咱要不从翠花楼弄个头牌陪着你?”
“开啥玩笑啊你?你知道,俺从不沾花惹草的。有那劲儿,俺还答对俺那‘娶了仨,还有个外布郎儿’呢?”
吉德瞅瞅七巧猫,两人哈哈大笑,引得那十几个弟兄也跟着哈哈。
二掌柜头晌儿上的山,去赎票了!
二掌柜苏醒过来摸着后脖梗子嘿哟嗯哟的,抬头抹眼不见了吉德,“妈呀坏了老娘的腿了,这是绑票啊!”二掌柜站了两站,又一屁股排在椅子,“哪个绺子干的呢?鱼皮三?不能!草上飞?也不可能呀?没理由!穿山甲?这可不好说,也说不好!”二掌柜想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牛二和几个伙计惊突突地闯了进来,扶住二掌柜,“胡子留话了吗?”牛二说:“留了!七巧猫叫三天内拿两万大洋赎人。”二掌柜梗梗地眯一眼瞪一眼,惊愕地问:“啥?七巧猫!这王福反桄子了?”牛二着急地说:“咋整这?”二掌柜又坐下了,“咋整?这太不可思议了。俺得琢磨琢磨。”一个伙计慌里慌张的跑来,“牛掌柜,马六子砸铺子门,叫你出去问话,崔镇长来了。”二掌柜摆手叫牛二快去。一会儿牛二领崔武进来,“你伤的咋样二掌柜?”二掌柜起起的叫崔武按下,“就是打晕了。脑子胀胀的,没啥大事儿。这大少爷……”崔武按按二掌柜的肩头,气恨又愧疚地说:“这胡子不除,民难以安居乐业呀!我心急如焚,但又无能为力,实在愧对大少爷呀?二掌柜,我看还是拿钱赎人吧,救人要紧!”二掌柜说:“叫镇长担心了,俺代表大少爷谢谢了。就如镇长所说,救人要紧。俺和大少爷家人商量一下,这就上山赎人。”
二掌柜送走崔武,安抚了牛二等哥几个要救吉德的急切心情,就来到了殷明喜家里。殷张氏搭着话,一眼的忧伤。二掌柜一眼瞄着了虎头,纳闷的拿眼睛问殷张氏。殷张氏一指虎头,叫虎头说。虎头嗑嗑啦啦地说:“咱家对门不有个长破鞋的鞋匠吗。他来说,唐县长拥护沈家冈那批难民是山东沂蒙通揖的暴民,这事儿牵扯到大东家,要抓大东家,说犯的包庇窝藏重罪。是七巧猫得的信,从西街连夜赶来,以绑票为名救大东家。叫家里人不要惊慌。大东家啥时回来,那得看看情形再说。”二掌柜听了,压成的罗锅,如背上卸下个大磨盘,心也咕咚一下子落了体,“哎呀这也是的,告诉一声不也就行了吗,整这个吓人古道的,谁能猜得到啊这个猫腻啊?”殷张氏明显的憔悴,“这里有戏啊?七巧猫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福那旮子买不买账还两说着呢,咱还是拿银子赎人吧!”这也是二掌柜所想的,“这俺得马上走一趟,必须赶在唐拉稀以剿匪救大少爷名义之前赶到。”殷张氏说:“俺就担心这一点。抓不着,剿是为了抓,剿是为了撕票!”二掌柜说:“俺以赎票名义探探路吧!将计就计,保不齐王福还真有要赎金的意思?”
二掌柜到吉宅糗些吉德日常用品和换洗衣服,小鱼儿把心爱的儿子大龙往柳月娥怀里一碓,觅死觅活的跟着二掌柜就走,谁拦也拦不住。二掌柜没法,只得叫吉盛看家,虎头备好马,带上四个炮手,一起上了马虎力山。
七巧猫不是已叫长破鞋‘插签’的小喽啰留下了话吗,二掌柜为啥还上山呢?二掌柜深知王福的为人。一面是仗义,讲交情;可别忘了胡子另一面秉性,贪婪、好脸、不欠账,做买卖,一把一利索。胡子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偷是抢,是不能空手的。别上了你的梁子,就你穷的只剩下一泼屎,也得挤出来,晒干了也得拿上。空手,这是胡子的大忌。就这为救人假绑票的事儿,也必须知恩图报,礼数不能少。因此,二掌柜还是带了两万银票,来酬谢搭救之恩。小鱼儿还为啥非要跟着去呢?小鱼儿呀是个鬼灵精,对吉德的被‘绑票’,上老火了。心像揉碎的馒头碴碴儿搓下的苞米粒儿,虽对吉德的安危不顾虑了,但个个儿爷们在胡子窝里,还是在熬粥的锅里,危难之中。又不知在这粥锅里得待多久。心还是像烙在锅里的大饼,再折个,也似糊了。个个儿挺身而出,前去相伴,除是作为女人的本份,那也是一份感人的真诚啊!虽说不能帮上啥大忙,给吉德点儿体贴,要风给风,要雨给雨,也是对身陷囫囵的落难人一种慰藉。小鱼儿想,这时的吉德,是惊吓、气愤、庆幸,更主要是孤寂和脆弱,有个心上女人陪伴在身前身后,说些温情细语,像一粒救心药丸慢慢融化,也是好的。再说王福也是她干爹,她去了,有她面子罩着,总不会太难为吉德,还捎带再看看干娘,不也是一举两得吗?二掌柜也很佩服小鱼儿的勇气和真情,这种情结任何有心肠的人都不会拒绝的。就王福铁石心肠,想咋的吉德,见了一个纤弱小鱼儿对吉德的一片真情也得为之动容。小鱼儿之举,一下子就能俘虏了吉德的心,吉德还不另眼看待小鱼儿呀?殷明喜当初对殷张氏心是僵死的,还不是叫殷张氏勇闯胡子窝搭救,才软化的吗?吉德有这么个贤内助,还有啥大风大浪闯不过去的?这话真叫二掌柜说对了,吉德以后的多灾多难都得到了小鱼儿的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