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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火棍儿呼啸着,狰狞扭曲皱皱巴巴老土豆皮脸,伴随着“不要脸的东西”的痛骂声,向北炕仨个赤条条醢下,“啪、啪、啪”雨点的落在护着春花的土狗子和土拨鼠脊背上。一檩子一道子的殷红殷红的伤痕隆起,唤来的是静寂的沉默,没有求饶,没有痛苦的呻吟,死样儿的承受。坦胸赤膊的春花爹,怒不可遏的肋条骨一根儿根的张力可数数,烧火棍儿颤抖的在血淋淋**上咆哮。打累了,气难平,春花他爹哆哆嗦嗦的瘫坐在地上。
“老头子!老头子!”
“爹!爹!”
“这人,打的没气了?”
“春花!春花!”
“……”
“快叫老驴脸儿去!快去!快去!这出人命了?”
土狗子他爹妈来了,一瞅这场面,又气又恼,又羞又愧,又恨又疼。
土狗子妈扑向土狗子和土拨鼠,颤颤巍巍地抚摸血葫芦的身背,寻死觅活的哭号。
“哭!哭啥哭,就知道哭?这啥事儿呀这,不嫌丢人哪?打死了净心,死兽!”土狗子爹骂吵的,一脸怒气的羞耻。
春花妈扳晃着春花的脸,心疼的眼眶流水,撕破嗓子地喊:“春花!春花!醒醒春花。春花啊春花!”春花睁开了眼睛,“妈!”就泪如雨下。“快挪开那俩死兽,别再压着了。”春花哥嫂拽开土狗子妈,从春花身上扒下苏醒过来的土狗子和土拨鼠,捞起春花叫春花妈倚着,“这人丢的,都丢到家了都?”就捞过不管是破衣乱布盖住春花身子。
土狗子妈哭咧地瞅着血人的土狗子和土拨鼠,“你俩这造孽呀?这顿打你俩挨的,屈吗?”土狗子爹伸手拽起瘫坐在地上的春花爹,“兄弟呀,是我没管教好,该打!该打!”春花爹眼眶撑着快冒出来的冲血眼珠子,唉呀呀的嗨声,“这咋整,丢不起这个人哪咱家?快找个说和人,嫁了!”土狗子爹诧呢地说:“一嫁俩,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这?”春花爹梗梗脖子说:“咋娶我不管,这姑娘我是不要了。苞米糠榨不出油,你家那穷底儿,能说起媳妇吗?彩礼我不要了,就算我白养活个姑娘。明儿个,就过门,一刻不能等。”
“这、这太急了点儿,冷手抓刚出锅的粘豆包,咋的也得准备准备吧?”
“再准备,孩子就生在我家了?”
“生?这、这还赖上了?”
“哼!你那是嘴呀老驴脸儿?我家好好一个大姑娘叫你那两兽祸害了,你还满嘴的放黄豆臭屁,你是人不?”
“我不是人咋跟你说话呢?你是人,咋叫你姑娘勾引我儿子?”
“你、你,我碎尸万段了你?”
说着,抡起烧火棍儿,要打土狗子爹。春花哥赶紧拉着,土狗子爹一撅达的往外走,“我和你不共戴天!我叫你姑娘烂在家里,臭死你个老王八犊子?”春花爹挣挣的撵着土狗子爹,“烂了,臭了,我也把姑娘扔到你家门口恶心你?你想耍臭无赖,还赖账,你个驴揍的,没门?”
吉德在牛二家喝完酒,很晚了,跟牛二出了门,想找找其余的几个哥们,看有几个有空看货场的。正走往土狗子家的道上,刚好碰见跄踉就像老牛顶架似的土狗子爹,牛二问:“大叔,土狗子在家吗,德哥找他。”土狗子爹停下来气哼哼地说:“在家?蹽人家姑娘家丢人现眼去了?等他俩回来的,我非砸断这两兽的狗腿!我叫他俩沾花惹草,小壳郎的跑骚?”吉德一听不对味,就问:“出啥事儿大叔?”土狗子爹一指,“春花家,你们个个儿看看去。”
吉德和牛二匆匆来到春花家,一条老狗懒懒的趴在院门口,歪头汪汪两声,就像司行完职责一样放下了头。春花的大哥拿一纸包从东厢房毛兔子的出来,见牛二就说:“你可来了,这叫我爹打的,皮开肉绽的。这不,鹿角粉,治枪棒伤最管用了。”牛二问:“这咋回事儿呀?”春花的大哥苦相地说:“咋回事儿,我都没脸说?这脸丢的,我都臊得慌。进屋吧,自个儿看。”
屋里眼前的一切,叫吉德啥都明白了。
人世间男女的偷鸡摸狗多种多样,已婚未婚,未婚已婚,惺惺惜惺惺,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一旦破败了,一泓碧水被搅得一塌糊涂,无非掀起一场大沙尘暴,甚至于杀杀砍砍,毙命殁者多了去了。未婚男女架不住欲的诱惑,急不可奈的偷了情,为掩盖这一切丑闻,都相安无事,只有成亲。春花和土狗子、土拨鼠,可是一个大难题,一女嫁二郎,最鞭挞双亲脸面了。一女嫁二郎,史上有过,也不见少数,那也是叫人唾骂千古的。一夫娶双枝儿,几枝儿,大有史实,却叫人视为美谈,贬损过吗?
扁担棒槌,棒槌扁担,扁担挑千斤颤巍,棒槌捶打百下不摧,两个物件相提并论,看来只有叫世俗刮目相看了。
“这丢大人了,我没脸活啦?”细皮嫩肉的春花妈,扯开俊美的团脸儿,捶胸顿足的冲牛二使劲儿,“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哟,生了个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哎哟哟沒发活了这……”
春花已穿戴整齐,下炕跪下,平静地说:“爹、妈,女儿就这个命,不丢人。”“啪”一声,春花脸上挨了春花妈一嘴巴子,“妈,你打晚了,我已怀上他俩的骨肉了。”春花脸上又挨了春花妈一撇子,“妈,你解恨儿,打吧!我死心了,谁愿意人舌头嚼出狗舌头就嚼巴,我活着是他家的人,死了是他家的鬼,一心不二。”春花站起来,从春花的大哥手里拿过鹿角粉纸包,一片腿坐在炕沿上,轻轻地给土狗子和土拨鼠涂着鹿角粉,“疼吗?”土狗子说:“疼出头了。”土拨鼠说:“德哥和牛二也赶上了,就按老丈人说的,明儿个就娶你过门。”春花“嗯哪”的点点头。
“大叔、大婶,这事儿,和好的苞米面,已是锅贴的饼子了,就成全他们吧?”吉德对春花爹妈说:“这事儿俺做主,土狗子爹那俺去说。不过,得容俺三天,你们风风光光嫁姑娘。啊这事儿呢,虽然他们是自个儿嘎对上的,按老礼,还是叫快嘴婆拉纤儿,也像那么回事儿,明媒正娶。这彩礼,土狗子和土拨鼠在殷氏皮货行柜上有股份,先支了红利,过彩礼。明儿个,就叫成衣裁缝过来给春花量尺寸,里外三新少不了,冬棉夏单春秋夹,都置办齐了,一样不能少。大叔、大婶,你们看行不?”
“啥行不行的,这都屎顶嗓葫芦了,就听你大少爷的吧!”春花爹一脸的无奈,同意地说。
“这一姑娘招两姑爷,咱也没搭上,就豁出这老脸,叫人搧吧!戳脊梁骨冒凉风,也得认了,就苦了我姑娘了。”春花妈抹着鼻涕泪的,一脸酸苦地说。
“就咱这穷鬼的儿子,在殷家柜上还有股份?”土狗子妈涕泪交流的帮土狗子穿着衣服,忧愁的脸带上笑容,“是,咱家以前七个盖八个缸,拆东墙补西墙,日子过的紧巴。这要不啊,还有俩子儿。两玩意儿年前,跟大少爷跑买卖挣的钱,叫他爹拿去在东偏脸子置了几垧生荒地。这要没这啥股份,还真抓瞎。这春花爹妈,别再这个那个的了,这事儿搁谁也难咽,是说出去不好听,可都这样了,孩子愿意,这都是命。咱两家亲家嘎上了,气耨耨的也没劲,还是往好了处吧!这咱小门小户的,皮糙肉厚的,谁愿嘀咕啥就嘀咕吧,也不会少胳膊少腿的。”
“这就对了。土狗子和土拨鼠是俺哥们,俺不会不管的。”吉德说和人的说:“这等俺自个儿开个铺子,土狗子哥俩除当小掌包的,还都有股份。这股金,俺们哥们一趟买卖赚的,都存在钱庄大舅的账上了。俺打保票,有俺吃的,就有俺们哥们喝的,这眼前瞅土狗子家穷馊点儿,往后春花妹子嫁过去,不会吃苦受穷的。大叔、大婶,消消气,三天早上俺们可迎娶春花妹子啦!土狗子土拨鼠咱们走吧,叫大叔、大婶歇着吧!”
吉德和牛二搀扶土狗子跟土拨鼠回到家,一进门,土狗子和土拨鼠屁股上都挨了土狗子爹的洋镐脚,疼得土狗子和土拨鼠呲牙咧嘴的不敢出声。土狗子爹虚张声势的乱骂,“妈妈的行啊,两头猪羔子拱一个咂头,叫我这老脸往哪搁,裤兜儿都没处搁?”土狗子妈哭咧的抡着喂猪剜野菜的老茧的手,一拳一拳醢在土狗子爹身上,“你死老头子干啥玩意儿下死脚啊,孩子身上还带着冤枉伤,那要踢坏打种家伙,我叫你当孙子?”吉德拉扯开老两口掐架,苦口婆心的劝说土狗子爹一番,又说了婚嫁的安排,土狗子爹赞许地要喝两口,吉德说太晚了,明儿一早还要赶回镇上请成衣匠、表糊匠和喇叭匠。另外,还要安排往码头倒腾皮货的事儿,就留下牛二陪土狗子爹喝酒,一个人回牛二家东厢房,摸黑上炕合衣躺下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哥,你睡着了吗?”迷迷糊糊的吉德,朦胧中似乎听见轻柔的女子的天籁之音,随着轻歌慢舞的脚步,就觉得一个人轻飘飘的落在炕沿上,“哥,睡了吗?”吉德似觉得是大丫儿的声音,脚上的布鞋被脱掉了,夹被盖在了身上,他睁开眼,看见一个悄然而至熟悉的秀拔黑影,“是大丫儿吗?”大丫儿轻轻地说:“弄醒了你?我黑灯在屋里窗下看你回来了,怕你凉着,就过来了。还真的,一个人就这么躺下了,鞋也没脱,被也没盖?”吉德心热地坐起来,拉住大丫儿的手,拍着手背,“没事儿,这热的天,你回去睡吧!”大丫儿把头俯在吉德胳膊上,柔柔的输送着只有吉德一个人能感觉得到的温情,他大哥似的轻轻抚摸着妹子似的大丫儿的头,“大丫儿,回去睡吧,俺累了。”大丫儿作姑娘头一次体温到吉德一个男人的体味,温馨又可靠。吉德多次催促大丫儿回去睡,越催促,大丫儿越心潮起伏,难平沸反盈天的激情。她激昂的胸脯急速的张扬,“哥,我要做你的女人!”说完,像一头发情的母狮扑倒吉德,嘴唇在吉德嘴上狂吻。
大丫儿匆匆又强烈又狂野的热吻,疯魔荒淫后透出美伦美奂的女人味,慢慢的温柔得丝丝缕缕,一口一下的,揉得蹚过女人河的吉德,再也无力抵挡天造尤物心旷神怡的美觉,吞噬的贪婪的接受一个妙龄少女倾心的亲吻,诱惑得情愫勃发,俩人急迫的宽衣解带,在一个轻车熟路的驾轻就熟久违女人的男人引导下,巧夺天工娇嫩的花儿敞开了羞涩,俩人颠鸶倒凤在蛮荒的夜色里,留下覆水难收的点点红,刀割骨头的铭记,叫偷情少女一世的厮守,更叫大小伙子一世愧疚不舍的海枯石烂。
“做俺的二房吧!”
“那可美的你?”
“那你?”
“倾心呗!啥妻啥妾的,二房有啥好?我就是跟你好,好一辈子!你看到江豁子那片荷塘里的鸳鸯了吧,那是一对一的棒打不散的一对,咱俩做不成一个炕上滚的恩爱厮守的小俩口,像露水,有聚有散,沆瀣一气,也不错啊!”
“那……”
“我愿意!只要你心里有我,秤再高,不秃噜秤砣,对我好,我决不迈你家的门坎儿,进你家祖坟,活是你吉家的人,死是你吉家的鬼,我就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外布啷!你觉我亏得慌,我倒觉得总比一窝的争风吃醋的好?今儿个吵,明儿闹的,叫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偏袒谁向着谁,都是你心头的女人,你心里多不淤作呀?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就还给你自由!”
“你……”
“咯咯,放心吧我的哥!”
轻轻的来,盈盈的去,大丫儿一甩辫子,黑影掩在了门后。
吉德听着窗外沙沙的脚步声,像跳动的音符,看不到大丫儿洋溢的笑容,对大丫儿杜鹃啼血般的倾心,回味的难眠。
翌日大清早,大丫儿没事儿人似的,一如往常的伺候吉德吃饭,吉德眯眯的扫两眼大丫儿,就着蒸制腌渍晒干的大头菜咸菜丝儿,喝了两碗刀削嫩苞米粒儿馇的粥,就从马棚里牵出大枣红马,跟正喂猪的牛二妈,打声招呼上了马。
“大丫儿,牛二在土狗子那旮儿回来跟他说一声,俺回镇上了。哎,干爹从地里回来也替俺说一声,俺就不等他了。”叫大丫儿一身轻松的吉德,有意撩逗大丫儿,对着门里的大丫儿没话找话的说。
“哥,昨晚黑没睡好做梦了吧?咋过一宿就婆婆妈妈的了,不想走就下马。”大丫儿手拿抹布,一脚跐着门坎子,擦着碗,嘎嘣脆的对吉德说,眼里透着恋恋不舍的神情。
“俺忙完了就回来,还张罗土狗子哥俩婚礼呢,就大后天,怪紧的。”吉德骑马上打转转地向大丫儿唧咕下眼儿。
“没听说啊,这么快?”大丫儿说着迈出门,走到马头,“那俩双棒,春花干吗?”
“鼓蒙两面皮,春花爹一顿烧火棍敲的贼响,不成的事儿也成了。”吉德有所指的点拨说:“这种事儿,瓜熟蒂落,顺理成章。”
“哎呀白瞎春花那个人了,多好的姑娘。”牛二妈拿个猪食舀子凑过来,“要长相有长相,手一喷,嘴一喷,还真成全那两兽了?”
“这可新鲜事儿,两娶一,这觉咋睡呀?”大丫儿说。
“一个丫头家,别瞎咧咧?那爷们娶几个小的有都是,那就不睡了?”牛二妈驳斥大丫儿地说。
“春花也是的,一个姑娘家这也算一个正宫娘娘一个妃嫔,新鲜啊?说出去,多难听,搁我呀才不干呢?这当小的呢,人前就矮半截儿,还得瞅那大的眼色?唉,有春花受的。”大丫儿说着春花,倒出了个个儿的心里话。
“你娘俩唠吧,时候不早了,俺得走了。驾!驾!”吉德骑马走到院门口回头说:“大丫儿,一会儿帮春花忙忙去,再和春花唠唠。”
大枣红马飞起四蹄,一会儿就跑到了江豁口的那片荷塘,“吁!吁!”吉德发现了站在荷塘道旁一动不动望着荷塘的牛二,闹懵了,忙下马问:“你一个人一大早蹽这旮子干啥呀?”牛二冷言冷语的头也没回地说:“能干啥,看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呗!”吉德牵着马,凑到牛二身旁,“心里有事儿?”牛二木夯夯地手里拿朵荷花也不瞅吉德,冷脸地说:“你说这荷花啊,虚伪不?非生在埋汰汰的烂泥里,又装扮个个儿多洁身自好,这不是虚伪?这还不说,明长莲蓬生莲子,又在烂泥里暗藏莲藕生芽,这不明一套暗一套吗?”吉德纳闷,不解牛二这么犯寻思琢磨起荷花干啥,“这是莲花的天性,有啥呀,叫你这么犯嘀咕,还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你的悟性?”牛二一仰头,长叹一声,“是啊!这以前哪有这么个人,好心刚擦完旁人脚上踩的屎,个个儿又一脚踩到牛粪上,你说这脚该谁擦呢?”吉德叫牛二这不摸头脑的话,造得一头雾凇,皱皱眉头开玩笑地说:“你问你擦呗!”牛二猛虎般的转身,眼睛瞪成铃铛,怒视着吉德,把手里荷花揉搓成碎片,往吉德脸上一摔,凶神恶煞地吼道:“负心人,别做棒打鸳鸯的薛季衡,把咱妹子娶了!”吉德啊的惊得如雷贯耳,霹雳震顶,意料之中料想之外的突如其来,这大冰雹子醢得猪婆龙(鼍(tuo)龙鳄鱼的一种)盔甲绽开萚(tuo竹笋皮)皮翻飞,橐(tuo)驼飞沙,来这么快?“牛二!你?……”牛二跺着脚的“啊啊”悲戚的狂嗥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