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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两个儿子不是我说啊,牛粪排子踩一脚,也不是啥好饼!狗仗人势,招灾惹祸的,欺小凌弱,欺男霸女,那名声也不咋的,就是个地痞流氓!他俩那小命,早摸到鬼门关的门插关了,小鬼糊弄阎王,就你装疯卖傻的睁眼儿闭眼的装老鳖,就这号害群之马,你不管教,我替你叫他俩长长记性?”
“大当家说的是。我是恨骡子嗑嚼子,不听管教!都是我那大老婆大傻给惯的,连他们那两小妈都不放在眼里?可我也是自个儿刀削不了个个儿的把儿,那大傻驴豁的,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也就叫大当家的说着了。这回大当家的好心,我那两犬子记性,一定会长到脑瓜顶上的。”
“哼,别净捡那好听的说,你心里恨我的那大疙瘩都紫茄子的了?我呢,这也不是难为你,你知道不?大年初一扭大秧歌那会儿,我怕出啥事儿,果不其然穿山甲带金螳螂进了镇上打眼儿,那是要下手砸商家的窑啊?我叫七巧猫找到金螳螂,亮亮家伙,两下一较量,穿山甲看我有了准备,这才带着他的人马回了江北。在回的道上,叫鱼皮三在姥姥好咬了他一口,留下五个死倒。说真格的,真枪实弹咱们造不过人家穿山甲?咱的家伙不行,缺枪少子弹的,我拿啥保护住镇上的商家不受穿山甲的骚扰?这得买家伙,那钱呢?我哪来钱呀,就得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商家要想不挨砸不叫绑票,就得掏兜,咱好买枪买子弹,对付穿山甲。”
“我知道你是为商家好,可我做不了商家的主啊?这些人,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管他们要点儿钱,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要不,这么着,我把商家掌柜的全叫到商会会馆,你训训他们?不行,就全绑了票,我看他们傻不傻眼?保不齐,再多加点儿,我看谁敢耍尿性?吃一百个豆不知腥的玩意儿,就得大当家的这么收拾!”
“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叫我出头伤人心当枪使,拿大鼻涕抹脸的埋汰事儿,我不干!我怕啥呀,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做啥菜不得放葱花呀,我这蔫头耷脑的二蘼葱,管剩梃杆儿了,谁**啊?”
“你这人一般是扒开裤裆跟老二算账的高手,我不和你打哈哈,囡囡都是焐娘****长大的,心头肉啊?可张三素来不吃草的,对到嘴的肉,是从来不会白淌哈拉子的?谁想对我‘虎头蔓’摆鼻儿,我就龟板刻字竖碑。送客!”
“慢!鄙人就是长白山连体木再硬也得沉于水底,是长白山火山溶石还是要浮于水上,你王大当家的给我拉个拉个,谁作保?”
“鱼皮三!”
“哈哈哈,这回有人给千里嗅剃刺儿头了!”
邓猴子为啥乐了呢?坏事儿变好事儿。不是叫曲老三作保吗,那就是这事儿办不了,由曲老三顶缸。皇帝不急,急的是太监!我添油加醋,挑拨离间曲老三跟殷明喜的关系,我把这事儿的顶门杠醢在殷明喜身上,假曲老三的手,叫曲老三趁机拔掉殷明喜这个对个个儿权势最构成威胁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看人看皮看不了瓤儿,你拿啥笊篱都得捞点儿啥嘎麻的?千里嗅食不言宿不语的性子,也那么叫你膈应?这增加的保护费,你啥时候送来呀?”
邓猴子心说:慈禧老佛爷讲话了,‘谁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叫他一辈子不痛快!’千里嗅,也包括你王大当家的,捆我的儿子,这口气叫我咋咽下去呀?这要整惯了,一不顺心眼子,那还有我的好啊?多强的报复心,不容人。
“容我回去从商会账面上先挪一步,立马送来。你讲话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过后收齐了,我再补账,谁也不知晓的。不过,这得叫保人出个凭据,要不这笔钱我出师无名啊?王大当家的,从这点儿上,看出鄙人对大当家的诚意了吧?不过,咱丑话说到头里,一手钱,一手货,见钱放人。”
“这有张曲大当家的签字凭据,你拿好了。”
“啊,砂锅泥鳅钻豆腐,早攥串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每年的年根儿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言好事儿那天,商户都已轧结账款,大洋一定得挂在咱山门的梁上。”
“做不到,我把我两个儿子送大当家这旮子过年,当年猪,灌血肠,酸菜汆白肉,吃杀猪菜!”
“哈哈邓会长早如此爽快,何必叫我费这伤和气的事儿呢?”
“大当家的,这事儿,咱们骨子里就是一笔肮里肮脏的交易,能见日头吗?驴拉磨,还戴个蒙眼呢?你得给我做个扣,把我闪脱身,不能叫商家掌柜们看出咱们暗中勾结的破绽。老虎死都不倒架,好人我还得做,我不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吧?在黑龙镇,没我头上这顶不起眼儿的乌纱帽,你的地盘也得有个撑伞的吧?”
“一屁股屎,还挺好脸的呢?你说,这扣儿咋做?”
“这是用泰国的泰来石刻的一枚小物件,请大当家的笑纳!”邓猴子从腰间裤带摘下递到王福手里,“两只蛐蛐?”王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雕琢的够精细。哈哈,有点儿意思。蛐蛐这玩意儿也叫蟋蟀,这玩意儿的习性,明争暗斗!你真有这口神垒啊?我出手为‘和’,和为贵嘛!你出手为斗,怄气呀?我不是说你,你早晚得栽在这上头?”
“我是坐在人头顶上的椅子,禁得住谁一晃当吗?你是坐在生死弟兄铁哥们的宝座上,江湖义气坚如磐石!我得仰着鼻子溜上,还得防着脚下谁使绊子,惶惶不可终日啊!所以嘛,脸面得要,不能跌这张老脸啊?大当家的,你这扣啊这么做。你绑我儿子的票,已是全镇闹得沸沸扬扬。可有一样,谁也不知道其中内情,这就好办了。等我把钱拿来,你公开把我俩儿子送到商会,说是手下人一场误会。然后,你张贴告示。晓知商家,增加保护费,两日内交到商会。我呢,站出来替商家说话。你可叫手下人打我骂我,也就意思意思,别伤筋动骨。再扬言,谁要不交增加的保护费就绑谁的票。这时曲大当家的出面当和事佬,作保,求你宽限五天。你就说,看在曲大当家的面子上,就宽限五天,如果如何如何。胡子嘛,不恶还叫胡子?这恶名你不背也得背,干这行当,你祖师爷早就臭名昭著了。这样一来,叫我再说话就好说了。”
邓猴子想,哼,这么一闹腾,一准得出大事儿。出了事儿,我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再加点儿柴火,杵咕唐知县,叫他带警察大队的人马镇压商户,抓出领头闹事儿的,那就是殷明喜。然后,再清剿你王福这王八犊子,不死也叫你咸鱼翻不了身?唐知县剿匪也就做作样子,他那么傻拼上老本还真打呀?这保护费转一圈儿到头来还得交,这时再叫曲老三收拾殷明喜。妈妈的,叫高大喝告殷明喜,不知咋整的,连续三封信都石沉大海。麻猫打探过马六子,这小子含拉糊哧的,看来殷明喜听了啥风声,买通了小鬼,阎王爷兜儿揣鼓溜了,还不打呼噜装梦种啊?妈妈的,算殷明喜神台!这一分巴活计,高大喝也靠不住,说不准叫殷明喜收买了。哼,指着破鞋扎了脚喽!这回骑驴看唱本,就瞧我的了?
“哎哎你想啥呢?我说,你吊死鬼抹粉死要面子,锔碗拉钻的自顾自,驴屎蛋子抹光溜了,撤清身了,不把我递登出去了吗?你不用画圈套我,这招不行!叫我把你儿子公开送回去,你的脸撑的比屁股都大啊?给足你面子,我的脸面呢?交上钱,放你儿子。布告你写,署上我的大号,你愿往贴就往哪贴,每年二十三小年把钱送来,就完事儿了。否则的话,就叫你儿子年年陪我过年。滚!”
“哎哎,这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三伏天啊,说云就是雨呀?”
“去你妈的吧,给脸不要脸,还抓挠上了呢?”憨达憨这个膀大腰圆的彪悍大梁,拎小鸡似的把邓猴子提溜出门外,往地上一跩,“你就咱大当家案板上的猪肉半子,想拉哪块儿就拉哪块儿,别******找不自在你?两天,就两天。过了日子,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两天后,胡子布告贴上商会大门板上,一石激起千层浪,黑龙镇商界炸了营,商铺一呼声的歇了业,罢市了!
钱百万一脸凝重的对二掌柜说:“这明显是邓猴子和‘虎头蔓’的一笔交易。邓猴子把赎儿子的票钱,转嫁到咱们商铺身上了。从商会的账上看,邓猴子已把这笔钱交到‘虎头蔓’手里了。这布告就是通牒,是催命符!你不交,这商家可就要遭殃了。咱得找镇上县上讨个说法,不能坐以待毙呀?这都栖栖在商会,指望系铃的邓猴子解铃啊,那可指鸭架上去了?”二掌柜一脸愁肠地说:“俺是等不起呀?这军活,是扣着工期的,停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这要开工,全镇的商户不得骂俺啊?这明喜又没在家,俺是两难啊?你瞅邓猴子表面局外人似的,他肚子揣的啥屎,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吉德站在二掌柜身后说:“商家不明就理,还没看透邓猴子葫芦里卖的啥药?他一再兴风作浪,丑劣的表演,当众痛骂‘虎头蔓’,替商家说话出气。这商家自然就把积怨都洒在胡子身上了,把邓猴子当好人的指望。钱大掌柜掌握的商会账上的支出,又不好拿到桌面上讲,那要坏了钱庄的规矩。邓猴子跟‘虎头蔓’的勾结,咱又没凭据,咋叫商家信服咱们说的话呢?咋办呢,俺看啊,对付邓猴子这号人,只有树静听蝉噪,看邓猴子咋收拾这个残局?俺分析,最后坐不住的是邓猴子。那账面的钱老挂着,商家不交,他心不老提溜着吗?胡子布告上写的威胁话,也就是敲山震虎,吓唬吓唬人。咱不动,邓猴子就得坐蜡?他会咋办,找唐拉稀呗!唐拉稀啥办,那一定得帮邓猴子说话,使缓兵之计,叫咱们复市,向胡子低头妥协。那咱商家一定不干了,得提出叫唐拉稀剿匪。唐拉稀也怕事态扩大,剿匪不剿是不行的,那就剿呗!剿不剿,剿成啥样儿,还不是唐拉稀看情行了?俺看,剿灭‘虎头蔓’谈何容易?这官府也就做作样子,应付一下民心。剿不灭,这钱邓猴子还不得催讨呀?要不他那钱咋堵上?这时被官兵激怒的‘虎头蔓’就会成为邓猴子的依仗,真正叫邓猴子拉上套,对不交的商家下手。就这一盘棋,背后操纵这盘棋的,是官匪的勾结!”
“嗯,这小子年轻轻的,说道的挺在理儿,还真就这么回事儿。”钱百万赞许地说。
“还没验证呢,也就这一说。”吉德说。
“那咱们就捏个小酒壶,啄着咸黄豆,抽着蛤蟆头,静等?”二掌柜说。
“二叔,那可不行!咱加工军用皮货的时间不等人啊?”吉盛急着提醒说。
“瞅瞅,跳出来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了吧?”二掌柜哈哈的点着吉盛说。
“我看叫大少爷说个招吧,我那钱庄贷给你们的钱可不能眼瞅着打水漂?”钱百万把船推给吉德。
“罢市,这是全镇商户自发的。咱得跟着坚持,同甘苦共命运,不能中途撤梯,这是必须的。俺倒有个主意,咋咂摸,还得两位前辈定夺。雇工吧,都想趁这机会休闲几天筋骨,懒着干活,左溜开不开工咱们都要给工钱的。本来这增加保护费与他们无关,谁往心里去呀?咱们的店面呢不能开门营业,伙计们继续罢市。后厂呢,说服工匠们开工,得叫他们心悦诚服,加两个时辰的工钱,丁半天工。谁怕钱多咬手啊,乐不得的?对皮业开工,外边要有人说闲话,咱们也好解释,罢市不罢工啊!这不,总归齐,两全其美了吗?”
“好主意!刀摁脖子的非常时期,只有如此。多掏俩子儿就多掏俩子儿,总比耽误交货强多了。三少爷,你这不点火都冒烟的,你去布置一下。”二掌柜一发话,吉盛蹦高一乐,碓了吉德一下子,“大哥,真有你的!”就一溜烟的推门跑去了后院。
“二叔,那俺去高大喝那几个铺子招呼一声。”吉德对二掌柜说,二掌柜点下头,“顺道到商会、镇衙门前人堆转转,应付一下,省得绸缎庄大掌柜老转轴子挑理。”
“俺知道了。”吉德说着出了门,回头笑笑说:“俺在烧烧火,看邓猴子咋噗嗤毛?”
“钱大掌柜,瞅瞅吧,水漂你是看不到了,就等拿操箩子捞银子吧!”二掌柜一付稳操胜券的样子,哈哈的拍着钱百万的肩膀,“是喝殷大掌柜的普洱茶呢,还是你请俺到明月楼蹭一顿?”
“我呀,是哑巴尿尿,流哪算哪!”钱百万打哈哈的一派听喝,“这定关星一定砣,我是扒开肚皮把心揣回去了。”
“你这啥意思?”二掌柜看钱百万不打拢他宰他的意思,就装火了的样子,“俺撤了秤砣,叫你撅秤杆儿,小气鬼!”
“哎哎,我说嘛,隔个山海关,就像隔扇门,关里关外这人啊,就两个揍性!”钱百万撬起屁股一嗤溜,“听见了吧,你那嘴只配和它说话!”
“你嗤噜的啊,这就是关里关外人的两个揍性?” 二掌柜哈哈的点着钱百万说:“没舌头也会说话呀?旁人是一锤定音,俺就算你一屁定音!请吧,二子?”
“你这癞皮狗,贴上了?”钱百万抬起身走在头里,“我要个个儿的钱庄,我非得买下你这张嘴。哈哈你说干啥用?当****!”
“不就蹭一顿吗?”二掌柜搂住钱百万的肩头,“等俺有钱,俺送你一枚福州寿山田黄石的印戳,你是要杏黄的,还是竹叶青、芙蓉出水……”
知事唐拉稀看了邓猴子的告急电报,再加上省里都督府的过问,急匆匆的带上百十号警察,从东兴镇县衙来到黑龙镇。
花轱轳篷车叫西沉的日头拉出长长的影子,贴在路面上。车轮碾着黑龙镇坑坑洼洼的街道,在萧萧寂寂中,发出吱扭吱扭膈应人的牙碜声响。
几个鸠形鹄面的要饭花子,踯(zhi)躅(zhu)望着摘了幌子的饭馆子发呆,老叫花子望望从街中走过的警察队伍,哀叹,“这县太爷耀武扬威带群黑狗子,是来咬人呢还是来灭绺子的?”
从马篷车撩起的窗帘里,探出一张道貌岸然的老八谱的脸,八撇绅士胡儿,长长的过分夸张的瓜子脸。一双狡黠的肿眼泡,藏在玳瑁眼镜里,扫视着冷清的市面。他把叫车帘刮歪的瓜皮帽儿正了正,摇摇脑袋瓜子,喉咙动了动,缩回了头,车窗帘恢复了颤抖。
马篷车到了黑龙县设制的怪胎,一县两府的县衙,也是黑龙镇官府的院门,停了下来。老板子放好下车凳儿,拿鞭子挑起车门帘儿,唐知事下了车。他中等细高挑的个儿,拄个文明棍儿,鸭步鹅行的,走进两座石狮子护卫朝南开的八字衙门,望望威严衙邸和高高的围墙,来到人群前。
衙门,古代是由“牙门”转化而来的。猛兽的利牙,古时常用来象征武力。“牙门”系古时军事用语,是军旅营门的别称。将领们为显示武力的威势,往往把猛兽的爪、牙置于军帐外。后为图省事,就在军营门外以木头刻画大型兽牙作饰,营中还出现了旗杆端饰有兽牙、边缘剪裁成齿形的牙旗。于是,营门也被形象地称作“牙门”。东汉末年,“牙门”移用于官府。中记载:“近俗尚武,是以通呼公府为‘公牙’,府门为‘牙门’,字稍讹变转而为‘衙’也。”隋唐以后,“衙门”一词广为流行。“衙门”,是中国封建统治政权的直接管理地方行政事务的机构所在。
民国了,“衙门”改为“政府”,人们俗称为“官府”。“官”,民之上也。“府”,原意乃储藏文书或财物的地方。一个“府”字,倒成为了官吏搜刮民脂民膏的天府了。
“知事大人,这些都是黑龙镇商铺的掌柜们,恭候知事大人。”一个两分头的时代潮流的新派人,三十刚挂零,恭敬的对唐拉稀说:“这些人,栖栖两天两夜了,我咋劝,不管事儿,白搭!”
“崔镇长,你新来。唐知事是从黑龙镇升迁的,哪个掌柜他不认待呀,还用你瞎子戴眼镜多这一层废话吗,亏你还是县长的小舅子呢?”邓猴子向前凑凑,打躬作揖地说。
“啊、啊!我瞭了几眼,咋没见殷大掌柜呀?”唐拉稀慎言疑虑地问。
“啊,千里嗅啊?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这都一贯的吗,你大知事咋见忘了呢?”邓猴子挑唆地说:“背后捅尿窝窝,他最拿手了?”
“唐知事,俺大舅去三姓公干已有一两个月了。”吉德上前两步,匕眼斜愣下邓猴子,朝唐拉稀拱手抱拳,“邓会长的话,叫俺听不明白?”
“哼,你?哪来的楞头青?”唐拉稀直眼逼视地问:“这人是谁呀?”
“啊呀呀惊动唐知事大驾了。” 二掌柜看邓猴子不拉好屎,瞅邓猴子刚要说话,忙嘻哈的上前,“这位呀,唐知事当然不认待了,刚从关里老家来咱黑龙镇不久,他的大号叫吉德,是殷大掌柜的大外甥,也就是殷氏皮货行的少东家。还请唐知事海涵!”
“哦呀呀,我一搭眼儿就觉得这小伙子不是凡人,果不然有大家子气,豪门之后啊!”唐拉稀阴阳怪气地倒背手说:“这下殷大掌柜可抖起来了,一群凤,脱颖而出出了个出类拔萃的凰,殷大掌柜有福不怕晚啊!殷氏大有希望了,后继有人了?”唐拉稀说着,想起了啥,盯视下吉德,点着,一歪头瞥眼邓猴子,“啊啊,我想起来了,嗯那啥奇迹了,你倒腾几条破鱼,就大粪坑发的齐拉窟嗤的了?不简单,不简单啊!不过,你那鱼来路有点儿犯说道。啊,这也没啥,归根到底初来乍道嘛!啊啊这后面啊,还是……”
“这唐知事可说着了,殷氏不仅有这一彪,还有二虎呢!”二掌柜岔开唐拉稀的话,拉过吉盛,冲唐拉稀显摆,“这是殷大掌柜的三外甥,大号叫吉盛。还有个二外甥,叫吉增,跟随殷大掌柜到三姓当分号掌柜的去了。唐知事,用不了多久,殷氏皮货行还会有个大发展。”
“啊哈哈,这是殷家的幸事,也是咱黑龙县的幸事。”唐拉稀愁云一展,露出假惺惺的笑容,忽悠地高谈阔论,“商家要都像殷氏皮货行这样,一步一个台阶,一年一个新变化,我这个知事就好做多了。农商农商,商业兴,百业兴。殷氏的发展前景远瞻哪,定会彪炳史册的。”
“有唐知事为俺们商家做主,俺们做好生意,报效唐知事。”二掌柜欲擒故纵的恭维,“只不过眼下商家遇到个坎儿了,非得唐知事为商家解难哪!”
“啊这个吗邓会长跟我说了,我知道一些。”唐拉稀飞快转动眼珠子,撬撬脚后跟儿说:“我看这样啊,各位掌柜的先开市,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好说,小泥鳅能翻了大浪吗,不有县府呢吗?鄙人今天来,就是要解决你们遇到的坎儿。啊这个吗,容我和崔镇长、邓会长商议一下,定会给掌柜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儿天也不早了,大家伙先散了吧!”
“说的轻巧!”老转轴子摇晃个滚圆的胖身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唐知事你是一县之长,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吗,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挑明了。唐知事,胡子是大患哪,竟勒俺们商家的大脖子呀!这不,大前个,邓会长的两个大宝贝儿子就叫胡子给绑了票,如今还在胡子手里呢,生死不明啊?唐知事,你来的正踩上点儿上了,还没过胡子限定的日子,俺们能不急呀唐知事?”
“爹!你说那啥点儿的事儿了?”胖胖的小转轴子,拱上前对老转轴子说:“人家邓会长那两宝贝打前个就回来了。那是交了赎金的。这赎金那大一把大洋,他邓会长清廉,两袖清风的,哪来的钱哪,东凑西拼的,算凑够了数。”
“老转轴子、小转轴子,你爷俩别一唱一合的替邓会长打马虎眼?”一个三十几岁,梳疙瘩鬏的大老娘们,风火火的窜到前头,亮着关东娘们特有的大嗓门,吵吵巴火的,“他邓会长两袖清风,那我就光膀子亮屁股了?”这时人群发出一片哄笑声,“孙二娘,那你就全脱了,邓会长就免了你的保护费了!”孙二娘一转身,“去你妈的小抠儿,你咋不叫你老婆脱光喽呢?”那个叫小抠儿的小掌柜,吐吐舌头缩回脖子。孙二娘又回转身凑到邓猴子跟前,“我说邓会长这事儿出的别扭,这早不出晚不出,咋你的儿子一遭绑票,这保护费就增加了呢?我怀疑你这赎金呀有出路,你跟谁东凑西拼的了,我咋不知道?”孙二娘说着就问小转轴子,“跟你借了吗?”小转轴子一嗤溜,抹搭下孙二娘,扭过身儿去,偷着拿操袖一捂嘴巴,心乐地说:‘这火算烧起来啦!’孙二娘又回身指着众人问:“你们谁借了,啊?都猫鼠眼了是不?”孙二娘猛回身指着邓猴子问:“那邓会长你说,这么一大笔大洋,你搁哪挪动的,你说,你说呀?”邓猴子没成想这母夜叉会来这一手,一下鬼灵精的脑子造懵懂了,支支吾吾的直躲孙二娘两个木头桩子的眼神,“这、这……唐知事你瞅……冲我来了这……”孙二娘瞅邓猴子心虚了,得理不让人的吵吵,“邓会长你不愧为会长,拿我们商家顶缸啊?你背地里是不是跟胡子有啥猫腻?这么寸的事儿,谁相信你的鬼话?知事大人,你看见了吧,邓会长假公济私,官匪穿一条裤腿儿,坑咱们商家,你得替咱们做主。”
唐拉稀多鬼的人哪?一看孙二娘这“舍得一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式,早腿肚子攥筋了,弄不好会惹火烧身的,忙说:“本县刚下车,对一些情况不了解,还得容本县调查。”
“调查个**啊调查,鼻尖上的臭虫,不明摆着吗?”小抠儿在人群里喊着说:“这增加的保护费,就是一笔埋汰交易。”
“等你拖大尾巴狼调查完了,俺们这些人脑袋早叫胡子当球踢了?”杂货铺子大掌柜成士权嚷嚷,“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离胡子的要求还差多少时辰了,你知事掐指头算算?”
“这王福队也太恶了,像掠道驴似的,啥啥都掠!”火磨掌柜老面兜儿叼个烟袋诉冤地说:“年前,愣叫咱送五百袋白面到绺子上,这不明抢讹人吗?养个狗你喂它,还晃晃尾巴呢,这可到好,情不领道不谢的,还胆突突的管他叫爷爷。哼,老这么整,咱嘴就得挂北墙檐上喝西北风?嘿,这世道这事儿咋说,洋蠟子倒上树!”
“老面兜儿你还说呢,我还叫熊去十大铁桶豆油呢?”油坊掌柜油捻子端个膀儿说:“不也套爬犁送上门,我还挨了喽啰两屁脚。”
“你俩,那是插花子叫胡子讹点儿。”老山炮烧锅掌柜老山炮,搂个堂音嗓子说:“咱呢,隔三差五,就得孝敬二三十坛子老山炮。喝完,就得送,晚一步,坛子都给你砸了。该咋咋的,咋事儿就咋说,酒钱倒没少给。”
“挂马掌可从来不给钱。这些年,那老些马,都欠炉上三百六十四块吉大洋票了。”陈家炉陈掌柜的说:“这也太熊人了,去绺子上挂马掌,就供点儿嚼裹,一毛不拔,还扬言,要钱不给,叫咱到县上要去。说是,这马掌都是给唐县官预备的。这不跟县上叫号吗?”
“他胡子敢咋的,还无法无天了呢?”唐拉稀拿个文明棍儿指着黑乎乎的警察说:“我带这些人,不是管吃干饭的,他胡子敢来吗?各位掌柜,明儿你们放心开市,胡子的事儿,有官府呢,大家伙就别瞎操心了?听我说,明个一定开市。谁要还倒嘎伢子,我就不客气了?”
“唐知事,别冲俺们使横?”老转轴子大喊道:“有那章程,你冲胡子使去!俺们开市,不是不行,行!就一个条件,取缔胡子捐。你答应俺们,俺们明个一准开市。这不开门,一天损失多少啊,谁愿扯这个?”
“我问你们,胡子捐是不是你们自个儿认的?嬲嬲(niao)个熊,这咋没人说话了呢?你们这叫啥,作茧自缚,自作自受!我作为一县之长,是举双手坚决反对的。在一个朗朗乾坤的大千世界里,推翻了**无能的满清,孙文先生建立了民国,指望天下太平,老百姓过个消停日子,可谁成想,也是新旧势力不服天朝管,混乱不堪,军阀割据,战争不断,遍地疮痍满目,咱这旮子山高皇帝远,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我管辖的地盘上,公然勒商家的大脖子,交啥******保护费,做为一个堂堂的县官,汗颜哪!你们背着官府偷偷向胡子献媚,叫官府的颜面扫地,往哪搁?这回可到好,胡子尝到了甜头,狮子大张口,得寸进尺了吧?”唐拉稀一改口气,盛气凌人的教训说:“你们的行为叫什么吗,助纣为虐!自找苦头不说,还助长了胡子的嚣张气焰,加大了官府剿匪的难度,使官府承受不该承受的剿匪不利的骂名。你们这是咎由自取,还赖这赖那的呢?邓会长咋啦,拿他儿子的票,还不是冲你们这些商家兜里的钱财来的呀?就冲邓会长替你们担的风险,就赎票的钱,叫你们大家伙拿还冤屈吗?祸都是你们个个儿惹下的,别再拉不出屎埋怨土地佬、灶坑不好烧埋怨灶王爷了,揩屁股的事儿,还不是官府出面吗?你们有几个臭钱拿出来,就寻思能摆平胡子贪婪的恶行吗?错了,大错特错!这胡子增加捐,我一听就火了,这不立马就来了吗?咱们别拉屎攥拳头,自个儿跟自个儿人使横,起内讧,窝里斗了啊?邓会长这个人我了解,是处处替你们商家说话的,屁股就从来没和我这知事坐在一条板凳上。就拿县上建这大戏园子来说吧,要依我大伙儿再多捐些儿,这大戏园子还敞门道子似的吗?这都几年了,可邓会长呢,就顶着我脑门子,不愿叫你们多捐。这样的会长,你们打灯笼上哪找去?别再鸡蛋里挑骨头鸭蛋里找小鸡崽儿了,知足吧?殷明喜是人气挺高的,刘备摔孩子,他行吗?出了这么大事儿,打的底儿他不也有份呀?列捐前茅,‘瓦子’子话,就是头牌。他猱哪去了,还不是邓会长顶着?这回这个事儿,官府不能瞅着不管,我来就要管到底了。不过,咱们官商要戮力同心,拧成一股绳才行。”
“唐知事,你别歪三徕四的捧一个打一个的,就事儿论事儿呗!不跟你说了嘛,殷大掌柜去三姓几个月了吗?”二掌柜碓丧唐拉稀说:“要官府剿灭匪患,谁情愿拿这笔冤枉钱哪?”
“唐知事,这出事儿,关键在匪患。”一直没说话的崔武镇长,画龙点睛地点破玄机,“匪患不除,民不聊生!”
“你懂个屁?无匪无官!剿灭了,你拿军饷啊?” 唐拉稀拿剜菜刀的眼神剜下崔武,压住嗓门说:“滚一边拉儿去!跟你那姐一样的八本,四六不通的狗屁!”然后,仰脖抬头冲大伙儿说:“二掌柜说剿匪,可以呀!说说轻巧,这军饷呢?我两手攥空拳,光杆儿一个,要嘎麻没嘎麻,也是苦水一大堆。大帅的兵又不听我调遣,还得好吃好喝的答对。我呢手头就这些烂蒜,要吃要喝要枪要子弹,我搁啥养活啊?我说句忠言逆耳的话,大伙儿还是少去些‘瓦子’,少抽点儿大烟,少说两门子姨太太,捐出来。有了钱,我下决心一定剿灭王福队这股胡子。至于江上划子队吗,胡子老百姓压根儿分不清,咋剿啊?鱼皮三呢也没做啥大孽,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