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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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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比方的说明道理:“你看啊大丫儿,玻璃上刚挂上哈气时,划拉上啥都行,好擦好抹的。如果等挂满了厚厚的霜,那时再想擦再想抹,那就难擦难抹了?你一个姑娘家,涉世不深,对男人跟女人这出戏咋唱,还是乳牙未退的幼嫩。像俺这样的好男人,天底下比比皆是。你不要井底之蛙自个儿盖盖儿,那可个个儿害了个个儿啊!”大丫儿说:“你咋知道我心里有你,自作多情?我咋想,那是我个个儿的事儿,你操哪份闲心?喂不熟的好心狗,不摇尾巴倒先张嘴呲牙了?”大丫儿说完,看吉德木然的样子,又心疼的拉话:“瞅你拿顶哏儿就认针(真)的样儿,我说着玩呢?试看我的德哥你是不是花心,见一个好看姑娘就眼花心动?我看你这样儿,知道你心里确实再乎我。告诉我,你老家有老婆了,怕伤了我,对不起我家对你哥仨的大恩,你咋那样高抬个个儿呢?要我家没恩在先,你是不是就癞皮狗贴上了呢?你又不是皇上,还想老婆一大堆呀,你养活得起吗?咯咯咯……”

    吉德叫大丫儿这云山雾罩造的,又似雾里看花了。这姑娘的心呐,难琢磨,也琢磨不透,是不是真是俺多心了?俺的直觉不会有错,大丫儿那纯洁的眼神已告诉了他一切,她确实对个个儿有那意思,连吉盛不谙世事的都看出来了,那还会有错?啥叫好心,在知道领你情的好心人的面前,那才叫好心;在对你好,你又不想叫她那么做的人面前,你那好心备不住就是别有用心了?嗨,男女之间啊,还是授受不亲的好,媒妁之言多省事儿!男女一接触多了,你就铁石心肠,人家火辣辣的炽热,你早晚得叫烤糊了,这就是日久生情的道理吧!

    嗳,大丫儿东方女子的涵恕,艾丽莎西方女子的坦率,都在示爱,叫吉德山无棱,水无边儿,曜日无光,皎月焰炎,奈何也?

    大丫儿笑后,眼里擎着原汁原味的纯朴,看着吉德,热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她扑到吉德怀里,搂着吉德的脖子,痛苦的恸哭了。吉德不知所措的搂着大丫儿,没有说话,默默任凭一个姑娘家哭诉心里承受的苦恼,这时保持怜爱的沉默比任何安慰的甜言蜜语都强。

    大地冷风习习,一片洁白,割地落下的、未长成的、孤零零站立的、小苞米杆儿叶子,在冷风中瑟瑟作响。偶尔有一群家雀儿,擦地面低空飞过,又盘旋飞翔高空中,踅一个半圆圈儿,飞向远方天际边。一只老鹞子展开大翅膀儿,滑翔在高空中,时而高翔,时而低空寻觅,自由自在。

    爱到痴迷人憔悴,情到深处人孤独,大丫儿哭出了心里的痛苦,排解了心中的郁闷,从吉德温暖的怀里抬起头,快乐的抹掉两眼的泪水,扑煽好看的双眼,对吉德露出甚是夺目的两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着。吉德两手搭在大丫儿的双肩上,端详着大丫儿白白嫩嫩鹅蛋儿脸儿深藏着的美,吉德挖掘着,他赞美地说:“哭完了,像出水芙蓉,更水灵了,好看!”大丫儿撩逗一眼吉德,妩媚的一扭头,跑开了。

    吉德看着大丫儿秀美匀称的背身儿,脸上绽开慕容的笑意。

    住了几天,小哥仨伤病已经好了,就张罗要走了。牛二爹妈忙里忙外的,做了一顿好嚼裹,给小哥仨饯行。

    牛二爹披个老羊皮袄,头戴捲起帽耳的狗皮帽子,乐呵呵的屋里屋外的分派活计,叫过土拨鼠,“你腿快,到姜家围子打几斤高粱烧,待会儿好喝。”土拨鼠说:“我腿再快,没冬至跑的快,他就一个兔子。我去也行,这不费鞋底吗?牛叔,还是套个爬犁吧,转眼就回来了。”牛二爹说:“套啥爬犁,才几步道,骑毛驴去吧!你个懒小子你个?”又叫过牛二、土狗子,“把你们逮的四只野鸡宰了。再把咱家芦花大公鸡剁了。那玩意儿太钳抓,也不正经打鸣,留一个大红花公鸡就行了。大丫儿,大丫儿呢?”大丫儿不在屋里没听见,小乐颠颠的说在西厢房我去叫。小乐到西厢房冲窗户喊:“大丫儿妹子,大爷叫你有事。”

    “哎,”大丫儿不带尾音爽利脆噌的回答,“来了!”

    小乐蹑手蹑脚的先跑回正房外屋,敞开外层门,带好里面这层门,藏在门后,蹲在那旮旯眯上,想吓唬下大丫儿。

    大丫儿风风火火使劲一开门,风刮开一样,只听“咣当”、“噗咚”、“嘎嚓”、“哎哟”,一串联贯响叫声。

    里屋内的人,一窝蜂挤出来一看,里层门晃荡晃荡半掩着,小乐四仰八叉,后脑壳儿枕在锅台沿上,两手捂着后脑勺,面部狰狞的扭曲,双眉紧锁,双眼紧闭,咧着变形大嘴巴,痛苦地呻吟着。大丫儿瞅着小乐的狼狈相,哈哈的掩嘴指着小乐说:“你小子拉几个羊粪蛋儿我不清楚啊?你敞着外面的门,带严里面的门,我就知道你要使坏!” 大丫儿心里早提防小乐会来这一手,所以才狠劲推开的门。

    “活该!”大丫儿又解恨又解气地跺脚,“活该!”

    大伙儿乐做一团。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牛二乐着说:“黄鼠狼,自作自受!”

    大黑狗通人气似的同情小乐,还是有意捉弄小乐,上前闻闻,就拿大舌头“呱唧呱达”舔嘘小乐咧开的大嘴,把小乐弄得更加狼狈不堪。小乐拿手一扒拉大黑狗,大黑狗以为小乐跟它闹呢,前爪子搭在小乐肚囊上,伸长大舌头朝小乐脸面舔开了。

    大伙更是乐得乌秧乌秧的不行,吉德也乐得肚子疼,上前拉起小乐,有意“啪啪”的拍打小乐身后沾的灰土和草屑,震得小乐直咧嘴“嘿哟”。小乐回手给了吉德一拳,吉德抓住,两人抱在一起,开心的笑个不停。

    大丫儿乐着,一甩大黑辫子一扭身走开,“叭”一下抽在土狗子的驴长脸上,抽红了一条子。土狗子摸着驴脸,咧斜嘴,瞪开鼠眼,“你说这亏吃的冤不冤,我这招惹谁了,白捡个鞭梢抽,魇!”这个意外插曲,叫大伙乐得土狗子这个红脸儿。他无奈的伸长脖子冲大丫儿背后坏笑的做着鬼脸。大丫儿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回身又给土狗子一杵子,“皮糙肉厚。坏东西!”

    牛二爹笑着说:“好了,忙正事儿吧!大丫儿,你把你上山采的榆黄蘑泡上些,叫你妈炖鸡时放上。小鸡炖蘑菇,鲜哪,上讲的。冬至跟程小二去江沿上头的鱼窝棚,看你老叔那捡着没叫冰排挤撞的‘鱼倒(死鱼)’,往年都有。有了,弄回几条。那大鲤子,嚯呦,杀顿生鱼吃,再炖上鱼头骨架,也算个上好的菜。没分派活的,帮你们大娘烧火拎水。我,回屋抽烟了。”牛二妈扎着围裙,笑说:“你们大爷,多暂都是叨木关子喀前式,支嘴!当甩手掌柜的当惯了。去去,你没孙子就想当老爷子了,别害式,坐炕头抽你的烟去吧啊!孩子们,忙去吧!”

    大伙儿各忙各的去了。

    牛二爹坐在炕头上,想起了牛家公,就叫二娃,“去把你邻舍太爷爷请来,也叫他热闹热闹。”二娃答应着问:“那我爷爷呢?”牛二爹说:“他姓牛吗?那就拉倒吧,东倒西歪,跩喝的。”二娃抹把过河的鼻涕,点头去了。

    吉增拿几头蒜进屋,冲牛二爹笑笑,坐在炕沿上扒蒜。牛二爹对吉增说:“你大舅在黑龙镇的皮行业,也算是数一数的大买卖家了。那活做得精细,价钱也公道。可惜我没那福分,一直想买件皮袍子穿,可也一直没买过。这也是的,罗锅上山,前(钱)紧!咱钱倒不出空,还能怨人家门槛高吗?”吉增说:“牛叔,等俺有个半身肢体的,俺给你弄一件。”牛二爹搕掉烟灰,又装一袋抽上,高兴地说:“那敢情了。小羊羔儿皮的最好。”吉增说:“那啥玩意儿呀?整就整件上讲究的,貂裘咋样儿?”牛二爹说:“那不扯呢吗,还不烧死我?再说了,我一个庄户人,啥活不干呐,哪能穿那金贵玩意儿,不扛造,糟蹋了,多白瞎呀?”吉增说:“他有钱的能穿,你也能穿,享受嘛!俺再给俺牛嫂买件裘皮的,也叫她阔气阔气!”牛二爹抿嘴说:“你这孩子倒知道孝心。好孩子!咱家那二小子呀,就知道瞎淘鬼混,拉帮扯伙的,没正事儿。倒也义气,这围子里谁家挨人欺负了,撸胳膊挽袖子的敢上,仗义。就是个初生牛犊儿,不怕虎。”吉增说:“那这么说,牛二体性跟俺差不多,生猛海鲜,眼里不揉沙子。”牛二爹说:“那你俩是一对虎犊子!”

    “哎呀牛二妈,做啥好嚼裹呀?”快嘴婆顶着雾气缸缸的热气,拎个长杆儿大烟袋,拐着小脚儿,划拉着热气扭达进门,“滿围子都能闻到香味,怪馋人的。我是不请自来。脸皮厚,一锥子扎不出血来。”

    “快屋里,老姐姐。”牛二妈搀着快嘴婆,“这就要叫牛二请你去呢,你自个儿倒等不及,顶香味上来了,馋嘴的老猫。”

    “你有那好心,我能饶了你呀?”快嘴婆歪㧟斜拉地说:“嘴皮没油水不滑润,快嘴婆快成了笨嘴婆了。我听说仨小子要走,你肯定得张罗一顿酒席,我蹭一顿,来抹点儿油,拉拉馋。”说完了,自嘲地大笑。牛二爹挪了挪屁股,给快嘴腾出个地方,“来,坐这旮儿热乎。”“坐就坐,是你热乎还是炕热乎,我还怕你不成?”快嘴婆说着,挨牛二爹盘腿坐下,扯过烟簸拉装上烟,牛二爹划火点上,她一抹搭老哈皮眼,“这还有点儿孝敬样儿。”说着,拉牛二妈坐在炕沿上,凑近牛二妈耳朵,眼神瞟着吉增,悄悄地嘀咕:“有人瞅见你家大丫儿跟那老大,在围子东尾儿你家那块苞米茬子地里,搂在了一起,没亲嘴儿,大丫儿还哭了。”牛二妈抿着眼,把嘴冲近快嘴婆耳眼子说:“别瞎扯了,谁嘴这么长,人家老大关里家有媳妇?”快嘴婆说:“咱家那个死鬼,上地搂黄豆杆子看见的,那还有错?”牛二妈没主意地问:“那可咋整,大丫儿能做小吗?她那好强,咋就没了眉眼了呢?能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儿了?”快嘴婆说:“那可没准?那老大长的,要样儿有样儿,要学问有学问,哪个姑娘瞅了心里不长草啊?再说,那老大面相就花,就咱家大丫儿那俊劲,有哪个小爷们能扛住啊,不动心才怪呢?”

    牛二妈默默不语的看下牛二爹,牛二爹说:“你俩嘀嘀咕咕的,准没好事儿?说不上谁的耳根子呀,又发烧了?”牛二妈没好气地说:“你摸摸你耳根子,发烧不?瞅你养的好姑娘?”牛二爹说:“我养那姑娘咋啦,谁有挑?妈生爹养的。姑娘都跟爹相,长的没挑?又手一喷,嘴一喷,那是没说的。你快嘴婆又扯啥呢,一天不扯个舌,眼子刺挠?”快嘴婆狠叨叨地拿烟袋锅子对牛二爹脸上比划,牛二爹躲躲闪闪的拿手搪着,“你十冬腊月生的,干啥玩意儿动手动脚的?”快嘴婆抢白的说:“我烫你这没长牙的嘴,谁扯老婆舌了?我这和大妹子说正经事儿呢,你不用沁个脑袋跟脚丫子算账,等有啥事儿你哭都哭不上溜了,美巴你啊?”

    “妈,小樱桃来了!”大丫儿挽着袖子,拎个勺子,拉门探头说:“我哥整完鸡,不知跟德哥野哪去了?”

    “嗨!净这头疼事儿。”牛二妈说着,小樱桃进了屋,吉增拿呛着大蒜味的鬼神眼一搭,这小樱桃别有风姿。小鼻儿、小眼儿、小嘴儿、小身段,铆实地小巧玲珑俊俏的风韵。脸冻得那红润劲儿,就跟灌满浆的红高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苞米刚灌浆一掐都冒浆的水灵。

    “婶子,我来看看,没啥事儿。”

    樱桃小嘴儿嘣出一串脆生,牛二妈拉着小樱桃冻红的手说:“这大冷天也不戴个啥,瞅冻的。围巾也不戴,偷跑出来的吧?”小樱桃撅撅小红嘴儿,害羞地说:“牛二哥跟一个叫德哥的,拿块野猪肉和一只野鸡去溜须我爹。我爹一高兴,就叫我出来遛跶遛跶,我就蹽这来了。”

    快嘴婆撇哧拉蒯地埋汰小樱桃的爹,“那不物的东西,就见钱眼开?你说,牛二跟小樱桃多好的一对,他非得拆散不可。不识恭敬的玩意儿?”小樱桃眯着秀美双眼皮儿的小溜眼睛说:“快嘴婆,你那么会说会道的,劝劝我爹呗!”快嘴婆说:“那屎撅子,谁能说动他啊?把姑娘当摇钱树,就眼热做小买卖的,庄户人他瞧不起,看不上。你说这也怪了,个个儿刨了大半辈子的地垅沟,愣瞧不起种地的?”小樱桃翘翘俊俏的小鼻子说:“他咋想的,怕个个儿伺弄不了地了,有个指望,给个个儿找个背风的地场。买卖人管咋的,旱涝保收,不至于饿着。他也是,那年大旱,把他饿怕了。才刚,那叫德哥的,黄县嘴可会说了。说得我爹闭口无言的,搁那旮儿听着。那德哥还答应,叫牛二哥跟他一起跑买卖呢。他才嗯呐句,‘它山之石,可攻玉?等牛二哥跑上买卖再说吧啊!’这总算有了个活动话。我可不信他的话。他那人,属线桄子的,桄来桄去,一天一个出,哪有个准?”牛二妈问:“那你牛二哥跟你德哥呢,咋没一起回来?”小樱桃瞅下牛二妈说:“抓扛活的了,去跟我爹往车上装高粱秆子去了,逮一会儿回来。”牛二爹生气地说:“这不巧使唤人吗?我雇短工也没有这么用的。”牛二妈说:“老头子,你就消停消停吧,周郎打黄盖,一个愿打,一愿挨,两厢情愿的事儿。这,还不是冲着小樱桃吗?哎,可牛二去了就行了,咋还拽上人家老大了呢?那孩子病刚刚见好,这再抻着冻着咋好啊?”牛二妈这也确实是喜欢吉德,心疼了。大丫儿拽开门缝,担心地说:“我哥也没长脑袋,糊涂!卖一个,搭一个,真叫妈说着了,扭了冻了,我看他咋交待?” 牛二妈跟快嘴婆两人听了大丫儿说的话,对视一下,皱下眉头,心里啥都明白了。小樱桃替牛二辩解地说:“牛二哥不叫德哥去,德哥非要去,说人多好干活,牛二哥拗不过他,这才俩人一块堆儿去了。这跟牛二哥没关系,都是我爹小气,爱占小便宜。这辈子不都这样?逮着个屁,都拿擀面杖擀喽,当饼吃。”牛二妈噗嗤一笑说:“瞅把这孩子气的,说话都带冰碴儿。小樱桃,来了就别走了,帮婶子忙活忙活,我看你爹能咋的?找上门来,婶子有法子对付你爹?”小樱桃抿抿小嘴儿,樱桃花似的笑了。

    菜做得了,牛二跟吉德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