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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三掌灯前就听‘插签’的大车店娃娃鱼来报了,早做了准备,就等邓猴子来证实了。曲老三瞅了眼邓猴子远去的身影,骂了句,“明于知彼,暗于知己,自认精明,拿别人当糊涂虫?擀面杖吹火那是一窍不通,擀你个老榆树皮面板儿还不有余富啊?面板挡不了枪子儿,也能挡挡风雨,先让你猴子再得瑟两天。大虎,点火把,发信号,叫隐身人‘起梁’‘砸窑’。” 鲁大虎不解的问:“大当家的,咋不把那猴子秃噜喽,还留着祸害人?” 曲老三停顿会儿说:“让他再拉两天磨吧!杀了他谁扛挡箭牌当替罪羊啊?发信号!” 鲁大虎拿手电筒向江心幌了三幌,小划子上的防风灯一明一暗亮了三下,远处的渔亮子火把向上窜了三窜,此起彼伏,传向江沿码头下游的柳条通。从柳条通飞出一条小扳桨子,箭一样划向南岸,四个人影飞身下船,跃上江坎儿穿进小树林,眨眼从树林飞出四匹乌龙快马,一溜烟的消失在黑夜中。
笼罩在瘆黑夜幕中的黑龙镇,只有东西大街和南北大道亮着几盏微弱惨惨的路灯,商家门前灰暗的烛灯晃晃的晃当自身身影,投下冷森的恐怖,窗栅板儿的小窗口,时时射出企盼的黄光,晃动的不成形的幽灵人影时而切断荧光,露出两个转动的白球,瞬间盯住,又瞬间转动,随即黄光又在地面画上恢宏的轮廓,照得小砂粒儿黯然默语。日本街灯光通亮,洋行门前挂的西葫芦似的灯笼一个劲儿的贼贼亮,鬼魅的蝗虫扛着刀楞闪闪放着寒光的刺刀嘎嘎的践踏着石板路,三五一队的穿梭巡逻着。美枝子马杀鸡门口,四位穿戴考究而又神秘的开明士绅踏进了门,两个穿和服的侍女点头哈腰,“欢迎光临!”
一个侍女颠着小碎步引导四位士绅左拐右弯儿的来到一个雅间门前,跪下拉开花棱拉门,垂头礼让,四位士绅先后进了屋,坐在榻榻米上,侍女随身进来伺侯四位士绅更衣,换上白色浴服,又在前引导四位士绅进了浴堂,“要人服侍吗?” 一个士绅挥挥手,侍女退下了。
四更天,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雷鸣闪电,骤然大雨倾盆,阵阵串串的滚雷从东至西、从南到北、从天降地轰隆隆劈山撼地,震击得人心抖颤。闪亮的闪电奓大了人的瞳孔,如碾砣大小的大火球滚滚飞旋,撞击开美枝子马杀鸡的北窗户,大倭瓜似的火球挤成大西葫芦似的火球,又恢复凝聚成一个溜圆的大火球在浴堂里转游旋转,随后四条披着刺眼闪电的银龙将浴池中的秃矮虎击倒在池水中,大火球又撞开南窗户旋上房顶,燃着了被大雨淋打得垂头丧气的膏药旗,凌空爆炸。
第二天早上风刹停住雨,阳光爬出湿漉漉的地面,给半宿惊魂未定的人们一咝咝熨帖。猛然间,炮楼上响起刺耳儿的木猫声,警笛四起,人们刚刚平稳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天灾**!
镇上的军、警、宪、特如临大敌,如蚁倾巢出动,城门紧闭,开始了大搜查。
仇九从美枝子马杀鸡慌里慌张的跑回吉宅,正赶上吉德从后院走过来,忙急急的说:“东家,东家!你知道警报为啥响的这么邪唬吗?美枝子马杀鸡出了大事儿了!山崎?就那个海关署派来缉私的官员,被大火球烧死在浴池里,捞出时都成了火烧猪了,糊拉巴曲的。这下咱们不用担心了,死了****的。不过,日本军医检验了尸首,说是被人浸死的。这才大动干戈,说要搜出害死山崎的人。” 吉德疑惑的问:“仇九,你?” 仇九低头搓搓手,红着脸说:“啊,那啥我不是不放心成士权再杵啥坏吗?昨儿傍黑儿,我跟你说完山崎那事儿后,就去了明月楼。可明月楼门口站了四个宪兵,我没敢进去,就守在明月楼对过,等山崎和成士权醉醺醺出来,我就远远的跟着,到了日本街,我心里就明白。我等那四个宪兵从美枝子马杀鸡撤走,就溜了进去。啊那啥,今儿早,我听侍女惊叫,就闯进了浴堂,大伙儿一瞅就洒了营。我们这些人都被宪兵堵在房里,是杉木放我跑出来的。” 吉德追问:“你整透亮了,是有人杀了山崎?” 仇九说:“没错!是我亲眼见到的。” 吉德疑虑的说:“那是谁杀了山崎的呢?又为啥杀了山崎呢?日本人会不会怀疑到……”吉增和吉盛一前一后也凑过来,风耳风闻的听见了。吉增问:“山崎遭报应了?太好了!那是咱保家仙显灵了,老天有眼啊!” 吉盛一脸的紧张,担心地说:“好个屁!这事儿扯大发啦,日本人准得怀疑上咱?大哥你想啊,山崎来干啥来了,不就怀疑咱们咋咋的吗?山崎这一瘪咕,那还有咱的好呀?” 吉增拿眼剜了下吉盛,又膘了下仇九,“就你事儿妈?咱们又没作啥亏心事儿,谁愿咋查就咋查,咱管他娘的三孙子啥驴马滥呢?谁死谁活该,该咱啥事儿呀?咱又没整那啥货?” 吉德镇静自若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查案变成命案了,小鬼子还有不疯的。这是有人好心挪歪了腿,劈错了杈,帮咱们个倒忙,邓猴子又偷着乐了?咱自个儿炕还得自个儿烧,自个儿梦还得自个儿圆?” 仇九眨巴眨巴眼儿说:“听马杀鸡侍女说,有四个神秘绅士可疑?天亮雨过就没见这四个人影出门,蒸发了!” 吉德听后,面露喜色,“啊,俺明白了。狼出洞调虎离山,瘸子打围,坐山观虎斗,转移视线,转嫁于人,好狠呐!虎吃狼肉,吃一顿捎带一顿,不会空手而回的。” 吉增心里有了谱,傻不咧的冒出一句,“尼姑养活孩子,全仗大伙儿帮忙。” 吉盛瞎咕吉增一眼,“二哥说啥呢?啥大不了的事儿呀,瞎子才凭声音招亲呢?咱们牙咬嘴唇,使的是寸劲儿。大哥,别捋捋了,先到铺子看看再说?”
“咚!咚咚!开门!开门!”
“谁呀?一大早的。”
“妈的!罗嗦个啥?皇军!”
“皇个屁,打冒支!”
“咣咣!”
“踹啥呀,没长手啊?”
哐当门开了,金鸡脖儿拎个镜面匣子冲进来,逞横的把门房拨拉靠了墙,回身向山田呲呲牙,山田手握刀鞘大步跨进门坎,由邓猴子陪着,直冲院里走去。犬毛少佐牵一条大狼狗和一帮日军宪兵便衣特务像潮水一样跟在身后。吉宅的几条看家狗呲牙狂吠狂扑,吉德等人迎出。
“嗬嗬山田少佐,这动枪动棒儿的干啥呀?俺家又没遭劫遭抢,还需惊动你大皇军的大驾呀?哦,邓会长,腿又不好,这扯啥还拎个烧火棍来串门子啦?狗戴帽子!” 吉德不吭不哈的挖苦说。
“老大,你说话不要冷嘲热讽的带刺儿?我木头眼镜没看透,你不用歪擓斜拉的瞎倔哒老大?山田太君来不是听你扯淡的。明人不作暗事儿,你快把人交出来吧?” 邓猴子拎起手杖,拿在手里得得嗖嗖的拍打着手掌,净意儿往吉德面前凑凑,撅达几步,单刀直入的说。
“猴子,让俺说你啥好呢?你那说的啥话呀,俺咋听不懂呢,你说的是人话吗?交人,交啥人哪?死人看住的是四块板,杀猪的,还偷猪肠子吃吗?俺家,压根儿就没来过人?” 吉增跨前一步,摸摸腰袢,失望的说:“枪要是不让你们前些日子收缴了,俺非一枪崩折你那一条腿,你信不猴子?”
“老二,今儿个我公务在身,没空和你磨牙?要扯咸痰子,你伸舌头够鼻子,差远了?喂,别废话,人呢?快麻溜的。咱太君看你们是名门望族,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咱就明堂明火的说了吧,这是先礼后兵,也算仁至义尽了?交呢还是不交两个选择。交,猫头鹰吃鱼谁腥谁顶着。不交,搜出来别说大家伙面子不好看?老大,你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你掂掂看着咋办吧?” 邓猴子说的不疼不痒,明显带着威胁的口吻。
“那要搜不出来呢?俺不扒你猴皮,你得赔礼道歉,冲俺家大门磕仨响头!” 吉增说。
“山田太君,你瞅瞅,你瞅瞅,多狂妄啊?嚣张!叫号!老二你小子二齿钩子挠痒痒,装硬手不是吗?好!老二今儿个不管你吹出多大的牛,你这刺儿头,山田太君都剃了你?太君……” 邓猴子摇个尾巴,狗仗人势发威的说。
“搜!”山田拔出军刀一挥,金鸡脖儿带着便衣队横冲直撞先冲向小洋楼,吉增随手操起个靠墙的大棒子,飞起两脚横在楼口,“俺看谁敢动?”
吉德和几个赤手空拳的炮手拦住冲向后院月亮门的小鬼子,横眉冷对。犬毛双手握刀,凸瞪双眼,面对吉德左挪两步右蹭两步,“八嘎!通通的让开。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军刀是不吃素的,通通的死啦死啦的有!”
“德哥!德哥!汤坏水到商号……”牛二刚迈进宅院门没喊完,就让一个鬼子一枪托打倒在墙旮旯,嘴里涌出鲜血。
“啊哈哈,山田少佐,这是干啥呀?俺外甥咋的啦,你兴师动众的。” 殷明喜快步走进来,商会民团楞头青和草爬子带着三十多个团丁持枪紧随身后,将枪对准便衣队和日本宪兵。金鸡脖儿和犬毛也快速调转枪口,直逼商会民团。山田一愣,大声质问:“殷桑,你的什么的干活?” 殷明喜嬉笑的说:“山田少佐,你咋忘了呢,你不是说过商会民团要保护商家的安全吗?俺听到匪警警报后,正挨家挨户协助皇军搜捕胡匪,保护商家不受胡匪侵扰。山田少佐,你干啥把枪口对准俺外甥,他们咋啦,是胡匪吗?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对待守法经营安分守己的商户,这叫买卖人心寒哪也有损皇军的威望,不是吗?” 山田一时语塞,邓猴子跳马猴子的说:“殷会长,咱可是官家的人,不能昧心说话,一个劲儿的护犊子?实话说了吧,皇军怀疑吉老大涉嫌走私贩私,顾人行凶,杀人灭口。这可是大罪!你这么包庇,你该当何罪呀?” 殷明喜呵呵地说:“一派胡言!邓会长,你自个儿啥玩意儿你不知道啊?俺还说是你杀人灭口呢?你信口雌黄,无非想搅浑水,弥盖益彰,好鲶鱼跐边儿溜吧!这事儿你明白俺透亮,这叫无中生有,予加之罪!山田少佐,你别只听轱辘响,你找到井在哪了吗?在没有一点儿证据,一味的捕风捉影,诬陷良民,这是共存共荣吗?” 殷明喜的弦外之音摄拿得邓猴子无言以对,说了句风凉话,“河里就一根稻草,看谁抓到喽?”
汤坏水低头搭拉脑的吊个膀子和马六子走进院子,邓猴子鬼眼睛一翻,“不是要证据吗,汤署长来了,让他说说。千里嗅,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倔驴艮瓜儿?” 山田亮眉亮眼地说:“汤桑,如实的说吧!” 汤坏水结结巴巴的说:“山田少、少佐,说、说啥呀?我、我查看了,那、那棉布是、是……”邓猴子一乐,怕汤坏水瞎咧咧,咧咧出协和贸易商行参与此事儿,忙打断汤坏水的话,“殷大会长,你还有啥话说?山田少佐,下令抓人吧?”
“抓谁?抓你呀?你耗子掉面缸,还充上白脸猴了呢?你勒个嗓子打鸣,想下啥蛋儿,你自己个儿不清楚啊?” 马六子脸对脸冲邓猴子说:“那棉布明晃晃贴着商标,那上面卡着海关的大黑印儿,有这样的走私货吗?邓会长你别净整捅鸡屁股的事儿,能不能积点人德?官报私仇,咋就和吉大少爷过不去呢,你还有点儿人味没啦?” 山田傻眼的追问:“汤桑,真的如马桑所说?” 邓猴子听了心里松了口气,拿手杖指着汤坏水鼻子点化的追问:“太君问你呢你快说呀?扶不上炕的蹲裆货!” 汤坏水点头答应一声,“嗯哪,马署长说的是。”吉盛瞅准机会,走到山田面前说:“山田少佐,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请回吧!” 邓猴子看没涉牵自个儿,想把杀人这事儿栽到吉德头上,给山田上劲儿,拐了一步说:“三少爷,你算哪头大瓣蒜敢这么跟太君说话,太君听你的呀?”山田本想让汤坏水和马六子到德增盛查出证据,这边以搜查为名先控制住吉德,证据到手后,立即以顾凶杀人的罪名,把吉德抓起来。一来铲除商界的刺儿头。二来也算向上司交了差。山田看一切都落了空,没有证据,再搜查理不直气不壮,邓猴子这一加钢,恼羞成怒,使性子的直冲吉盛喊:“哪呢?皇军的搜查杀人的干活。殷桑,你的商会民团的闪开,我的亲自搜查!” 邓猴子喜出望外,阿谀逢迎的说:“对!对对!搜查杀人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