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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击晃晃头,让南国的煦风一吹,脑子倒清醒些了,脚还有点不听使唤。
“呵,嚯哈哈。百日鬼……都追到这儿了,厉害!”他挺着胸面向空旷的蓝天,朗声大笑起来,“唉!当年甲午七王牌的兄弟,我却还一个都没找到!”
阳光刺眼,四周白亮白亮的。蒙击扬手把头发向后一抹:“敌暗我明,得搞点大动静,把它先逼出来!”
他咬着牙,紧紧捏着拳头,鹰目微阖。
面前这一片战斗机机库和棚户区交织而成的地方,就是南洋最大的佣兵机场天守镇机场。平时这里和菜市场差不多,人群稀稀拉拉。不过今天不同,飞行员、地勤,乃至家属商铺的人都跑来了,把停机坪临时区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传出各种口音的中文争吵叫骂,在天守镇这样的滨海城市有着大量会说中文的各国人群并非怪事,当下这年月,如果你不想和钱过不去,中文是必须掌握的。
进了停机坪,面前全都是人,根本挤不到自己战斗机的停机坪。他借着酒劲猛地扒拉开人群向前闯,别人纷纷侧目面露厌恶,但看他个子高大而且还喝醉了,便也不想找麻烦,都闪到了一边。
蒙击从人缝中猛然一冲,近前正是自己的战斗机。
旁边还站了不少人,中央有三个统一穿着黄色菱形花纹摩托夹克的男子,身后背着黑漆木短棍。旁边有两辆闪亮华美的铃木第二代“隼”重型摩托车,这种高档摩托车在战后十分稀罕。
他们仨前面是个叉着腰的光头胖子,西服革履,黄色衬衣,满面油光,正在厉声训斥面前的人:“……谁的战斗机!随随便便停在这里,你居然说不知道!你这调度怎么干的!”
“我……可是,每天都有未注册战斗机来临时加油补给,我们也要做生意啊……”答话的是个黑瘦黑瘦的老头儿,穿着蓝制服,上衣摊开在裤子外面,也没戴帽子。虽被称作调度,可这幅悠哉的样子实在不太成体统。
油脸西服听这话直脖子吼了起来:“去你娘的!你敢顶撞我!做你他娘狗屁生意,我现在跟你做笔生意,买你全家贱命。一毛钱一个人头,按揭十年。”
调度没说话,腰弯得更厉害了。
蒙击看了看这群人,不用问,看来这便是当地帮派了。他伸手从飞行服的膝板袋中抽出雇佣兵使用的平板电脑,用会员卡登陆任务领取界面:“尾张组?就这群人?可笑的名字。”
他用手上下扒拉触摸屏,“哟?悬赏刺杀尾张组组长的亲儿子?竟有人发布这任务。嘿嘿……”蒙击笑了起来,刚订货的吊舱本来是用于反跟踪百日鬼的,刺杀任务正好也用得上,“搞点大动静,引出百日鬼,我看就从他开刀。”
说完,蒙击抬手领取任务并确认,然后把平板电脑塞回膝板袋。
这时,他前面的人群忽然开始嚷嚷着起哄“卖!”“把命卖给他!”“别做孬种!阿旺,平时无线电里那么神气,接着耍啊!”
“大爷,大爷……”被喊作阿旺的调度声音有点抖,“大爷,您要谁的命还用买吗?天守镇一鸡一犬可不都是您的。可我的命你若要去可就死了,没了,您也就派不上用场了。留我这条命几分钟,我立刻给您去调查。”
“你这狗命有个屁用。”油脸西服喝道,抬手就要打。忽然间手停在了半空,他这才注意到阿旺身后有个高大的壮汉站在那里,那隼鹰般的眼睛看得自己头皮发麻。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全身就像麻痹了一样不知道反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壮汉说:“你,你是从那条狗后面拉出来的?瞪我,找死啊!”
“我当是谁在叫大爷。这是我的战斗机,有事说事!”蒙击答道。
“你,你还真是找死。”油脸胖子往前站了一步,这时旁边的人拉住了他。就在油脸胖子身后还有个同样穿西服的矮个子,他摆了摆手,然后向油脸胖子示意身旁的战斗机。
油脸胖子又后退了一步,抬脸说:“臭醉鬼,不和你一般见识。瞧你这副操行,不是政府军的吧?”
“马莱里亚政府军?还是新东都?哈,现在这里政府太多我都分不清。不过我哪边都不是,自由佣兵。”
“那他娘的费那么多屁话。看你弄这破苏制飞机,我还以为你是政府军的狗,原来只是条野狗。”
蒙击隼鹰般的眼睛微闭,没有答话。
油脸胖子有些尴尬,接着吼:“我对你这破飞机没兴趣,飞机的这两台发动机卖不卖?童叟无欺,你要让出飞机的发动机,我们给你弄两台新的,免初装费。”
“嚯,原来是看上了我的这两台发动机了,有眼光!有眼光!哈哈哈。”蒙击瞬间来了精神,“这两台发动机可是少有的稀品,战前生产的al-41f型发动机,环套tvc喷口,它可是巨人的心脏。周围的这些破f-15、f-16、f-2,只要屁股够大,换上这发动机后恐怕无有能敌……”
“啰嗦个啥,你做传销的啊。别喷粪了,问你卖不卖。”
还没等蒙击回答,四周的人忽然一齐往里涌,每个人都争相要看看这神奇的发动机。确实,机身只不过是一架苏制米格1。44战斗机,巨大粗苯而又古旧。但发动机却闪耀着一种别样的亮紫辉光,就好像有魔法附着。这是长期征战烧蚀出来的,是用敌人的血灌注的。
“不急不急。”蒙击摆了摆手,“我确实打算歇手,但我也不会卖掉它。这两台巨人的心脏并不仅仅是无穷的力量,更是两台代表幸运的发动机。你恐怕不知道,我飞机先后被击伤击毁多次,换了机身不少,但这两台神奇的发动机倒一直跟着我。”
“这话都是屁。现在战斗机机身纯消耗品,发动机才是值钱货谁不知道。”油脸胖子态度依旧坚决,“叫你把发动机让给我们,我们给你装两台新的发动机,不亏待你。你该领什么任务还接着去做,何乐不为。”
蒙击伸出手掌。
“要换五台发动机?”油脸胖子莫名其妙。
“不。”
“那要几台?”
“就是不的意思,叫你想都甭想。”蒙击将手掌立在油脸胖子面前,厉声说道。
人群里有点笑声,但谁都惹不起这帮人,稀拉的笑声很快被唏嘘碎语代替。
油脸胖子的脸开始涨红:“我们跟你商量,只不过懒得闹人命。但你要知道,在这里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我们要!就得给我们送来!我在这里说要你人头,自会有人过去摘了。”
和刚才不同,油脸胖子的这番话却被人群的嘈杂逐渐盖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人群的中心开始从这几个人身旁逐渐聚拢到了战斗机后面这两台神奇发动机旁边,到近前的纷纷伸手去抠,有的人开始拿钥匙撬,就好像上面是黄金似的。还有人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架到自己肩膀上:“宝宝,摸一摸摸一摸,沾点福气回家。”
这时一股快速的风声划过众人的耳膜,呋嗡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咔啪脆响和那名孩子的嚎哭。
“谁让你们碰的,这已经是我们尾张组的财产。一会儿摸过的人在这里跪着,统一剁手!”油脸的胖子把手中的短棍挥得嗡嗡作响。
此刻围观者中有不少伸手摸过发动机的人听到这话,赶紧往后退。可中间的这些人慌乱地往后一退,人群就乱了起来。有摔倒了被踩踏的,有拨开人群遭推挤的,瞬时叫骂踢踹声混成一片。而刚才那位可怜的父亲抱着自己孩子直哭,他孩子被打后就嚎了一声,便只剩嘤嘤的抽气,小小的左臂已经肿起一个怪异的紫红色大包,整条胳膊扭曲弯折,手肯定已经断了。只见那父亲悲痛欲绝,他抱着孩子拼出命用他那嘶哑却又夹杂尖利怪叫的声音冲油脸胖子哭叫:“为么打孩子!为么打孩子。”
那油脸的胖子一听此人是本地口音,却敢对自己叫嚷,脸都憋红了,脑门和头顶的汗珠也瞬间冒出一层:“今天老子连你一起打!”
“慢着!”蒙击抢前一步,左手攥住了油脸胖子的肥肉胳膊,右手握在其手中的黑漆木短棍上,“别冲无辜的人耍威风。”
胖子住了手,蒙击随即转过头来冲那可怜的父亲喊道:“先送孩子去医院!再晚恐怕他这辈子就残了。救孩子才最要紧!”
那名父亲抱紧孩子,惶恐地看看蒙击,又唯唯诺诺地扫视一下自称尾张组的五个人。
“快去啊!”蒙击看他磨磨蹭蹭,又喊了一嗓子,可那做父亲的还是不动。蒙击有点着急:“我一会儿给你作证,打人者跑不了!”听到这话,对方才抱着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开。
蒙击松了口气,他慢慢放开油脸胖子的左胳膊,抓着对方短棍的右掌也逐渐松开。就在这松指的一瞬间,蒙击忽然感到对方的短棍是活动的,这里藏有机关。那胖子什么话也没说,但蒙击却瞥见他嘴角微微一翘,肉滚滚的脸颊抖了几下。对方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正洋洋得意于自己已经中了他的奸计。
此刻,胖子身后穿摩托夹克的两个年轻人慢慢走了过来,右手举起越过右肩,将身后的黑漆木短棍抽了出来,短棍样式和胖子的一样。胖子略退一步,让那两个年轻人走到蒙击面前。
蒙击略皱眉头,后撤一步站稳步子。这刹那间他想起来刚才胖子身后应该有三个穿摩托夹克的年轻人,现在逼上来的才两人,还有一人呢?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一回头。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第三个人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后。这名年轻人前额头发很长,几乎盖住了半边脸,而在他头发后面那鬼一般的死鱼眼神是盖不住的。此时这死鱼眼的矮个儿不但早已把短棍握在手中,右手更是慢慢把棍炳从中间抽了出来,木柄的另一头是隐藏在棍子中的镐造刀刃,刃长足有近30厘米,刀刃的多弯闪电状稻妻纹分外刺眼。
看到蒙击已经发现了自己,死鱼眼先发制人,双手持刃向蒙击的腰部刺来。蒙击半蹲身体看准刀刃捅刺方向,重心移到左脚后微蹲。只见这柄短刀从腰部右侧和右臂中间的腋下快速地划过,而死鱼眼的双手也就送到了蒙击右肘部下方。蒙击快速吸气,“哈”地轻呵声,右肩与右手健壮的肌肉猛然配合收放,肘部重重地击打在这死鱼眼矮个儿的前臂中部。
对方啊呀地叫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幸亏刚才双手持刀,刀才没有掉落到地上,不然被蒙击这一打,刀非得飞出去不可。这矮瘦的死鱼眼改右手持刀,但马上又把刀交到左手,可刚一换,左手又把刀还回右手。被打的这下着实不轻,他觉得两只手都不太得劲。但鬼一般的死鱼眼仍然狠狠盯着蒙击。
蒙击知道对方和自己僵持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他可没忘身后还有两个人。
不过刚才突然间的剧烈活动,蒙击只觉得酒劲忽然向上窜,头疼难忍,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钟锤在一下、一下、一下地撞击自己的太阳穴。这种状态下蒙击面对持械的三个人没有全胜的把握。而且他还打算回国,他还存了很多钱,想要回国继续自己的生活。蒙击可不想在这里出什么岔子,因此他回身确定另两人位置的同时,再次观察人群的分布和四周环境,以确定暂退逃跑的方向和路线。
刚才抽出短棍的另外两人并没有马上扑来,而是愣在了那里。蒙击心想可能那两个家伙也没想到我身后的死鱼眼会突然出刀,还没反应过来吧,这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只听有人厉声大喝:“统统住手!”,伴着这洪钟滚雷似的声音,三个穿着蓝褐色制服头带贝雷帽的人冲了进来,身材健壮,步伐稳健。领头的人眼睛小而有神,下巴宽大,眉骨前仿佛都有肌肉隆起。
看到突然杀出来的三个蓝制服壮汉,刚才那三名尾张组的穿摩托车夹克的年轻人聚拢起来,护在刚才油脸胖子的前面形成三角形的防御阵势。
领头的宽下巴制服壮汉冲着尾张组的人吼道:“没你们事!”
“呸!政府军的狗!”死鱼眼的矮子回了一句。
另一个穿蓝褐色制服的人飓风般疾速跨前一步,他的身高足有两米,加上宽而耸的双肩,简直就像一座山压了过去,抬手就抽了死鱼眼矮子一个嘴巴,这厚实的手掌如同一记重锤,把他打得倒在地上滚了个圈。
看到同伴被打,尾张组另外两人、油脸胖子和西服矮个儿全都把短刃钢刀从黑漆木棍中拔了出来,眼见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住手!”刚才领头的宽下巴又是一声大吼,咆哮的声音经过胸腔的共鸣犹如空谷惊雷,“我刚才说了!今天没你们事!”
把话说完后,宽下巴转身面向蒙击,厉声问道:“刚才接到报告,有人把一个幼童的胳膊打断,还打伤多人、聚众闹事,我们是特来抓捕的!”
“好啊,请便吧。”蒙击摊摊手。
“痛快!”宽下巴朗声应道,然后对另外两个壮汉说,“嫌犯已经认罪,带走!”
话音刚落,那两个熊腰壮汉猛虎一样扑了上来,一人一边架起蒙击的胳膊就往外拖。
蒙击有点犯懵,怒冲冲地喝道:“嘿!你们抓错人了!是那个胖子。”
“带走带走!”宽下巴一边喊一边驱散人群。
面对这明显的误会,没有一个人吭声。远处几个人还在互相窃窃私语地偷笑,甚至起哄拍掌起来。
蒙击胸口憋闷,火气直往上蹿,恨不得把这几个家伙揍一顿,再把胖子揪过来让他跪着承认错误,可现在脑袋被酒劲冲得阵阵疼痛。
正在这时,左手边的一个壮汉在蒙击耳边悄声道:“蒙先生,我们中队长想请你过去,现在是不得已。”
声音虽小,但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随便吧,既然那个什么不认识的所谓队长想见自己,见也无妨。想到这里,蒙击这才觉得脚后跟有点烫。此刻他都被拖了快一百米了,靴子后跟都要擦出火星来。
“要把我拖到什么时候啊。”蒙击不耐烦地说道。那三个人驾着蒙击左拐右拐,领头的宽下巴看身后没人,示意把蒙击放下来,然后三个人站成一排向蒙击挺直腰敬礼。随后宽下巴对蒙击说道:“您好,蒙先生。很抱歉刚才对您不敬,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现在和尾张组全面对抗还不是时候,但我们队长非常想和您见面。我们其实并不是政府军的内保人员,我是马莱里亚政府军防空第4队支队长洪度叶?宾?特查,请叫我洪度叶。”
听完这话,蒙击一头雾水:“洪度叶?谁是中队长?什么呀?”
“请您先跟我来,这边请。”宽下巴的洪度叶说道。
蒙击哼了一声:“好吧。”然后整理一下衣服,活动活动脖子和肩膀,便跟着宽下巴的洪度叶向前走。穿过几处腥臭扑鼻的危房,远处有一片椰子林。快到椰子林时洪度叶把蒙击带到一条小路上,边走边说:“小心,地有点滑。”
再往前走就是个三岔路口,路旁堆放着好几堆椰花,海风伴着这些椰花的香味、还混杂有臭池塘的气味滚滚而来。蒙击眯起眼,看到这是一处白色的木制楼房,四周还露天摆有很多阳伞和桌椅,上面有霓虹灯装饰的大招牌“六尘斋”,看上去像是饭店。
蒙击跟着政府军防空队的人从侧门走进去,顺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下楼。下楼时就逐渐听到撞击心肺的摇滚乐声和吵闹声越来越响。
这时,蒙击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身后有人说话:“啊哈,蒙击。你这家伙,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吧。”
蒙击一回头,那个人的脑瓜逆着楼梯灯光,黑咕隆咚的。再眯眼一看,这回逐渐看清了,便道:“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