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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兄弟相会
赵声蓄起了浓密的胡须,在护卫的跟随下骑着小马从北京中南海的总统府朝湖北会馆方向缓缓而行。
就在昨天,9月2日时,赵声在跟冷遹交接完了湖北军政大事后,终于乘上了从武昌开往北京的火车,经过数天行程抵达了北京,准备上任唐绍仪的临时内阁中参谋总长的职务。
方才赵声在总统府内第一次见到了袁世凯,这位曾今的敌人。
袁世凯对赵声这位同盟会中的头号悍将颇为亲热,拉着赵声的手问长问短,关心和关照的心思溢于言表。而赵声关心的参谋部设置问题,袁世凯也是张口就允诺下赵声提出的大部分条件,态度诚恳的不得了。
会谈后面,袁世凯还叫来了刚刚上任陆军总长未久的冯国璋,笑称他与赵声曾在武昌打得你死我活,现在一个陆军总长一个参谋总长同为总长、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为国家武力建设贡献力量。
冯国璋虽然在阳夏战役和武昌战役中与赵声你来我往了两个月,平常性格更是不拘言笑,但是在袁世凯的安排下还是对老对手赵声表露了善意,言辞中大声称赞赵声的指挥能力和部下的战斗力云云。
袁世凯这番安排周到的让赵声心中颇为感动,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最终成为了大总统的人。
这次会谈虽然谈不上让赵声对袁世凯死心塌地,但至少也极大地改变了他对袁世凯的感官,心中当好这个参谋总长职务的心思也愈发浓密了。
穿过北京的大街小巷,赵声一回到湖北会馆内跳下马才刚一进屋,就看到他的副官拿着一封请柬走了过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在跟钝初和克强见面之前,余谁也不见……”赵声随意地嘟囔着,却见那副官表情有点尴尬,遂奇怪地拿过递来的请柬,一看封面脸上顿时就是一变。
江苏都督刘。
看到这五个字,赵声脸上浮现了一抹纠结之色。
若说赵声在东南大起义失败后对刘继业还有些怨意,经过辛亥革命的洗礼后,此刻这股情绪早已消散了。现如今两人一个是参谋总长、一个是江苏都督,都成了民国极为关键的人物,而且至少目前还同处一个革命阵营,按理说早就应该见面……但是两人毕竟曾经形同决裂过,赵声自己也曾纠结过此问题。
自己这个结拜兄弟,究竟是见是不见?
抓着请柬的赵声忽然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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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人满为患的茶楼,跟迎来的小二说了位置后直径走上二楼包厢,拉开纸门就见里面刘继业放下了茶杯站起来,朝门口的赵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伯先兄你又迟到了。”
一股既视感传来。
想当初在江宁,两人同为标统时,也是经常在茶楼相聚。一晃已经五年多过去了,两人的关系也大变了模样。
赵声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他走进包厢内拉上门,在刘继业对面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后轻声问道:“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自从林述庆事件后,当有五年了。”
听到林述庆的名字让赵声心中微动,一阵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五年啊……”赵声轻叹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了起来。
“湖北之事,伯先是交给了冷遹了?”
“阳夏之战冷遹表现甚佳,足可安定军心……”赵声说罢,忽然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遂又主动提起刘继业来:“津浦铁路之战中江苏军以少敌多,再迂回包抄,将段芝泉的第三军包围在固镇……”
本来赵声还想再补充一句‘若不是你防水,将这三万人放回了北方,若你能够歼灭之,或许此刻北伐已经成功了。’
不过真这么说了,气氛就会变得太僵硬,最终赵声还是忍了下来。
“伯先兄,你认为现今中国最需要的是什么?”
赵声一愣,望向表情严肃的刘继业,一时猜不透对方说话的目的是什么:“中国需要的,是更多的革命者、是更多的热血青年。”
刘继业却轻轻摇头道:“中国最需要的,在我看来,是建设、是发展、是统一。”
“当今世界日新月异,早已不是过去中国可以关起国门杀上个几十年无人干涉的时代了;此次辛亥革命幸得最终南北议和,双方除了在阳夏和津浦铁路之外并未经历过于惨痛的兵事,国家元气因而得到大致保存……然而假设全国爆发大规模内战,战火蔓延到河南、山东、直隶,则情形将大不一样了!”
“且不说随着中国乱起后,西方列强可能的干涉,届时德国会谋求扩大其在山东的权益、沙俄则会乘势掠取蒙古和新疆、东北或许会因日俄冲突而暂时保留在中国的版图内,但南满将完全落入日本袋中、英国将会扩大江苏和长江流域的利益,并且将触角渗入四川内陆,甚至在江宁和重庆扩展新的租界……美国则也会来分一杯羹,最有可能掠夺目标是浙江。最后法国则会在广西站住脚后朝广东发展……而已经失去了中央政府,陷入地方分裂的中国将不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于外,此为外人干涉之危险。于内,则是国家严重内耗后,将愈发落后于世界。当今时代,随着国家行政机关愈发缜密,所能动员社会之力量也愈发强大,国家实力在国与国之较量中越来越重要。甚至我可以断言,未来的战争就是国力的比拼。”
“然而如果别国都在埋头发展时,我中国却在不停地内战内耗,甚至南北分裂,又如何能够敌得过近在咫尺的日本蚕食吞并?”
赵声眉毛一挑,怀疑地说道:“外人瓜分之风险,余也认同……但是日本乃中国之生死大敌,此等观点文鹿由何而来?文鹿可知广州光复后曾有多少日本友人前来援助?甚至亲身参与?我们革命党人与日本政界和民间都有极为融洽之关系,两国又是一衣带水,同为黄种人,怎么说成为盟友也比成为敌人更为可能。”
刘继业听后表情严肃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国家与国家之争斗,不以个人意志所左右,一切皆为利益尔。日本所以拉拢中国、所以要善待我革命党人,非是为了所谓中日友谊……或许在百姓间,有此等良善人,如宫崎滔天等。但日人之政客都是经幕末血光脱颖而出者,绝无有半点天真想法,其一切行为准则都是利益衡量考虑的结果。”
赵声早已过了热血青年的年纪,听着刘继业说着有些刺耳的话语并不出声反驳,只是表情有点阴沉。
“如犬养毅之日人政客所以要拉拢中国,是因为当时拉拢中国最符合其利益罢了。因日本尚且弱小,面对西方列强之压力需要有一外援。然而随着日俄战争后,日本已摆脱了外国列强之直接威胁……一旦中国陷入长期内乱中,日人怎可能不借助其地理优势,率先瓜分?扩大关东州?日本陆军一直就叫嚣吞并满蒙!”
“所以文鹿的意思是?”
“中国现在一方面要维持先进和良善之政府,保持革命之热血,另一方面也要努力发展工业、增强国力;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务必需要我们小心衡量把握。一旦任何一处使力过度,都有可能打乱平衡,使中国重陷内乱之中。”
赵声轻笑了一下:“袁世凯有魄力、有能力,余与克强和逸仙都认为当前由他担任这个大总统最为合适……然而余三人也都相信最终引领中国走向富强的,只有我们革命党人!不过宋钝初却过于沉迷于政党政治,与逸仙观点多有冲突。”
“两手准备是对的;为了未来国家大事计,我们应当一方面在国会与袁世凯斗争,一方面却时刻准备着武装。”刘继业在言辞中,不经意间已将自己摆在了与赵声同样的立场上。
果不其然,赵声点头赞同道:“确是如此,多方准备才能稳妥。”
“若北京生变,伯先兄在中央,冷遹在湖北、焦达峰在湖南、克强在广东、我在江苏和安徽,同时响应必能成事!”
身为同盟会如今顶层领袖之一,又亲自指挥了湖北的一系列战役,赵声看问题的眼光和角度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深知同盟会需要拉拢作为第三方势力的刘继业的必要性,在此刻刘继业已表露出了明显善意后,他也就顺水推舟地‘一笑泯恩仇’了。
当天晚上,刘继业与赵声就在北京的胡同内喝起了酒。
不管白天有多少政治算盘、两人之间曾有多少隔阂,三杯白酒下肚后,这一切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文鹿啊!当初你我在镇江相见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啊!!”
赵声将酒瓶随手扔到包厢的墙角,眼中出现了怀念的情感。
一晃,十年过去了。
“不是镇江,是江阴江苏学政署举办的留日官费生考试。”刘继业笑着纠正。
“然也!余、你、还有右立。”
提及王东,两人忽然又沉默了。
加入光复会的王东,于辛亥革命后随李燮和前往浙江闹革命,并一度在浙江光复前期担任了军政府职务。
然而随后在陈其美暗杀了陶成章并伙同蒋尊簋发动兵变后,李燮和与大量光复会党人被迫下野。王东也离开了职务,转入地下,并由此对同盟会的态度极为仇视,甚至因此,也断了与同盟会高层的赵声的书信往来。
人,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地位,终归都有着太多的无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