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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无冕之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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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着小雨的秋日,整个伦敦水雾缭绕,仿佛朦胧幻境。英国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气候,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飘扬着国王旗帜的白金汉宫也是不变的庄严肃穆。

    在这座王宫的花园里,年满五旬的英王乔治五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撑着黒伞,与刚刚度过二十五岁生日的爱尔兰王位候选人并排行走于花园的小径上。显然是因为大战的失利所带来打击和困扰,曾经意气风发的英王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苍老了许多,步伐不再像从前那样矫健,刚毅的胸膛也没有以前那样高挺了,唯独自然流露出的威严气势依然如故。

    “邀请殿下访问英国是内阁一致通过的决意,只是在时机的问题上,大臣们存在不同的看法,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是很多英国民众还不能够接受爱尔兰独立的现状,他们觉得爱尔兰独立与否,应该通过全民公投,而不是德*队卷入其中的战争手段,军事上的胜利不能够代表民众的意愿。当然了,爱尔兰王国既已成为国际公认的独立国家,我们没必要再追究它的合法性问题——尊重和承认已是英国官方赠予爱尔兰兄弟的最好礼物。现在,我们的顾虑在于英国的本土安全,大量驻扎在爱尔兰的德*队让我们的人民感到不安,而处于英*队控制下的贝尔法斯特地区相当于一座瞭望塔,一个军事缓冲区,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但它是爱尔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夏树争辩道,“无论生活在那里的人民是信仰天主教还是新教,无论他们是喜欢爱尔兰还是英国,他们都是爱尔兰的一份子,谁也没有权力将他们从爱尔兰剥离出去。”

    乔治五世没有反驳:“您说得没错,殿下,谁也没有权力这样做,历史规律决定了爱尔兰的完整统一,但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例如现在,它的暂时状态并不理想,这也是历史规律的一部分。”

    “陛下,请恕我直言,爱尔兰人民对收回贝尔法斯特地区的渴求就像是父母找回失散的孩子,这种情感的强烈程度远远超过了英国民众对德军驻扎在爱尔兰的提防和担心。”夏树话只说了前面一半,至于隐而不言的部分,当了18年王储而后继位5年的乔治五世不会不懂。

    “您刚刚这个比喻非常到位,贝尔法斯特地区是爱尔兰的至亲血脉,但您不要忘记了,爱尔兰也同样是大不列颠的血脉,我们是忍着巨大的悲痛目睹它分离而去。”乔治五世声情并茂地表达出沉重的“丧子之痛”,这固然有夸张做作的成分,但身为国王,看到一群子民毫不留恋地独立出去,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挽留,换了任何人也都会感到悲伤。

    对于眼前这位饱受困扰的英国国王,夏树有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的怜悯,其实在乔治五世登基之初,爱尔兰和英国的冲突就已经日趋激烈,而乔治五世的观点跟同处一个时代的瑞典国王颇为相似,他极力避免内战威胁。就在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遇刺后不久,在乔治五世的建议下,英国政府的代表与爱尔兰以及北爱尔兰代表在白金汉宫会晤,试图在爱尔兰的自治权方面达成一致,使英国在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中不受爱尔兰问题的拖累,但会晤未获成功。

    “这是四百万爱尔兰人的自由意志,陛下,您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英国能够与爱尔兰和平共处,您的态度发挥了关键作用。正因为这一点,我想我应该代表全体爱尔兰人对您说一声谢谢,并诚恳地希望您成全爱尔兰人数百年来的夙愿,让爱尔兰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独立的国家。那样的话,爱尔兰人将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乔治五世苦笑着摇头道:“如果这一切是我个人意志能够完全掌控的,我不介意做出这样的让步,可殿下是否想过,那样会使我成为英国的路易十六?”

    路易十六被法国人民送上断头台是世人皆知的典故,而且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久远。公平地说,路易十六的品行比起那些万恶不赦的暴君要好得多,甚至有些无辜。在法国近代历史上,糜烂奢华、挥霍无度、昏庸无能的国王比比皆是,而这位精于制锁的国王最致命的问题在于他性格软弱却又积极推行改革,他的改革没能改变法国积弊重重的局面,反而引发了贵族和人民的激烈矛盾,致使法国大革命爆发,人民以密谋叛国罪将路易十六送上了法庭,并最终砍掉了和他皇后的脑袋。

    其实站在权力的角度,国王是最不可能背叛国家的那个人。

    夏树不急于应话,而是细细琢磨乔治五世说这番话的用意——王权应与民愿相辅相成,如若王权强硬地违逆了人民的意志,就有可能引起人民的强烈不满,甚至于被人民推翻。在英国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砍国王脑袋的先例,虽然那源于一场资产阶级和新贵族反对封建*王权的战争,但判处国王死刑的罪名是暴君、叛国者、杀人犯和人民公敌——这似乎比路易十六的例子更能说明问题。

    然而以贝尔法斯特争端本身的政治意义,就算英国再输一城,也还不至于让乔治五世丢掉王冠,可是大战的失利已经让英国王室的威望受到了空前的动摇,此外还有一个乔治五世不愿明讲的芥蒂:英国自1714年以来,历代王室的始祖是乔治一世,而乔治一世是德国人,是英王詹姆士一世的外孙女、汉诺威选帝侯夫人苏菲亚的儿子。当时英国的国会为避免英国王位再次落入天主教徒手上,根据王位继承法邀请他——新教后代来英国继承王位。英国王室的德国血统从那时一直延续下来,至今未断。现在的英国王室被称为萨克森-科堡-哥塔王朝,国王乔治五世的姓氏“维丁”,也是一个标准的德国姓氏。

    思考过后,夏树选了一种颇为特别的表达方式:“跟陛下相比,在这方面,我也许要稍稍幸运一些。”

    从乔治五世的脸上可看不到一丁点羡慕之意。

    “单纯在贝尔法斯特地区举行全民公投,毫无疑问会得出我们无法接受的结果,届时一场战争就无可避免了。”夏树以平和的口吻说出了这句分量极重的话。

    乔治五世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惊不躁地反问:“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宁可让贝尔法斯特变成沙漠,也不愿看到它从爱尔兰分离?”

    夏树避重就轻:“那只是一个夸张的说辞,我们的武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把整个地区变成沙漠。”

    “以殿下的军事才能,想必是有很大的把握攻下贝尔法斯特。”乔治五世神情平静地揣测说。

    夏树停顿了一下,低语道:“是的。”

    乔治五世微微一颤,停住脚步。

    “殿下就不担心在赢得一场战术胜利之后,会在战略上输个精光?”

    “陛下何出此言?”夏树表示不理解。

    乔治五世却没有解释,他继续朝前走去。

    夏树不紧不慢地走在英王旁边,沉默片刻,他说:“军事手段会是我们用过所有办法之后最迫不得已的考虑,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为了爱尔兰的完整,也为了爱尔兰王冠不受玷污,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

    “两者之间,哪个更重要一些?”乔治五世问。

    夏树不假思索:“两者皆然。”

    乔治五世冷语道:“有时候,固执可以理解为勇敢。有时候,固执就是固执,是不明智的选择。”

    夏树以一句霸气十足的犀利话回敬道:“军事的胜利往往可以弥补政治的失败,但政治的胜利并不是每次都能弥补军事的失败。”

    乔治五世再次停住脚步,这一次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夏树迎面所见的是一双冷厉的眼睛。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英国所经历的战争次数比普鲁士和德国要多得多。我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对手,除在1914年的对德作战当中遭受过重大失利,其余都是胜利,尤其对那些弱小国家,我们从不手软。”

    英王的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夏树,他曾经的胜利是依托德国的强大军事实力取得的,而爱尔兰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欧洲小国,统帅再厉害,策略再精妙,也不可能让一群绵羊战胜狮子。

    夏树不卑不傲地回敬道:“陛下难道忘了大英帝国称霸海洋最至关重要的一仗?”

    1588年,相对弱小的英国舰队击败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靠的主要是技术、体制、策略优势以及不可忽略的运气因素,这就是夏树所要表达的意思。当然了,当时的英国轻工业十分发达,综合国力实际上已经赶超西班牙,若是严格探究逻辑关系,乔治五世完全可以抓住这一点做文章,但是他并没有。

    “贝尔法斯特地区的居民已经得知了将要进行公投的消息,这一点在法理上不存在任何问题,既然殿下有信心赢得一切军事行动,何不把这次公投当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试着用您出神入化的智谋去赢得胜利?”

    乔治五世的建议听起来是在让步——只要夏树能够想到的办法都可以用——其实是想把他给绕进去。除非作弊,想要改变公投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公投得出结果并对外公布,爱尔兰再要通过军事手段强夺贝尔法斯特地区,英国就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国力弱小的爱尔兰再担上侵略者的恶名,就算赢得了战术胜利,也必然成为战略上的输家。

    夏树早就考虑过这些,他从容自若地回答道:“感谢陛下提醒,无论如何,既然公投程序已经启动,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公投结束之前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这一刻,乔治五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讶异的神情,怒火开始在眼底燃烧,若是这场仗在公投举行之前打起来,爱尔兰在道义上绝不吃亏,英国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届时胜负的关键还真有可能掌握在眼前这个军事天才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