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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游点了点头,不由得叹道,“是吗?这倒像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了。”
姚思也算是熟读诗书的人,对《出师表》中的摘句哪会不知?事实上他在南下的时候也知这边出了事,只是到了扬州,却彷如身在局中了。
此时听得苏游提点,姚思不由追问道,“不知先生所指何意?”
苏游笑而不语,走了几步后才转头问道,“你在东都的书肆怎么办了?我年前还打算去你那买几本书来着,哪想到却被陛下遣出了东都。”
苏游被杨广派来江南,姚思被杨瑓派来扬州,这么一说,两人倒有些同病相怜了。
姚思正想说说有关书肆的种种,却发现麦铁杖已经迎了出来,他虽不认识麦铁杖,也能从麦铁杖的气势中猜出了他的身份,于是自觉地落后苏游几步。
苏游与麦铁杖寒暄了几句,随后又拉过姚思说道,“这是东都钱庄刚才来的掌柜,想不到却是小弟的熟识,以后在江都这一亩三分地,你可要多多照管他啊。”
好话一句三冬暖,虽知苏游只是随口说说,姚思还是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接着也开始向麦铁杖自我介绍起来。
麦铁杖等他姚思介绍完自己,也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对苏游道,“他们两人都来了,咱们这就入席?”
苏游点了点头,而后与麦铁杖并肩向客厅走去。
厅内的两人早在座中,此时见苏游被麦铁杖引导进来后,自是赶忙站了起来,一齐向苏游施礼道,“拜见经略使.......”
“二位不必多礼,你我今日都是麦使君的客人。”苏游点了点头,当即还了一礼,又笑着说道。
麦铁杖等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当即便要帮他们引荐,苏游却摇了摇头,指着二人道,“无需使君引荐了,这是扬州钱庄的苗海潮苗掌柜,这是齐郡钱庄的白金喜白掌柜,两位掌柜今天都为扬州的难民捐了两百石粮食,我怎能记不住呢?”
苗海潮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显得正气凛然;白金喜则有些细瘦,他的皮肤也算是对得起他的姓氏,白得令女人都要嫉妒。
两人此刻听了苏游之语,也不知该是高兴还是该后悔了,早知还有麦使君请吃饭这一出,他们中午捐粮时怎么都会大方一些了。。
于是麦铁杖又向两人引荐了姚思,而后是三个掌柜互相点头致意。
他们原本就是竞争对手,但这个时候同时被请来郡衙,心中多半是警惕的;所以这三人倒是默契地放下了本该有的仇视,理所当然地拿出全部的精力应付苏游和麦铁杖。
五个人分宾主落座以后,酒席便即开始了。
一时之间酒菜传了上来,三个掌柜刚才还绷紧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毕竟他们面前的酒菜都是不坏,比起中午时在天涯阁吃的那三五个小菜,有如云泥之别。
一顿饭在谈谈讲讲间吃到宾主尽欢,三大钱庄的掌柜也算是与苏游混了半熟,最后见苏游欲言又止时,白金喜便首先表白起来,“刚才听经略使谈起以工代赈,实在是大开了眼界,经略使若是在资金上有难处的话,齐郡商社倒是可以大开方便之门。”
白金喜之所以现在对苏游如此大方,自然与他来此之前听到夏子薇的暗示有关。
苗海潮和姚思听了白金喜之语,都暗恨自己不够痛快,而后赶紧亡羊补牢,道,“经略使要是有什么难处,我等必当义不容辞。”
“我还真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苏游点了点头,边在侍女奉上的铜盆中净手,便说道。
几人想不到苏游也会玩这打蛇随棍上的招数,不约而同地心内叫苦,脸上却都不敢表露出来。
“咱们到书房中一叙?”苏游面向主座的麦铁杖笑着问道,却不再征询他们几个的意见。
“当然,下官都准备好了。”麦铁杖点了点头,当先站了起来,随即对三个掌柜说道,“几位,经略使有些话事关重大,咱们这就移步到书房吧?”
麦铁杖大字不识一担,却也有自己的书房,几个掌柜既然到了这,也吃了饭,自然是早就豁出去了,所以此刻就算苏游和麦铁杖两人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吩咐了。
麦铁杖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净室,因为里面压根就没有书,也并没有桌案。
倒是屋子正中放着几个蒲团,而进门后看见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张白纸。
进入静室之后,麦铁杖先是让三个掌柜在蒲团上就坐了,当即也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并对苏游点了点头。
苏游走到他们面前,随即笑着说道,“接到了使君的请柬后,想必你们也猜到他为什么会请你们来府衙了吧?”
苗海潮白明达都点了点头,姚思也小心地问道,“莫非是因为杭州城近段时间物价反常的事?”
苏游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没错,在这里我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简单点说就是,扬州城最近粮盐之类的生活物资连续疯涨,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五六倍了,这个势头如果再不遏制住的话,扬州就完了,而你们也落不着什么好的。”
苗海潮心中大不以为然,嘴上也说道,“经略使这话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苏游对他的话不知可否,而是侃侃谈到,“通常说来,物价的提高往往是因为供求关系发生了变化。我经过调查,也发现因为天气的原因好人为的原因使得江都郡的去年收获的粮食不如往年,但粮食的价格在半个月之内就翻了好几番,这是否太夸张了点?之中的秘密或许你们都知道吧?”
苗海潮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去接苏游的话,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把秘密暴露出来显然得不偿失。
“票券,对不对?”苏游扫了一眼坐在蒲团上的三个掌柜,而后一阵见血地质问道。
麦铁杖心下有些震动,其实中午离开天涯阁的时候他就想过这票券的问题,却一直想不明白;其余三人明明知道,却依然默不作声。
场面也随之冷了下来,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苏游转身用炭笔在身后墙壁的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劵”字,而后又转身对蒲团上的四人说道,“今天咱们就说说这‘劵’字。”
姚事首先正危襟坐了起来,他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听苏游讲课的状态,其中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他来到扬州后便得知钱庄把绝大部分的银根都换成了各种票券,而他此前对票券的理解只是听与他交接的掌柜所言的。
苗海潮笑而不语,虽然他的钱庄中也有大量的票券,但他也不相信苏游能说出什么来,毕竟苏游来扬州最多也就一个月,而票券是扬州的特产,别处是万不可能有的。
白金喜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齐郡钱庄进驻扬州的时间毕竟比其余两家钱庄晚些,相应地,如果说那两家钱庄在票券的交易中吃肉的话,齐郡钱庄最多只能算是喝了口汤。
“虽然你们手上都抓住大量的劵,而且经营这东西时间也不短了,但你们真的知道这‘劵’是怎么回事吗?”苏游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道。
苗海潮当即举了下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个‘券’的意思,就是用钱买下东西的购买权,然后兑不兑现,何时兑现,都是买主说了算;无论将来价格如何变化,商家都必须无条件兑换。”
苏游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还有呢?”
“因为丰年和荒年价格波动大,一些精明的人便在丰年时买下券,攒在家里,等荒年涨价时再卖给人家,还有性子急的,等不及这样守株待兔,他们通过赌来年的收成,专做买空卖空。如果猜来年是丰年,现在券就跌价;倘若来年是荒年,现在的券就涨价,谁预测准了,谁就赚了。”苗海潮见苏游点头,当即侃侃而谈起来,说完了这番话后,又补充道,“赚的就是预测相反的一方赔得钱。”
苏游听了苗海潮之语,当时就震惊了,再联想到今天中午令他震惊了一次的魏永昌,他竟有些分不清这是什么时代了。
苏游原本以为这些古代人对票券的认识,应该是很幼稚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这些精明的商人,已经掌握了这个扛杆工具,脱离了现货交易的范畴,具备了期货市场的雏形。
在苏游的记忆中,世界上第一家银行是意大利的“巴尔迪银行”,这家银行的出现要到十三世纪;而世界上第一家期货市场则是在英国成立的,时间则是与现在相隔了一千年的十七世纪。
因为苏游这支小蝴蝶的到来,与银行具有同样功能的钱庄提前诞生了,期货买卖同样也提前出现了......
苏游震惊之余,意识到现在可不是细数自己丰功伟绩的时候,于是严肃地盯着苗海潮说道,“苗掌柜好见识!但我要说,你看问题还太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