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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袁公路只是个杂号中郎将,朱子昂是正经的左将军,但前者并没有丝毫敬重之意,上下看对方两眼,冷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抓到了逆党,瞧瞧。”
朱广朝远处张望,果见那百十骑中还押着几辆囚车。
“瞧瞧?我看你这架势是来抢人呐?”
“是又怎地?”
“那你抢一个试试看?”
“你当我不敢?”
“我就说你不敢。”
三言两语,非但两方挑头的,连带其部属那火气腾腾就起来了。袁术先让锦马超当众打了一回脸,现在又让朱广堵着下不来台。额头上青筋直窜!有心用强吧,苗头又不太对,正作难时,蹄声大作。
众军扭头看去,又见一支人马步骑混杂着撵过来。朱广一打眼就看到了荀公达。
荀攸远远地就将士卒停下,单人匹马小跑着过来,见现场那架势,倒面不改色,利索地跳下马,先朝朱广躬身行了一礼:“朱将军。”
朱广把鞭往手腕上一套,甩袖笑道:“公达先生这是来拉架啊还是来助拳呐?”
“将军说笑了,南北两军同为天子之师,何谓拉架助拳?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荀攸说这话时,不时瞧向袁术。
袁公路拉长着一张脸:“没什么误会,太后要的人犯在这里,我估计朱将军到时候是不肯交出来的,所以提前来接收。”
见他搬出太后,朱三一时不语。
何太后被救出以后,朱广和王允等获救大臣曾经前往拜见。但当时,何太后对同被挟持的大臣善加抚慰,又对右将军袁绍极尽褒奖,却未对朱广置一词。
后来收到消息,南军某些人在太后面前进谗。说北军进城以后,只顾杀掠,压根就没想过要先救国母。
荀攸见朱广神情,趁机劝道:“将军,此番董贼举逆,太后震怒。几次询问右将军是否捕得董卓家小,想来袁中郎是关切过甚,因此有些冲突。将军海量,定不计较。”
贾诩催马过来,正好听到荀攸的话。遂也对朱广道:“将军,不必为些许小事坏了两军和气。”
朱广扭头看他,贾文和微微点头。
“罢,袁中郎,请吧。”朱广洪声道。
袁术似乎心有不甘,杵在那儿不动,荀攸朝他使眼色他也视而不见。急得后者没奈何,你还想硬抢是怎地?就不说旁的,你打得过朱广吗?
好半晌,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还能得意几时。”扔下这话,打马就走。荀攸抱歉地笑笑,再次一揖,上马追了过去。
贾诩琢磨着袁公路的话,总觉得不像是负气而说,一时有些狐疑。
“先生,怎么了?”
“啊,没什么,将军,这是捉到谁了?”
那押送囚犯的马家军奔过来,为首一将自报名号,姓庞名德,字令明,乃马腾麾下骁将。此番他奉命追捕董氏族人,先撵到董卓老家临洮,董家人已经闻风逃入羌部。仗着马腾在羌人中的威名,庞德软硬兼施,逼迫羌人首领交出董卓的母亲侄子等数十人。都在囚车里装着,拉回长安来。
朱广上前察看,就认得一个董璜,还有个老太太,怕有**十岁了。听得士卒呼唤将军,她突然激动起来,抓着车栏大喊。
因为她西凉地区的口音较重,朱广没听懂,问贾诩:“她说什么?”
贾文和神情暗淡:“乞脱我死。”
朱广见她已然是风烛残年,而且眼睛似乎还太灵光,跟那囚车里老泪纵横,心下也有几分不忍。但在汉代,举逆这种大罪是要诛灭全族的。看她模样应该是董卓的母亲,没办法,难逃一死。
正看着,贾诩突然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朱广是持节出征,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完全可以将这些人就地处决。但他却不打算这样做:“押回邺城行朝吧。”
“将军尊重大将军,不想擅权。但是,下官建议,最好是把这些人亲自送给太后。”
“有这必要?”朱广颇不以为然。何太后虽然贵为国母,但她之前逼死灵帝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婆婆太皇太后董氏,导致民间对此事议论纷纷,使得何氏失尽了民心。现在虽然免于一死,但不管落在谁手里,恐怕也抖不出“国母”的威风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要么我自己杀了,要么押回邺城去树立老爷子的权威,为什么要拿去讨好一个不待见自己的女人?
“有。”贾诩很郑重。“自从南军救出太后,袁绍已然以大司马自居,今日袁术敢拦截,也是这个背景。太后对将军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将军还想要再继续加深么?”
朱将军更不以为然了:“那又怎样?”
贾诩愣了,很快,他的神情让左将军看起来很不自在。
“先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贾文和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严肃问道:“将军觉得自己现在很得意?”
“为什么这么说?”
贾诩轻笑一声:“也难怪,将军从剿黄巾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段传奇,光是听听就叫人神往。所以,将军觉得自己现在手握精兵,名动天下,已经是个万人景仰大英雄,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朱广一直以来很尊重贾诩,但老实说,他现在确实有点不爽。我特么干什么了?让你这一顿挖苦讽刺的?
虽然有些生气,可朱三知道,想要在汉末立足,可以没有自己这样的勇武,但却必须要有贾诩这样的睿智。
读书人有时候难免有点脾气,别跟他犟。
想到这里,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认真地问道:“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吗?”
贾诩比先前更严肃了:“请将军仔细想一想,下官为什么要建议将军把董卓的家小亲自送给太后?”
为什么?这还不简单么?
我是穿越者,你是汉朝人。何太后再怎么样,在你眼里也是国母,圣母玛利亚般的存在。作为臣子,就应该想太后之所想,急太后之所急。眼下,先把董卓的家小送过去,让太后杀个干净稍解心头之恨。等回到了邺城,再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慢!
回到邺城?
天子在邺城,太后是肯定要回到行朝的。刘辩还不到亲政的年纪,一旦何氏回归,那么照大汉的制度,还是得由她临朝称制。至少形式上得这样!操蛋,我怎么把这一节给忘了?要是在这儿跟她公开作对,等回到邺城,虽说不怕她怎样,但何苦给自己下绊?
一念至此,便朝对方一揖:“确实是我得意忘形了,先生莫怪。我这就把人亲自给太后送去。”
贾诩见状,也低下头去,诚恳地劝道:“将军英明,应当知道董卓的覆亡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要面对的局势,会比现在更复杂,更险峻,如果不能保持清醒,董卓就是前车之鉴。望将军思之,慎之。”
在南军军营呆了几天之后,袁绍派人把长安城里的旧宫收拾出两间来,请太后居住。
说是国母,何氏其实也不过三十左右,军营里全是粗鄙军汉,太后住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长安旧宫
话说东汉其实也有很多子不起的成就,比较为人熟知的便是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张衡发明了地动仪和浑天仪,这些东西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可后人在提起汉朝时,总会先想到刘邦项羽争天下,汉武卫霍败匈奴。
朱广也不能免俗,看着衰败,却仍不失巍峨的长安旧宫,竟有些感慨,还依稀能见强汉的遗风啊。
“朱将军,太后宣召。”一小黄门快步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打从袁家哥俩闯入洛阳皇宫,把凡是没胡子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以后,幸存的宦官们便对手握兵权的人格外畏惧。
“有劳引领。”
旧宫虽然无可避免的衰落了,甚至有些地方还长起了草,但在朱广这个学建筑的人看来,一砖一瓦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
穿地宽阔的广场,遥望前方那片令人震撼的阴影,那是传说中的未央宫么?
何太后住在未央宫以东,长乐宫之中的一个小阁里,近身侍奉的都是跟她一想被挟持到长安的内侍和宫人。
朱广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吃水果。左将军大礼参拜以后,她也没叫起来,就那么一直晾着。
有了贾诩的提醒,朱广自然很有耐性。
好一阵,何太后擦干了手,摒退了内侍,朝下望去。上次在南军军宫,人太多太杂,也没仔细看。这会儿见朱广虽然跪着,但还是能看出魁梧健壮来。又见额头饱满,鼻梁提拔,估计相貌不俗。遂道:“朱将军,请起吧,坐下说话。”
说到底,这几年以来横祸不断,宦官军阀,都把他们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一个女流之辈,还是有些怕。朱广怎么说也是北军统帅,讨逆的大功臣。
“谢太后。”朱三起身,往旁边坐了。
何氏这时细看,倒有些诧异,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年轻的将军啊。顾左右无人注意,便半斜着身子,又打量几眼,心说幽并多豪杰猛士,这话果然不假。
她许久不说话,而且朱广感观特别发达,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看,便不那么自在了。
“朱将军,你进来宫,可是有事?”
“回太后,董卓授首以后,其家小在逃。今臣麾下马腾部已捕得董卓母侄等亲族数十人。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太后。”
这话听得何太后心里受用,笑道:“难得你心里还有我。”
朱广差点笑出来,什么玩意我心里有你?咱可没恋母情结啊。
强忍住,一本正经道:“此为臣本分。”
何太后趁他说话举首间又特别留意,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也就不计较那点事了。再者,说朱广只顾杀掠抢功,不救自己,恐怕也有失偏颇。人家不是救出了许多大臣么?
想到这里,倒觉释然。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好容易脱了险,但长安比不得洛阳,想解闷也没个去处。左右也无事,遂随口问道:“朱将军今年……”
朱广没明白她意思,便抬头看来。见何太后也不过三十上下,颇有姿容,倒有几分意外。
“是问你年纪。”
“臣今年二十一。”
“哦?了不得!二十一便作得如此大事!听说,你是并州人氏?”
“臣本籍并州云中。”
“家中还有什么人呐?”
“家中还有祖母及父兄。”
“嗯?你莫非,还未曾婚配?”
“自黄巾乱起,国家多事,臣累年来转战各地,倒还没顾得上。”
一听这堂堂左将军居然还没成家,何太后仿佛兴趣更大了,刨根问底,跟刨祖坟似的。朱广越听越糊涂,太后这是跟我拉家常?你有这么无聊?我可还有一摊子事呢。
但一想到回去邺城之后,她要临朝听政,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聊天。从战鲜卑解云中之围说起,一直说到兵入长安。
朱广本来就能说会道,渐渐地也不刻意拘谨,跟那唾沫横飞吹牛逼。何太后家里从前是杀猪的,她就长在市井之地,自打进宫以后,哪还有机会这么从容惬意地闲聊?直听得入了神,眼前似乎都能看见少年将军跃马扬刀的英姿。
朱广进宫的时候是下午,等他牛逼吹完,天已黄昏。想起自己军中还有事,不敢再久留,遂拜辞而去。
何太后当然不可能留他吃晚饭,便把袁绍费尽心思搜罗来的蜜桃赏了他两个。朱三千恩万谢,一出宫门就骂街,就不说我的战功了,陪你聊这么半下午,嗓子都快哑了,就赏这玩意?还就俩?
次日,从董卓九十岁的老母,到未成年的侄子,几十口人全被弃市。这还不算,董卓在窃据西京期间,有“从逆”“助逆”行迹的人,无论官、商、士、民,统统处以极刑。只这一天,便杀了七百多人。值得玩味的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曹操在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