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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宁叫我负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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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广看他那怨天尤人的模样,笑问道:“你相信天意?”

    麴义一笑置之,并不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朱广一副很理解的样子。“你勤学苦练,刀法技艺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我生了这身力气,便赢不了我;你游历四方,军事素养也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不得重用,但饮恨战败。很不公平,对么?”

    麴义仍旧不语。

    朱广颇有意味地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刚开个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也可能是年轻气盛,没有耐心。”

    “将军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麴义是能让我破例的少数人之一。换作别人,我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问他是否愿降。可,你到底是麴义啊。”

    对于这种特殊待遇,麴义似乎并不领情:“哦?那在下应该觉得荣幸?朱将军,我不过是个名不彰,声不显的武夫,且你我在平阳之役前素未谋面,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在这群雄并起之世,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想干一番事业,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你,就是那个能帮助我达成宿愿的人。”

    对于这种推崇,麴义并不否认,但却道:“相较起来,我还是认为袁公的胜算比朱将军大些。”

    朱广笑了,麴义的优势不在于把握战略大局,而在于临阵对敌的战术素养上,他未必是帅才,却是难得的将才。

    “实话告诉你,袁骠骑打算亲提大军来犯,报平阳一箭之仇。”

    “意料之中。”

    “这么说吧,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觉得袁公能起用你么?”

    麴义没有回应,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朱广点点头:“这就对了,但留在河北就不一样。我麾下的统兵官,作战勇猛的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却不多。当然,我不可能立即就让你出镇一方,但只要你肯留下来帮我,这个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兑现。”

    麴义一时不语,他之前说看好袁绍,是心里话。但他个性狂傲,一般来说这种人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看待事务的角度也跟一般人不一样。没错,袁绍有优势,但帮助处于劣势的朱广逆势翻盘,这才叫本事。而且朱将军的条件也还算不错,有冀州在手,钱粮不愁,且他的部队战力着实不俗,尤其是骑兵,老实说,便是拉去跟西凉那帮羌兵打也不会吃亏。

    “想好了么?”朱广问道。

    麴义笑着叹了口气:“我原先只知道将军骁勇善战,却不料,还能说会道。”

    “那倒谈不上。”朱广谦虚道。“只不过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真诚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麴义眼珠子一转:“既然将军这么真诚,那在下斗胆问一句,若我一直拒降,将军会放我走么?”

    “哈!”朱广仰头一笑。“那怎么可能?你麴义一人便胜过精兵一万,你若拒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落在旁人手里。”

    不料,这话却好似让麴义十分受用。其实,他早听说了朱广放还了淳于琼等人,独独留下了自己。在他看来,这就说明朱子昂慧眼识人。

    “罢,士为知己者死,子昂将军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义愿倾尽全力襄助将军,共图大业!”

    朱广显得很高兴,握住他揖起的手:“如此一来,我想即便袁公亲提虎狼之师进犯,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麴义面上立时浮现出志得气满之色,轻笑一声,淡然道:“将军是时候重视黎阳了。”

    “怎么说?”

    “黎阳在大河北岸,控扼要冲,北军想南下,此为前沿之根据。南军要北上,此为必拔之阻碍。此前我一天之内拿下黎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将军怎会轻视黎阳至此?”

    朱广不得不承认:“当初我确实疏忽了黎阳。”

    “增派兵力,巩固河防,再遣一将屯兵上游,切断袁公的水路补给。务必阻击袁军于黎阳,不使其兵锋抵达邺城,以免陷入胜负难料之境地。”

    朱广听了,未予置评,只微微颔首,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什么职务?”

    岂料,麴义竟道:“这还是将军安排的好,我若说能胜任将军之位,又能怎样?”

    朱广一时不语,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不怕你想作将军,就怕你没有本事,明天到我幕府来吧。”

    麴义略一抬手:“诺。”

    又看他一眼,朱广伸手接过扈从递来的佩刀,转身离去,方万出个步子,忽又回头:“你一直在等我来,是么?”

    麴义面色不改:“其实将军方才稍动了一点,严格说起来,已是将军输了。”

    “但你认为本应该赢过我才对,所以根本不屑于接受这种胜利。”

    “将军开始了解我了。”

    朱广笑一声,佯作严肃道:“别说出去,我这个人好面子。”

    对于给麴义安排何种职务,在与贾诩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任命其为将兵从事。这属于幕僚之列,一般不统兵。只因考虑到麴义的性格,若直接派他统兵,职务太低他肯定不乐意,位置太高又怕将士们不服气,所以还是等他刷些军功再说。

    对于这个安排,麴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仅接受而已。

    很快,朱广便按照他的建议,以中郎将高顺高子严领兵镇守黎阳,本还算让麴义跟着他去,但考虑到这两个人性格差异巨大,这才作罢。

    又命左将军司马徐晃徐公明领一支部队,屯驻于百里开外的上游河段,阻止袁军从水路补给的可能。

    朱广自己,则统率主力坐镇邺城。与此同时,贾诩判断袁绍若来,必然要利用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暗中联系“横野将军”张燕响应,因此严令常山太守邹丹,都尉鲜于银密切注意黑山军的动向。

    六月末,从幽州传来消息,河北军撤退以后,公孙瓒立即重新进驻了广阳。但幽州刺史田畴与中郎将张辽一北一南,呈钳制之势,到底先打谁很让“白马将军”费了一番脑筋。最终,还是因为田畴与吴式盘踞上谷,拥乌丸之众,时刻威胁幽州中心,广阳。遂兵发居庸关,企图改变自己被动的境地。

    荡寇校尉吴式亲率驻军及部分乌丸军队拒守,开战仅两日,公孙瓒军中就谣传节制涿郡河间两地的张文远要引军长驱直入广阳。逼得公孙瓒立即回师,暂时还没有其他举动。

    备战工作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相较之前,此番兵力较为充足,因夏收刚毕的缘故,也足以供给军队,虽然还是没什么钱,但可以还先欠着,等仗打完了再***行赏。

    有鉴于此,这回袁绍亲来,虽看似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但朱广着实比几个月前轻松了许多。

    况且,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左右着这场朱袁大战。

    这一日,朱广在前头处理军政毕,比往日提早了一些回到后堂。甄宓进房时,看到丈夫正在更衣。

    “将军这是要出门?”她上前一边服侍着,一边随口问道。

    “哦,骑都尉派人来相邀赴宴。”

    甄宓动作一滞,随即如常。当初朱广与齐周的妹妹有婚约,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甄氏嫁过来虽然没多久,但已有所耳闻。作为大家女,她自然清楚位高权重的丈夫不可能只有她。不过据“小道消息”说,丈夫与那齐氏女有“私情”。

    所谓“私情”,当然不是指偷腥,而是说他俩之前私底下就有所交往。之所以没有厮守,完全是为了给自己“让路”。

    甄宓清楚自己与朱广的结合是一桩目的性极强的“政治联姻”,只是成婚以来,朱广虽然长期在外,可但凡居家,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不,是非常不错。

    在外头,他是号令千军,统率河北的领袖,甄宓偶尔看到过丈夫高坐于幕府节堂,底下一片文武,恭恭敬敬,绝大多数年纪都在他之上,那种威仪让她也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只要回到家里,就很难从他身上看到左将军的霸气了。他会跟仆人交谈,谈话过程中他绝听不到“嗯,啊,哦,呵呵”之类,他清楚家里每一个仆人的家庭情况,他甚至能记住马夫的老婆快生了,并在得知对方喜得贵子之后,真诚地表示祝贺。

    而在与妻子相处上,朱广绝对可以当选大汉最佳丈夫。他从不让甄宓跪着服侍,也从不让她干洗脚这种事,好几次,夜里有紧急情况需要朱广去处理,他总是悄悄地起床,替妻子压好被角……

    这一切,都让甄宓庆幸自己能够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这一切,也偶尔让甄宓忘记了现实,潜意识里怀着一个奢望……

    正因为如此,当她听到丈夫要去齐周家中赴宴时,难免有些紧张。

    “夫人,夫人?头巾。”

    “嗯?”甄宓回过神来,显然有些茫然。

    “你是要把我打扮成独眼龙么?”朱广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有感染力。

    甄宓这才发现,自己把头巾裹到了丈夫的额前,几乎遮住了左眼。抱歉地笑笑,她利索地替丈夫打扮整齐。

    朱广向来不喜欢照镜子,退后两步,张开双臂:“如何?”

    甄宓对丈夫从不吝惜赞美,但此刻,她只点了点头,说了声“早去早回”。

    骑都尉齐周的官邸,位于邺城最繁华的地带,谈不上寸土寸金,但如果不是因为他家底殷实,仅凭那点“工资”是肯定住不起的。

    朱广下车时,他已经在前庭等候了。虽说是哥俩,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我怎么看着这么生气?”朱广打趣道。

    齐周呵呵一笑:“将军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将幕府设在此处,传令一声,我即刻就搬。”

    “算了吧,你我是吃定了,嫂夫人不是我惹得起的。”

    从前,面对这种调侃,齐士安还要反驳几句,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将身一侧,请朱广上得堂坐定,见酒菜早已经备下。

    两人早有了默契,也不须仆人伺候,各自斟了酒,什么话也不必说,满饮一杯。

    起初说些家常,无非是关于齐周子女的话题,这家伙很能生,他的幼子就在上个月降世,朱广执意让抱出来看看,顺手将一块“五铢钱”般大小的玉璧塞进孩子的小手心里。

    “将军这就见外了,搞得我请客倒像是为了让你破费似的。”

    朱广一摆手:“你这么说才是见外,你我什么关系?你儿子便如我儿子一般,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话。”

    这话在任何人听来也是十分暖乎的,齐周很承情,殷勤劝酒,而且绝口不提公事,只话当年。回忆是昔日朱广因剿黄巾有功,得授范阳县尉,初来乍到,齐周对他帮助很多。再到黑山贼犯范阳,两人同生共死,一路走来,患难与共,确实很不容易。

    朱广念旧,但并不怀旧,可这会儿也不禁感慨起来。

    “想当年,韩文节再加上你我二人,简直就是难兄难弟。缺粮的时候,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从郡里求到本地,天天跟孙子似的。”

    齐周看他一眼,笑道:“孙子?当时请范阳的大户们来借粮的时候,你那长刀一横,吓得大户们跟孙子似的。那个谁来着?本就是他暗中搞鬼,结果你一亮刀,他一口一个‘好商量’,生怕让你一刀两段了。当时我跟文节公都吓得够呛……”

    朱广却并不觉得那是件得意的事:“那也只是一时气愤,作作样子罢了。”

    齐周举起耳杯:“但你确实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有些人说你是杀人如麻是屠夫,可有几人知道,因你而活的人,远比因为而死的人多。”

    “别人怎么说,我还真不在意。”朱广喝了口酒。“英雄也好,屠夫也罢,我只作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齐周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但旋即恢复如常,大笑道:“袁公也说不出如此霸气的话啊。”

    朱广想起一句名言来:“你觉得这叫霸气?听听这句。”

    “洗耳恭听。”“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齐士安听得眉头一皱:“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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